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家超喜爱的慢综艺《向往的生活4》定档啦!一群明星到乡间小村里,养花、种菜、做饭,还原最真实的烟火气。但你知道吗?在宝岛台湾,真的有这样一个剧团,他们一直过着这种令人向往的乡间质朴生活哟,他们叫做“优人神鼓”。
2019年9月25日,剧艺堂「对谈Shall We Talk」邀请著名制作人、上剧场CEO丁乃竺、优人神鼓艺术总监刘若瑀与音乐总监黄志群,聊聊从山间到舞台的故事。
丁乃竺:大家好,我是丁乃竺,很高兴在这个晚上跟所有朋友们见面。李欣:丁姐的头发是不是我们见过最好看的头发?没见过像彩虹一样的挑染吧~丁乃竺:这是我给大家的一个礼献。我很喜欢彩虹,现在头发渐渐地白了,我就决定把我的白发全部染成彩虹色,希望给大家增添一些彩虹在生活当中。刘若瑀:大家好,我是刘若瑀,其实这个时候回到文化广场,有同伴在这里,想跟你们说,我们很好,谢谢!李欣:刘老师在说“我们很好”的时候,可能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知道,现在是优人神鼓特别需要勇气和支撑的一个关卡。优人神鼓前段时间碰到一场意外的大火,丁老师说得好,也许是一场浴火重生。丁乃竺:是的,它是一场意外的火,但是我告诉刘老师,越烧越好,越烧越旺,真的是这样,会像浴火凤凰,越来越好。当然,会有一点小辛苦,没问题的,大家都会支持优人。黄志群:大家好,我是优人神鼓的音乐总监黄志群,非常开心又回到了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带来了新的作品《墨具五色》。关于那场大火,说实在真的是伤痛的。用了这么多年的排练场,还有乐器,包括这次《墨具五色》已经在山上要做整排了,所有的乐器、道具都在山上,没想到一场大火就付之一炬。还好我们在火灾之后,通过借,以及将仓库库存都用来使用,目前还是不影响演出的。我觉得三十一年之后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跟丁老师说的一样,浴火凤凰,我觉得有些事情会重新再洗牌,重新再长出来。李欣:其实战胜命运最好的武器就是相信和乐观,因为你必须要面对它。看到三位我也很感触,我第一次去到台北,是因为丁姐和赖声川老师的邀请,当时我们几个记者有机会到了深山老林里的优人神鼓的基地,那次一共探访了台湾的几个非常厉害的戏剧团体,包括优人神鼓,还有云门舞集,其实云门也是经过大火重生的一个机构,所以更加感触。戏剧形式之间是有息息相关的连接的,大家不管做着什么样的艺术形式,但是精神的内核都是相通的,就是要跟大家去对话。
李欣:想问黄老师知道刘老师和丁老师最早在《暗恋桃花源》里面合作吗?你那时候有去看过那一版的《暗恋桃花源》吗?或者说,当时你在哪里?黄志群:有听说,我毕业之后也是从事表演艺术,当时就听说有一个《暗恋桃花源》这么出名,后来女主角还变成我的老婆。我期望有一天还是可以看到这个戏(的最初版本)。李欣:这真的好令人向往啊,原版的春花和女主角在一起。丁乃竺:我想,不知道观众朋友们知不知道,我们在1986年做了表演工作坊,赖老师当时在台湾做了一出戏叫《暗恋桃花源》。《暗恋桃花源》讲的是两个剧团抢一个舞台,一个演悲剧,一个演喜剧,阴错阳差地抢一个舞台,最后两出戏演成了一出戏。当时演悲剧的这一组是我和金士杰老师,我演云之凡——后来我想很多人都看过林青霞在电影里演出这个角色。而当年的第一版的春花就是刘若瑀老师。在1986年,其实台湾戏剧界可以说是筚路蓝缕,处于很草创的时期,当时排演的地方是我家的客厅,每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把所有的家具分开,演员朋友们到家里来,一面吃饭一面就讨论要做什么事,最后就开始在我的客厅排起来了。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创造了现在到今天还在巡演的《暗恋桃花源》。