卷首语
/First words/
信息湍流下的认知失调:
一个空前的理论课题
张涛甫
有言道:“心安理得。”其反映了“心”与“理”的关系,人的心理状态往往与“理”的得失密切相关。古人还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和“理”对人精神与心理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阿里·克鲁格兰斯基(Arie Kruglanski)认为,人有认知闭合需求(need for cognitive closure),也即认知的安全感。从人之心理需求看,只有获得认知上的自洽和闭环,人才有心理上的安全感。认知闭合需求高的个体往往追求心理上的确定性,需要确定的答案帮助其构建结构化、有秩序、明确和可预测的社会存在和主观感知。
每个人的心理世界包含多种多样的认知变量,其包括人对外部世界和对自我的种种认识,诸如观念、信仰、价值观、态度等。对每个个体而言,心理现实上的自洽和确定性,时常受到内部世界诸变量和外部性的影响。而外部性的影响则以信息的方式输入,来自外部信息的刺激,经由人的内在感知系统的感应,形成认知图式,其多以结构化的方式呈现。所谓认知闭合,即指这种主观世界的结构化和自洽闭环。
与认知闭合相对的,则是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认知失调理论由费斯廷格(Leon Festinger)于1957年提出。该理论认为,在一般情况下,人的态度与行为往往是一致的,在态度与行为产生不一致的时候,会引起人的心理不适或紧张感。为克服这种由认知失调引起的紧张,人们需要采取多种多样的方法,以减少自己的认知失调。从认知失调理论角度看,阿Q的“精神胜利法”并非中国国民之“劣根性”,而是社会心理的通则。只不过鲁迅以典型化的文学手法,将“精神胜利法”作为现代启蒙的病灶进行批判。
外部变量和内部变量越多,认知不协调的几率也就越大,对认知闭合的需求也就愈高。于每个个体而言,接受外部刺激和内部影响的机会往往不是均衡的。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世界与穆时英、刘呐鸥等“新感觉派”作家笔下的摩登上海,对其主人公的心理感应是不同的。对群体而言,其所身处的外部环境,会以整体的方式影响复数的个体。其中,传播环境是群体环境的重要表现形态。
在新媒体技术编织的信息社会中,信息的密度和广度是指数级的。在密集的信息刺激下,社会主体需要应对超载的信息流刺激,也就意味着,外部性的刺激加剧会冲击个体的认知极限。身处信息湍流,外部性的干扰激增,认知失调的几率升级,给社会个人带来的是心理负荷的加剧,甚至会超出个体的承压极限。
在这种情境下,人们对认知闭合的需求正在激增。既然无法承受超重的信息刺激,人们势必会选择性地接受外部性刺激,而这些外部性刺激也极易顺着认知闭合的滑梯,形成认知闭环。同时,算法等技术的及时加持,在相当程度上为人们的认知减压。算法以“贴心”“知心”的方式,将外部信息的关联信息与接受主体的需求偏好联结起来,帮助接受主体形成认知闭环。
但问题在于,这种认知闭合会形成一种错觉:对个体来说,他会误认为其所获得的认知具有某种普遍性。这种错觉与其内在的价值观、信念、态度形成内在勾连,甚至会加固偏见。而这些偏见又被无处不在的互联网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呈现出来,原先隐而不彰的“内心世界”,在万能的互联网面前,被翻江倒海地裸露出来。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被同时暴露在网络世界里,形成形形色色的网络景观,这些又全时、全效地影响人们的认知。
如何认识和应对上述语境下的认知失调问题,既是空前的理论课题,也是棘手的实践命题。
(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院长,教授)
(载本刊2022年8月号,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
编辑:江潞潞
审核:颜云霞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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