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俞敏洪“中场战事”背后的舆论投射

教培市场曾经的领军人物俞敏洪，最近持续获得社会舆论的高度关注，与其说这是社会对新东方的关切，毋宁说它是各行各业关注自身命运的镜像投射。

文 | 萧轶（凤凰网《风声》特约评论主编）

在一个市场剧烈变动的环境中，行业内的头部企业朝夕之间重新启动赛道，也许如人生的中年危机般，令人沮丧且步履艰辛。

11月15日，新东方发布公告，宣布将于2021年底前停止全国所有学习中心的K-9学科辅导服务（约占公司财政年度总收入的50%至60%），转向备考课程、成人语言培训课程及教材等业务，且继续开拓新业务机会及增长举措。

而此前的11月13日，一家日报刊发表评论《新东方不应照搬李佳琦》，认为新东方的直播电商之路未必轻松，不如基于教育基因而转型为职业新农人培训或周末研学等方向。该评论发布后，在社交媒体迅速引发了热议。

▎ 资料图 图片来源：东方IC

次日晚间，俞敏洪在抖音直播间回应，感谢记者的善意提示，但不认同新东方转型直播电商是“从一个挣快钱的行业跳到另一个挣快钱的行业”，因为教育行业本以慢热著称，而直播领域也绝非是以躺平之姿就能快速挣钱。

在这短短的两三天内，细细品味各方争议及舆论发酵，有些地方值得回味。这背后投射的，是政策与市场之间的转圜交错。而新东方的转型成功与否，无形之中被赋予了行业与企业中场战事的晴雨表征。

从用户到从业者，教培行业的拉闸转道，存在着两个维度的“中场战事”。

首先，无论是孩子的教育，还是家庭的收入，都与阶层的流动有关。对孩子倾注大量的资金和精力，蕴含的是希望子女能够实现更大的阶层流动；其次，在疫情影响之下，行业的大规模裁员让多少个家庭蒙受了突如其来的影响，而就业的稳定程度直接影响着家庭的营收程度，所以，这多少解释了为什么许多网友对教培领头军新东方表达出一种同情，甚至在社交媒体上给俞本人支招、提供各种转型方案。

客观地说，课外教培市场的确存在着很多的非理性，特别是放大了国人的焦虑，增加了孩子们的负担，但这个行业能够发展到如此庞大，也反映了用户对教培本身的理性需求，毕竟没有哪个家长愿意无缘无故地折腾自家的孩子与自身的精力。如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杨东平所说，正常的课外培训有必要，主要包括两个功能：一者是补差，一者是陪伴。

此外，同情声中，也暗含着社会各界对市场从震荡渐趋稳定的深层渴望。毕竟，朝夕之间，一个行业的盛衰兴亡涉及成千上万人的利益。而且不止教培，还有一些行业面临或将要面临一边苦求生存、一边转型再战的局面。

所以，俞敏洪的重启赛道，必然会引发大量讨论。某种程度上，那篇日报评论引发的讨论，有些已经溢出了评论文章本身的话语范围，是文章、新东方事件与当下社会环境等交织在一起的一次例外生产，舆论场内甚至出现了有人批判作者应该“做个人”。理解这些附带强烈情感色彩的语意，需要理解舆论发酵背后的复杂投射。

俞敏洪在今年实际上有着两次抉择，第一次抉择是教培行业被整顿后的被迫选择。第二次抉择，便是引发当下舆论发酵的企业转型，而直播销售农产品是俞敏洪主动选择的转型方向。前后的两次选择，让俞敏洪身上散发出一种悲情色彩，特别是在疫情与经济纠缠、市场不振的氛围中，网民寄望俞敏洪这个善战的创业者能够转战成功，给低糜的经济环境注入些许难得的兴奋因子。一言以蔽之：天下祈兴久矣。

如果说，以前不少舆论认为教培行业是制造焦虑或收割中产，但随着俞敏洪在转型前后的体面作为，让我们看到一个有着社会责任精神和社会公益精神的优秀企业家形象。他不仅捐赠了近亿元的桌椅，还全部退还了预缴的学费，支付了全部的员工遣散费，在大面积裁员的暗淡氛围下，这种低谷中不失尊严的行为，无疑会赢得社会普遍的宽容与赞赏。

至于选择农产品直播卖货，对新东方这么庞大的企业来说，主要营收业务被迫放弃之后，企业的生存困境是俞敏洪首先要面临的实际压力。农产品直播，是企业与企业家自身做出的选择。个中冷暖，唯有自知。

在市场经济之下，首先需要保护的是市场行为本身。某种程度上，合法合理的商业也是慈善，因为商业的成功能够解决数百万计的就业需求，给无数个嗷嗷待哺的个人与家庭提供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尊重市场本身，是我们这些看客们需要秉持的基本标准；尊重企业的自主选择，也是市场经济能否走向成熟的重要条件。

俞敏洪宣布转型之所以会被舆论放大、热议，隐含着社会各界对市场经济的守望态度。

▎ 资料图 图片来源：东方IC

至于一个企业家如何将愿景步步转化为目标、策略、行为，那是他和团队每日都要苦苦思索与试错的功课。农产品是乡村与农民的捆绑式象征之一，精英阶层素来在这一块停留于纸面功夫；如果俞敏洪通过商业经济的方式，打破了精英与乡村之间的隔膜，进而打开资本市场与乡村建设的探索之路。善莫大焉。

隔岸观火，观者，可以不为救火行动递桶挑水，但也不必在火场周围煽风点火。如《诗经》所云：不戢不难，受福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