可能很多朋友不知道,刘若瑀老师在文化大学主修中国戏曲,当年她身段也很好,所以春花又跳又蹦的,还要踩跷。后来她还拍过电影,做了很多事。有一天我们开始发觉,她到了山上去了,她要在山上回归到最根本的土壤,去寻找她的艺术生命。我们听了其实很感动,觉得每一个艺术家其实都在探索,她回到山上去,融合了佛家的禅修,也有在西方所学会的表演系统,最后发展了优人神鼓。从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优人神鼓必然会走向世界。我们讲“三十而立”,三十年之后,那一把火是要让你立得更起,站得更直。刘若瑀:乃竺开始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我的脑袋中一直出现过去的画面,我看到那个温馨的客厅,真的在那里发生了好多事。那时候跟我对戏的是李立群,还有顾宝明,他们真的非常有趣,我就觉得,他们怎么可以一直在创造不可思议的台词,而台词都把我这个坐在旁边的人笑得半死,因为我们的部分是喜剧。那个时候我已经回到台湾了。出国前跟金士杰创了兰陵剧坊——前不久来文化广场演的《演员实验教室》就是兰陵——后来我就出国了,出国之后我就遇到了果托夫斯基。其实那段时间我的心境有所转变,但是后来再遇到了这些老朋友,那个时候我发现,他们内在的即兴能力很强,尤其赖老师的即兴喜剧太厉害了,他们的即兴,从演员身上影响到他们所互相碰撞产生的东西上,这几个老戏骨真的是被赖老师的系统给逼出了台湾的这个戏剧现象。我那时候从果托夫斯基那里回来,参与了这个戏的演出,但是我发现我的台词都是他们编的。当然春花这个角色仍然是我生命里非常珍贵的片段,可是那时候因为跟果托夫斯基在森林里已经跑了一整年,有一些跟大自然的关系和训练方法,已经产生了一些动力,想要去走一个不一样的路。兰陵创立的时候是1980年,赖老师则是在1984年创立表坊,这些经验都对我们的发展有一些不同的刺激。赖老师的系统跟传统的戏剧模式不同,打开了人们从真实的内在产生感触,而不是照着既有的剧本,这对台湾剧场界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直到后来,创立了优人神鼓,那时候我被果托夫斯基的一句话刺激了,就是“西化的中国人”,我在加州跟果托夫斯基工作的时候,他看我自己的创作,他就说,从你创作的方式看出来,你是个西化的中国人。这句话让我们这些老是出国,想要去喝洋墨水的年轻人,在那时候被打到谷底,心想:搞了半天,忘了家乡其实有珍宝。我这才决定回家,要从中国文化里去下功夫,所以才找到了黄老师。那时候马来西亚的华人,好像更怕失去中华文化,更想要保守中华文化,反而学习到了传承的系统,所以在他身上留下了上海精武体育会传承的中国的武术——这已经留下了优人的身体观——第二就是他打了一手广东的狮鼓。
《墨具五色》之《恍兮惚兮》
黄志群:我觉得很多听众应该都听过这个故事了。其实最大的关键就是我去了一趟印度,印度之行遇到一个苦行僧,应该说是游方僧人。他教了我一个法门,叫做“活在当下”,我就花了半年的时间在印度学习它,半年后我把这个法门带到山上,跟团员分享,因此形成了优人的三打——打拳、打鼓、打坐。打拳和打鼓是我在马来西亚的精武体育会学的看家本领,自然就把这样的系统带进去了,结合刘老师的客观剧场、果托夫斯基的训练,还有神圣舞蹈,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系统。
李欣:三位老朋友真的是太熟了,一路走来,其实刚才丁姐和刘老师、黄老师,十几分钟好像讲了二三十年的事情。刚才在听两位回忆当时云之凡、春花在客厅里面,你知道我们这些剧迷最想当的是谁?沙发上的小孩。丁乃竺:真的是有小孩的!那些小孩现在都长大了。那时候我们排戏,大女儿就经常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他们有人拍了一张照片,大女儿赖梵耘就睡在沙发上,所以她真的是从剧场当中长出来的。李欣:刘老师这么好的一个女演员,又是从美国进修回来,为什么不把她抓住,继续留在戏剧界,而是看着她开创了另外一条艺术之路?
