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情丨咪蒙“永远爱国”，洪水还在路上？

凤凰评论家：ifengopinion

在爱国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今天，公共讨论容易被撕裂和站队取代，有关爱国的反思愈发困难重重了。

文丨木卯

南海风云再起。7月12日公布的南海仲裁案判决不仅在南海上掀起了汹涌波涛，更使国内互联网上涌现出一波又一波关于爱国的思辨狂潮。

从近一个月的百度搜索指数看来，以“爱国”为关键词的搜索量在7月13日前后达到顶峰。

随着何炅、杨幂、唐嫣、李易峰、吴亦凡等各路明星大V纷纷在微博上转发来自人民日报的同一条微博“中国一点也不能少”，民众对国家的热情、对判决的愤怒一度高涨，在互联网上几乎呈铺天盖地之势。目前，人民日报该微博的转发量已达到277万。

13日，自媒体红人咪蒙的一篇《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又成朋友圈“爆款文”。她在文中用美食、生活便利、有夜生活、有安全感来诠释自己的爱国赤子心，呼吁“爱国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手头的事。”

与此同时，一场抵制菲律宾货的行动也在悄然进行中。2013年钓鱼岛事件引发的抵制日货、打砸日系车事件还历历在目，淘宝卖家又开始自发抵制菲律宾芒果干等菲律宾产品。甚至有网民在林志颖晒儿子的微博下声讨，质问其“南海出事了，你不表示表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这场热腾腾的爱国闹剧之下，王海涛在其微信公众号“海涛评论”上发表《南海外传：领土依然完整，人民却已分裂》，认为民意既有开化又有愚昧。有人振臂疾呼爱国口号、有人呼吁冷静反思。在此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之际，理性爱国一词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湖嗨散人”在其微博上发表文章《高度警惕：抵制美货请先从抵制蠢货开始》，称尽管“与上次的‘抵制日货运动’相比，已经大幅减少，更多的是吐槽甚至于娱乐消费的性质”，但“我们不得不注意，甚至需要高度警惕，在南海问题映射出的网络传播的镜像中，不难看出来，保持纯粹性愚蠢的大有人在”。

对于大多数从小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国民而言，爱国是原始的本能和不容置喙的公理。然而在民智未全开、激情高于理性的社会，无论是抵制某国货物，还是强迫他人爱国，都只能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正如霍新伟在《大案》的专题《理性爱国》所说：“中国真正需要抵制的是蠢货。全球化的今天，各经济体相互依存。那些企业受损了，中国员工你养啊？您动动嘴皮，国家就强大了，民族就有尊严了？”澎湃也发表社论《爱国不应折腾自己人》：“许多人一提爱国就爱搞整齐划一，仿佛所有人都得说同样的话、发同样的图、关心同一个话题，不如此便是异类。”在集体主义式的爱国号召下，“目的完全被手段压倒，群体在自我陶醉中迷失……爱国，更需要行动而非口号，更需要自律而非律人。”

更何况，爱国究竟应当与什么划上等号？爱国是维护国家所做的一切行为吗？国家与政府、政党、民族等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是一致的吗？微信公众号“走马观花”中，马图斯在文章《别人家的反战运动，为啥就不是“不爱国”》里举了美国越战的例子，当初反对国家开战的反战主义者们和支持越战的人相比，谁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也许在国人看来，当时反对越战的人和国家意志相违背，是不折不扣的“美奸”。这次，南海仲裁案一出，就有网友在微博上怒号“不如一战！”，在凤凰评论发表《叫嚣南海必有一战的嘴炮党，纯属帮倒忙》的熊志甚至在文章评论中被批为汉奸。但爱国与否并不能简单等同于支持或反对国家政策，更应建立在理性独立思考和家国长远利益的基础上。马图斯在同一篇文章里说：“爱国，就是爱自己的土地，爱自己的同胞。反战运动的‘美奸’，才是真正的爱国者。”