《墨具五色》之《庄周梦蝶》
丁乃竺:那个时候刘老师非常漂亮,很多导演都在找她演电影,李安的电影里她也是女主角。应该这样讲,我们当然觉得她如果能留在戏剧界的话,那是非常好,可是我们确实也都明白,在艺术这条路上,她已经有一种心理是,我要去找,我要去探索,所以她会毅然决然地要走。我的印象很深刻,她真的一进山很久都不会到都市里来。在我们看起来,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也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因为她在找寻真正属于她的东西,最后她找到了。这个融合是非常特殊的,刚才黄老师讲到在马来西亚打广东的狮鼓,这非常有意思,因为我们知道海外的华侨是非常重视传统文化的,他们逢年过节都会表演狮鼓,而且打得非常好。后来香港有很多电影,都是拍这个。很多这样的传统,在我们自己的城市里都消失了,可是你到马来西亚去,每年过年时候就会看得到那么精彩的、认真练习的传统文化。我们自己失去的一些东西,要从侨胞身上学习回来。而刘老师呢,当时她其实是到国外去,学了一整套外国的表演方式,但最后她有一种,就像是果托夫斯基讲的,变成受到西方教育的中国人所做的戏剧表演,一棒敲醒了她,让她决定一定要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从自己的文化土壤里去找回来的东西,所以他们两个加在一起,再加上黄老师说的印度的经历,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融合,有着西方的方式,同时也回归到最根本的自己的文化的土壤。我们现在讲的是土壤,而黄老师有整个的技术,他的打鼓的技术,是融合了武术的,好看。所以优人注定会成功,就是这个原因。
《墨具五色》之《鼓盆而歌》
刘若瑀: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因为我在剧场界很久,等于是大家一块成长,兰陵那几个戏我也是演了女主角,然后好不容易出国,回来就演了两出,人就不见了?我也知道这些老朋友们心中真的有一些困惑,你到底去干什么?我记得很多年之后,我看到台湾的艺术杂志采访李立群、金士杰、顾宝明,谈到优人神鼓,我就记得李立群说了一句话,“大家都在想,她到底去干什么了?打鼓能够怎么样呢,竟然还给她打出个名堂来了。”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我本来也没有想要打鼓,我一心只想要弄懂中国文化——这个范畴其实很广。我就在那个时候,所有古老传承的、跟表演艺术相关的事情,都去碰触,其中有从闽南传过去的,像歌仔戏、还有民间小戏。就这么学学学,其中有一个叫狮鼓,就在那个时候,竟然一个台湾很棒的民歌手,就跟我们讲,你们不用一直到处到南部去找了,台北有个年轻人打得非常好,就是黄志群。所以我本来也没有想要打鼓,我只是在找,没有想到(就这么遇上了)。他来的时候在云门舞集——所以说台湾就这么大,这些人就是这么一个圈。可是他要从云门舞集来优人神鼓,对他来说云门舞集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那时候云门就是台湾最重要的舞团。黄志群说,我去你们那,我要离开云门,那你们会好好练吗?我们本来就学很多东西,我就讲,我们当然会好好练啊。讲那句承诺好像很容易,可是就是他问了这句话,就像我们刚才讲的,中华文化的范畴很大,需要一头栽进去,所以这就是同伴们好奇的,怎么去打鼓了。林怀民老师在他走的时候,很生气的。男生能翻能打,对舞团来说是很重要的,而把你从功夫的身手,调整成舞蹈的身体,这是要下功夫的。后来我们发现,纯练武术的话,到了台上某种身体的延伸性其实是没有的。另外还有个很大的困难是,打拳的人不会有拍子,因为他打真功夫,不能按着拍子来打。但是练舞蹈一定要有拍子,你一动心里就要有拍子。当他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原来武术的功夫又过渡到了一个身体的表演者,所以其实云门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帮助。他的身体在舞台上,就是比纯打武术的人看起来有延展性,好像人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大,这就是舞蹈的帮忙,所以还是要感谢林怀民老师。结果呢,他来了之后,没想到又带来了打坐。这个事情好像就是天作之合,不是只是婚姻关系,命运的安排就是得出一个优人神鼓。刘若瑀:有了黄志群的传统,还要有我这个想要进入传统的心。我在纽约呆了两年,好歹看了世界一流的作品,但是更关键的是遇到了果托夫斯基。当然他是个西方人,可他在西方出生,却生了一颗东方文化深入内在的心灵,所以我跟大家说过,他年纪轻轻竟然就在西方国家教老庄哲学,你说这不是太神奇了吗?在他上大学,开始求知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老庄了。他跟我们上课,翻开《易经》,我就想他在干什么?那个东西好像是《易经》啊!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我当然当然知道有老庄,但是没深研究过,总而言之很震惊,这些世界一流的人,我们跟着他们的脚步跑,他们跟着我们的祖先脚步跑,你说那时候是什么心情?突然想说,那我在这里混什么?我回家嘛。你从我们的祖先那里,成就了你这个人在当代戏剧史上重要的成就,西方要寻找人背后的力量,可是没想到,那是我们祖先给他们的力量。我真的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回了家。没想到老天安排了黄志群这么一个人。我们刚才提到马来西亚,那时候只要有点条件的台湾年轻人都已经出国了,而在当下的时代与环境中,我们都谈到一件事情,就是中国人要有自己的自信。虽然优人神鼓打的是鼓,里面也有其他中国的乐器。这次的《墨具五色》全都是黄志群一个人作曲的,他打传统的广东狮鼓,但他从自己内在产生的作曲风格,已经跟传统狮鼓完全不一样了。可是我们知道不能只打鼓,所以在我们接触一些西方的音乐老师的时候,他就说你必须稳住自己的本体,同时你要知道西方人是怎么回事。在有个阶段,我们遇到李泰祥老师,他要求我们所有的团员统统要会弹钢琴,所以我们多少都花过几年的功夫去练钢琴。他在那次合作中告诉我们,你要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必须知道西方的事情。这个也帮助了那时候的优人神鼓打下了技术上的基础,所以这告诉我们,还是要知己知彼,掌握西方的关键技术能力,但是内在的灵魂必须在自己的祖先上。所以就是因为那几年的钢琴,黄志群竟然可以用大提琴作曲,可以开始把这些旋律放到鼓声里去,所有东西全部是原创的。除了这个之外,我很喜欢善用声音,从小爱唱,也有跟着老师学西方的声乐系统,但是我们心里面最想唱的,还是母亲的歌声。你们要是去看《墨具五色》,你们听到的声音,女声唱的是我唱的,你会发现其实也没唱什么,就是哼啊哈的,不过那就是从自己内在里产出的对声音的感觉。就是这样,我们搞出了音乐。肢体呢,当然一定传承了武术的肢体,除了霍元甲的传承之外,我们都打太极拳,你要有东方从里到外的身体观。然后对优人来说,有音乐,有肢体,这回在《墨具五色》里面,又邀了一位泼彩画家柯淑玲,她的画虽然非常五彩缤纷,很抽象,但是完全是中国人的绘画精神,就是把水墨用自己内在丰沛的情感作画。你一看就知道,就是中国的水墨,可是她用到了当代的、她自己感觉到的颜色的力量。所以文化广场的老总说,这就是我们的音乐剧场。文化广场有非常多的音乐剧,有多少大家从西方文化里吸取的养分,可是突然转身一看,优人神鼓就是中国人的音乐剧场,突然就觉得好像我们在因缘际会之下,无意之间经过了三十年,也形成了某一种可能性。当然,还是需要继续琢磨,只是方向先弄对了。