爱国的情感究竟应当如何被理性地表达？搜狐在其社论《爱国不是制造内部的分裂与仇恨》评论，爱国应该有尺度、有限度。“爱国可以有多种多样的表达方式，但绝不包括制造绝望，也不包括将人打翻在地再去践踏。爱国有合理的强度，也有合法的限度，一旦越界，比如在国民内部任意指认敌人，那它就会背离，走向爱国的反面。”

新京报微信公众号沸腾在文章《我们沸腾是这样爱国的》中则提了显得更为切实可行的方案：“爱国并不是一个严肃而又沉重的命题，它理应是一个轻松而又平常的命题……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做到的爱国，不是什么马革裹尸、赴汤蹈火，做好你自己，让这个国家多一个好人、健康的人、nice的人，就是爱国。”这与咪蒙文章中“爱国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手头的事”大同小异。但为何咪蒙的文章叫骂声一片，“沸腾”却为人称道呢？究其原因，与爱国本身无关，与其背后行事风格有关。

掀起轩然大波的咪蒙言论本身并无太大过错，她基于个人生活经验构建并支撑起的拳拳赤子心本无可指摘。敬一山在其同名微信公众号上发表的《关于爱国，咪蒙明明说得挺靠谱》中说道：“爱国真的是一种最朴素、最普遍的感情，也是最容易引发共鸣的，只要有一点点火星。”但她之所以能引来一片痛骂，与其粉饰太平的爱国背后的弯弯肠子不无关系。

咪蒙何许人也？根据“南周知道”微信公众号上文章《咪蒙，与世界上最大的色情网站》，咪蒙可能是自媒体第一红人。 “南周知道”认为咪蒙之所以能坐拥如此高额的粉丝量与广告额，与其营销方式密切相关。“擅长贩卖朋友隐私、情绪化、新式鸡汤、扒高踩低”是她成功的四样法宝，她早期的成名作《致贱人》、《致low逼》都是基于这四样法则而成。

咪蒙发表的《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延续了她一贯的爆款文风，逻辑混乱，情感直白，使得王五四在其微信公众号“王酥麻”上发表《咪蒙重新发明了一种女人：爱国婊》以讽刺咪蒙：“你的确有不少技巧，也懂得如何挑逗粉丝，只是这种杜撰、夸张的手法，用你之前的话说，是不是太low逼了？”再加上她事后迅速被人扒出前后言行不一。在她的过往微博中曾经明确说过“爱国是兽交”，现在却自己啪啪打脸。人们不禁怀疑作此文只是为了迎合和宣泄“小粉红”们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

但西坡在微信公众号“毒舌的的”上刊载的文章《真正的洪水还在路上》中说道：“咪蒙之于民族主义思潮，正如韩寒之于民主理论，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正经写作者大火力批判网红，是写作圈的悲哀。”他认为咪蒙不过是一个网红，“拿写作者的标准要求一个网红，错的不是网红，而是评判者。”

西坡认为，只是从这件事中，人们需要清醒地认识到民族主义是洪水猛兽。“从本质上讲，御用的民族主义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投机的民族主义者也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民族主义未必是洪水猛兽，但存在巨大的风险是必然的，中国民族主义在未来的大爆发对中国以及世界都将是巨大的挑战。”

在知乎“人是否必须爱国”这一问题下，最高票回答的程cici给出了两派观点。对于爱国者而言，“国家是人民的一个集合，国家会想尽办法让人民过的更好。虽然或许可能会走弯路，虽然也许暂时并不能面面俱到，但是国家总是在发展的，并且最终目的是想让你的生活过的更好。”而对于非爱国者而言，“追忆过去发生的战争，过去的伤亡，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想办法去减少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争……我们主张保持博爱、崇尚人道主义、不去宣扬盲目爱国主义、不被煽动，更易维持现在来之不易的和平。”

而另一位知乎大V田浩认为，爱国与否只不过是个人选择：“一个国家有让它的人民爱上它的责任，但它的人民没有爱上它的义务。” 

对于从小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我们而言，反思深植于骨髓里的民族性和启蒙教育似乎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爱国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今天，公共讨论容易被撕裂和站队取代，有关爱国的反思愈发困难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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