《墨具五色》之《道隐无名》
李欣:我记得我曾经问黄老师,打坐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对不对,当时怎么去做到这样一个境界的?黄志群:说到打坐,我还是非常谢谢那位印度的师傅,他开启了我的那个点,就是活在当下。后来我又跟林谷芳老师学禅宗,这冥冥之中有很多东西都是扣合的,我在跟他学禅宗的时候,好像每次跟他上课的时候都意有所解、心有所悟,非常通透的感觉。这样的一个养分也无形中带到了优人的作品当中。修行其实跟艺术有一件相通的地方,叫作坚持,每天就是要去做。以前在云门的时候,让我学到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们礼拜一到礼拜六都在工作,每天去一定是练基本功,比如礼拜一可能是现代舞,礼拜二早上是芭蕾,礼拜三早上是京剧武功,礼拜四又重复,每天日常的工作就是这个,老师觉得你有进步了,他就再加一点点。当时很难想象一年之后,通过每天不断的基本功,你发现累积了很多的东西,不止是技术上,包括内在的某种扎实性。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学美术的学生,考进了日本的一个美术学院,他非常开心。第一学期的时候,教他做什么呢?画直线,不同的直线,竖的、横的、斜的,他画了一个学期,这就是基本功。我觉得这个基本功是所有艺术的重要根源,果托夫斯基也说过,没有技术就没有艺术,只有技术也不会有艺术。艺术比较超脱于技术之外,可没有技术不行。果托夫斯基常说,一条河是具有两个岸的,河水才能够流到大海,那么只有一个岸的时候,河水就泛滥了,没有岸就根本没有河。两个岸一个是技术,一个是纪律,我在那本《在印度,听见一片寂静》有提到这个,在舞台上、生活上,必须要有纪律,这两个东西是一只鸟的两个翅膀,缺一不可,就飞不起来了。而这两个翅膀呢,建立在技术和纪律上,你看多么地无聊跟规范,每天都这样。京剧的学生也是如此,每天踢腿、下腰、吊嗓子,时间之后你就发现他一唱就不一样了。李欣:丁老师,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看到优人神鼓第一部作品的时候,给你的触动大不大?丁乃竺:当然会很大,因为就是会看到纪律,也看到技术,这是很清楚的,尤其鼓一出来,鼓声是很震撼的。我第一次看到优人,我就感觉,真的是找到了。虽然没有语言,但事实上已经说了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优人神鼓一直在演变,越来越丰富。我自己常在想,一个表演,你打十五分钟鼓可以,你打到四十分钟,观众就有点……但我发觉优人的打鼓一直会演变,一整场看下来,鼓声很震撼,但你又会有一种禅定的感觉。刘若瑀:好歹我是学戏剧的,我也受不了四十分钟一直打。所以这里面,刚好我的背景就是用于了这一块,这就又是缘了。因为我们不是纯音乐,还是会看到背后戏剧的层面,所以黄志群的肢体和音乐的背景刚好就可以被我为所欲为。我觉得这时候有这个音乐,如果他们站着打,跟他们有一个相关的动作,两种都是不一样的。最开始传统狮鼓是站着直接打鼓,不会有身体的编作,因为有剧场的背景,你就会在这中间产生了一种比较有默契的调整,所有的音乐基础在他身上出来后,因为他自己也要演,从此在音乐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身体的画面。黄老师的音乐看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音符,可是中间还有很繁复的肢体动作,这也就是优人神鼓不一样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情感的、戏剧性的表达。像《墨具五色》其中有几段就是老庄的,有一段是庄子的《庖丁解牛》,怎么用剧场的模式来呈现呢,我们不是写实剧场,不能拿个牛到台上去,那怎么去做这件事,其实非常有趣。我必须要用到优人的特长来做这件事,那黄老师呢,因为他武术的关系,我当然一定要用到他们的身体。随着年纪的成长,在他身上慢慢可以看见某种禅师棒喝的感觉,就以他拿着一根长棍去演绎庖丁解牛。当然我们有一个艺术性的结构,用这样的方式去做了这样一个故事。
《墨具五色》之《庖丁解牛》
如果我没说这个作品叫《庖丁解牛》,大家就会觉得,师傅带着弟子在那里做什么呢?但如果题目叫《庖丁解牛》,大家就会:哦,他们在庖丁解牛。那故事性就会出现。这就是我们讲的音乐剧场,可以有故事,但表达方式上,东方人喜欢抽象一点,怎么样让这样的视觉美感,以及不那么直白的表达结合,其实赖老师最厉害。他不直说但是绕来绕去,大家就搞懂了,这是非常精彩的。中国人有转个弯去说一件事情的可能性,视觉上也是一样。在这样一个剧场里面,用这样的方式,其实还是说故事,可是整个事情里面又涵盖了我们很重要的击鼓。所以这样一个一定会出现鼓的音乐剧场,我们还是常常将自己放在“戏剧类”这个比较多元的表达方式里。刘若瑀:关于《墨具五色》怎么来的,黄老师是源头,可以请他讲一下。黄志群:有一天我去看了台湾书法家董阳孜的书法展,他的展览就叫《老庄说》。当我看了他的字画之后,发现墨里的层次非常丰富,我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一墨而分五色。这五色本来在水墨里面是浓、淡、焦、轻、重,意思是有非常丰富的层次。我就有冲动,想去做老庄的部分,因为之前优人神鼓的作品都倾向于佛、道等等,我就跟刘老师讲了,没想到她有一天拿了一本画册给我看,就是柯淑玲老师的画册,看完之后我们两个都非常惊艳和惊讶。柯老师是岺南泼墨派的,她已经把有形的东西完全融入于大化之中,化为无形了。她的画在形与未形之间的临界点,看到她的画的时候,虽然我们知道画已经成形了,可是你可以看到一些颜色跟线条还在流动,这里产生了一个很剧场的画面,又产生了一个非常有感觉的东西。我心里就想,这是墨具五色。本来没有这个名字的,本来是墨分五色,我把五色用老子的五色来解释比较好,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这里确实是缤纷的颜色。一墨而五色具,五色又源于墨,这样相生的关系,所以又扣合到修行中说的,一就是多,多就是一,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这跟我常常说的“当下一棒,人生千变万化,千变万化不离当下一棒”又扣合回来。当然,禅宗有很多,从无中生有,又复归于无,这个循环的状态,所以这个作品又扣回到优人本来的理念,但用了不同的题材,也就是老庄。刘若瑀:其实《墨具五色》这个作品是2017年的时候才在台湾刚演的。优人都是四五年才出一个作品,所以这是最新的、炙手可热的。优人神鼓这么多年来,到《墨具五色》这个阶段,记得那天朋友们在台北看完,很多人出来就说,这么色彩缤纷的作品,但优人神鼓还是优人神鼓。这也是来自果托夫斯基,一切都要极简,台上不能有多余的东西,但是这个作品在台上是色彩非常强烈的,可是却让优人神鼓保持原来的精神,这是关键。我们本来没有一定要去弄一个画作,只是那时候开始要做老庄的时候,刚好认识了柯淑玲,送了我一本她的画册,是我看见这个画册,觉得是对的,而不是为了要找一个艺术家合作,而去找的。我们完全没有去寻找,而是看到就觉得真的就跟《墨具五色》相关,可以将我们的力量放在一块而仍然完成我们想要表达的精神。果然,在做完了之后,大家就说,优还是优,但是优不一样了,它丰富了。在我们的内在,人还是最重要的。《墨具五色》是我们跨了很大的门槛的,除了画作之外,我们还用了浮空投影。某个段落的时候,舞台前面有一个浮空投影,同时地板是白色的地板,也可以投影,当然还有背后也是可以投影的,实际上有三个投影的空间。原来优人神鼓的作品里面,虚虚实实老是弄不清楚,但是弄不清楚的背后呢,好像人们又有自己的想象力,可是在《墨具五色》的时候,那个虚虚实实的东西突然给了另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有一个方向——当然不是写实的,因为画作本来就不是写实的画作——这个抽象的画作却在你的视觉上找到了跟声音和肢体相同的元素,结果它们是合在一块的。这样一种跨界合作的方式,我觉得好像是优人神鼓现在开始要去走的另外一条路。应该是说,如果像丁老师说的,三十年遇到了这一把大火,是一个越烧越旺的机会,好像也是告诉你,你其实是要回到源头,看见土地给你的力量,同时我们也发现,因为这件事,四面八方来的朋友们的帮忙——当然有直接赞助的,也有很多朋友问,能帮什么样的忙,有的人是以他们的行动来帮忙,有的人愿意回来帮助盖房子,有的人说“我帮助你们做ip,你们没有ip的思维是因为单纯做艺术家,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你们的条件已经可以朝哪个方向去,让它再成为另外一种可以让更多人去明白和了解的可能性。”有个画廊的经纪人,他所代理的艺术家的雕刻品,就是一个焚烧过的保护家园的勇士,那个艺术家看到大自然受到的伤害,他的雕刻品就是把人、房子全部用木雕雕好了,然后烧掉,烧完再翻成铜雕。你看到的时候,就看见被焚烧的身体,就像我们看到我们的家被烧掉之后,你看到那个梁柱还在。今天朋友们问我的时候,说现在你的感觉是什么,其实不瞒大家,当初烧完的第一眼我看到的时候,觉得好像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突然觉得山林还是原来的山林,不曾有过房子,旁边的树虽然被烧得皮都没有了,整片是全黑的,但是它保护着火势,没有扩大到旁边的森林。原来森林给人的力量是这么强大,最强的力量还是那些树。到现在一个多月了,被烧坏的那些树没有一颗倒下。在前几天,我赫然发现,地上长出来那么高的小树苗,那个树叫肖楠,我从来不曾看到那棵树的旁边再增加第二课肖楠树,但在烧黑的身体下面的土壤里面,居然有上百颗这么小的小苗,从焦黑的废墟里面冒出来。我就抬头一望,我说,你是垂死挣扎吗?在被火烧了之后,树的种子全都落下来,全部发芽了,这一颗肖楠树变成了上百颗肖楠树,山上活起来了。所以其实有时候老天爷是非常慈悲的,他要告诉你的很多关卡,都是在给你机会,这个机会让我们看见,可能我们在某个生命点慢慢已经守住了,或是习惯了,或是封闭了,或是依赖了某种既有的状态,他就要敲一下你。对艺术家而言,这种敲帮助我们把握下一个再有辉煌的艺术创作的机会。李欣:刚才老师说到,命运一切都会有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的理由。我刚才问老师,那这次的鼓怎么办,那些器具怎么办?得知这就又回到了当时跟赖老师的一个合作。刘若瑀:对,今天刚看到乃竺的时候,乃竺就问,怎么样了。我就说,当然房子得重盖,但是我们当时最着急的就是,我们正在排练《墨具五色》,我问黄老师有多少锣在上面,黄老师眼睛一闭,“将近两百个。”他说有七十几个锣,再加上罄,再加上大锣,我就想,那怎么办?马上要演了,制作来不及,过一会我就想,借吧。过两天有锣上山了,我说“你们借到了?”,他们说“没有,仓库里翻出来的。”,我说“仓库里还有锣?”,原来是听障奥运会的时候做了很多大锣。丁乃竺:当年在《暗恋桃花源》之后,刘老师进山去找寻她的优人之路,后来我们再度合作是在2009年,赖声川老师做听障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总导演。当时因为是替听障朋友们做,赖老师就有一个奇想,因为照道理听障朋友听不见,但是鼓声其实他们是可以感受到的,所以赖老师就想,我们应该让优人来,带领一些听障的朋友们学打鼓。当时大家都觉得非常难,因为真的不容易,他们要靠很多其他方式来认识节奏。后来优人神鼓就花了很多力气,整个开幕式的开场就是优人的团员带着三百多位听障朋友们一起打鼓,因为那个原因做了很多的鼓和锣。后来打完之后,我们就提议台北市政府这把些锣和鼓给到优人,因为这是他们最可以用的。没有想到,这次在《墨具五色》里,当年的锣会发挥这么大的作用,我们听了也很高兴。丁乃竺:真的是整整十年,那是2009年的9月5日,今天是2019年的9月25日。所以各位,这次在文化广场舞台上看到的锣,你们可以知道,就是在十年前,台北听障奥运会里很多听障朋友们敲的锣。李欣:这次除了泼墨、投影,还有什么是可以跟大家分享的,稍微剧透一点点?黄志群:其实在这个作品当中,有两个段落的音乐,是我刚好去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闭关的时候写出来的,其中有一首除了打击乐之外,我加入了萧,还有笛,所以这一次的音乐除了鼓、锣、人的声音,以及优人作品里常有古筝之外,萧和笛是很特别的加入。它们加入后会发现,鼓的震撼之余,还有一种山水画的底蕴的感觉,这种非常悠远的碰撞其实跟以前优人的音乐有点不同。刘若瑀:我想在最后一点时间跟大家分享的,就是关于《墨具五色》里关键的一个段落,叫作《庄周梦蝶》。当初离开加州的时候,我带着未完成的功课——是谁在做梦?三十五年之后,当然朝朝夕夕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谁在做梦?人生的大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遇到了黄老师,他带来禅坐的时候,确实开始比较接近一点门道,可是呢,这么长的时间,它仍然是一个“二六时中不能离”的命题。到了做《墨具五色》的时候,因为要做《老庄说》,我们就真的很扎实地做了《庄周梦蝶》这个段落。《墨具五色》中跟庄子有关的段落有《庖丁解牛》、《庄周梦蝶》、《大鹏展翅》还有《鼓盆而歌》,另外两段是跟老子有关的,在开头和最后,名字是由黄老师取的。黄志群:我在读《道德经》的时候,老子有很多话确实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而且他的智慧的哲学真的让人一直深思。其中有一句话是很少人会了解其中的,叫作“恍兮惚兮”。我们常说,这个人恍惚了,就是从“恍兮惚兮”来的。但其实老子说的不是说你晃神了,而是一个混沌的状态,所以为什么我看到柯淑玲的画的时候觉得这里有混沌的感觉,我第一首就用了《恍兮惚兮》这个名字,它就从一个有无相生的元素开始了。最后一首是《道隐无名》。我年轻的时候读《庄子》,对《大鹏展翅》非常有感觉,说的是北冥有鱼,化成了鹏,鹏飞九万里。我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发现气势之壮阔,不可思议,把你内在的某种郁闷也好,年少的不懂事也好,会让你打开。再读到《庖丁解牛》的时候,因为这个寓言是非常有画面的,庖丁是一个熟练的厨师,在解牛的时候,牛已经被解掉了,可是牛不知其已死。这是很奇妙的一个故事,《庄子》有很多故事都让人深思,尤其是《庄周梦蝶》。订票电话 | 021-64729000、021-6472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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