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吻了你的来信好几下!” | 大作家们的“520”
今天是“520”。我们在这里精选了几位大作家的情书,他们是:胡兰成、梁实秋、丁玲、沈从文、徐志摩、顾城、乔伊斯、亨利·米勒,还有大哲学家卡尔·马克思。
其中哪一封、哪一句话最懂打动你呢?你的记忆中最动人的一句告白又是什么呢?欢迎在留言区与大家分享你的感动。
▌胡兰成致张爱玲
爱玲:
我坐在忘川里的湖边,看微风拂过,湖面浮着枯黄的柳叶,柳枝垂落水面,等待着风给予的飘落,那是种凋零的美。风的苍凉里,我听到了那款款袭来的秋的脚步正透过水面五彩的色调,荡漾而来。湖水的深色给人油画的厚重感,那天边的夕阳,是你爱看的。不知道你经常仰望天空的那个窗台,如今是何模样,如今是谁倚在窗边唱歌。
我常以为,天空是湖泊和大海的镜子,所以才会如此湛蓝。我坐在这儿,静静地等你,我的爱。而你,此刻在哪里呢,真的永不相见了么?记得那时,我们整日地厮守在你的住所——静安寺路赫德路口一九二号公寓六楼六五室。爱玲,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想想也是好笑的,到现在我还无法解释当时的鲁莽。在《天地》上读了你的文,就想我是一定要见你的。从苏青那里抄得了你的地址后就急奔而来,得来的却是老妈妈一句:张小姐不见人的。我是极不死心的人,想要做的事一刻也耽搁不下,想要见的人是一定要见的。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当即就立于你家门口写下我的电话和地址,从门缝塞进。
你翌日下午就打电话过来,我正在吃午饭,听得电话铃声,青芸要去接,我那时仿佛已感应是你的,就自己起身接了。你说你一会儿来看我,我就饭也不吃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吩咐青芸泡茶,只等你来了。我那时住大西路美丽园,离你家不远,不一会你就来了。我们一谈就是五个小时,茶喝淡了一壶又一壶。爱玲,你起身告辞,我是要坚持送你归去。二月末的天气里,我们并肩走在大西路上,梧桐树儿正在鼓芽,一枝枝蠢蠢欲动的模样,而我们,好得已经宛若多年的朋友。
翌日一早,忍不住地一睁开眼就想要见到你,我打电话去,老妈妈接的,说张先生忙了一夜,在休息。但我还是很早就去了,从电梯管理员那里拿了报纸,坐于你家门口的楼梯上等你。老妈妈开门出去买菜,见到我,一定要我到屋里坐,我怕扰了你,还是坐在楼梯上安心,直到你醒。你从门洞里歪出半张脸,眼睛里看得到你是欣喜的,这是我希望得到的回应。换了鞋,跟在你身后进了房间,你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几乎是带刺激性……当时我就想:“三国时东京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爱玲你的房里亦像这样的有兵气。在爱玲面前,我想说什么都像生手抱胡琴,辛苦吃力,仍道不着正字眼,丝竹之音变为金石之声。”那天,你穿宝蓝绸裤袄,戴了嫩黄边框眼镜,越显得脸儿像月亮。你给我倒茶,放了糖的,才知道你原是跟孩子一般极喜欢甜食的。此后的数日,每隔一日,我是必去的,到后来竟是止不住地天天要去了,而你也是愿意见我的。我们整夜整夜地说话,才握着手,天就快亮了。
▌梁实秋致韩菁清
致韩菁清:
昨天睡得时间不久,但是很甜。我从来没戴过指环(注:指环,即戒指。韩菁清把祖传的戒指送给他),现在觉得手指上添了一个新的东西,是一个大负担,是一种束缚,但是使得我安全地睡了一大觉。小儿睡在母亲的怀里,是一幅纯洁而幸福的图画,我昨晚有类似的感觉。“像是真的一样”(注:这是韩菁清常爱说的话)。手表夜里可以发光。实在是好,我特别珍视它。因为你告诉我曾经戴过它。我也特别羡慕它,嫉妒它,因为它曾亲近过你的肤泽。我昨天太兴奋,所以在国宾饮咖啡就突然头昏;这是我没有过的经验,我无法形容我的感受。凤凰引火自焚,然后有一个新生。我也是自己捡起柴木,煽动火焰,开始焚烧我自己,但愿我能把以往烧成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即是你所谓的“自讨苦吃”。我看“苦”是吃定了。
你给我煮的水饺、鸡汤,乃是我在你的房里第一次的享受,尤其是那一瓶 ROYALsALUTE(注:苏格兰的一种名贵咸士忌),若不是有第三者在场(注:指佣人),我将不准你使那两只漂亮的酒杯——只就足够了。你喝酒之后脸上有一点红,我脸上虽然没有红,心里像火烧一样。以后我们在单独的时候,或在众多人群中,我们绝不饮酒,亲亲,记住我的话。只有在我们两人相对的时候,可以共饮一杯。这是我的恳求,务必答应我。我暂时离开的期间,我要在那酒瓶上加一封条。
亲亲,我的心已经乱了,离愁已开始威胁我,上天不仁,残酷乃尔!
我今天提早睡午觉,以便及时飞到你的身边,同时不因牺牲午觉而受你的呵斥。亲亲,我可爱的孩子!
▌丁玲致胡也频
爱人:
先说这时候,是11点半,夜里。
大的雷电已响了四十分钟,是你走后的第二次了。雨的声音也庞杂,然而却只更显出了夜的死寂。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那不止的狂吼的雷雨和着怕人的闪电在人间来示威。我是不能睡去的,但也并不怎样便因这而更感到寂寞和难过,这是因为在吃晚饭前曾接到一封甜蜜的信,是从青岛寄来的。大约你总可猜到这是谁才有这荣幸吧。不能睡!一半为的雷电太大了,即便睡下去,也不会睡着,或更会无聊起来,一半也是为的人有点兴奋,愿意来同我爱说点话。在这样的静寂的雨夜里,和着紧张的雷雨的合奏,来细细的像我爱就在眼前一样的说一点话,不是更有趣味吗?(这趣味当然还是我爱所说的:“趣味的孤独”)。
电灯也灭了,纵使再能燃,我也不能开,于是我又想了一个老法子,用猪油和水点了一盏小灯,这使我想起五年前在通丰公寓的一夜来。灯光微小的很,仅仅只能照在纸上,又时时为水爆炸起来,你可以从这纸上看出许多小油点。我是很艰难的写着这封信,自然也是有趣味的。
再说我的心情吧,我是多么感谢你的爱。你从一种极颓废,消极,无聊赖的生活中救了我。你只要几个字便能将我的已灰的意志唤醒来,你的一句话便给我无量的勇气和寂寞的生活去奋斗了。爱!我要努力,我有力量努力,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即使为偿补我们分离的昔绪也不是,是为了使我爱的希望不要失去,是为的我爱的欢乐啊!过去的,糟蹋了,我的成绩太惭愧,然而从明天起我必须遵照我爱的意思去生活。
而且我是希望爱要天天来信勉励我,因为我是靠着这而生存的。
你刚走后,我是还可以镇静,也许是一种兴奋吧,不知为什么,从前天下午起,就是从看影戏起便一切全变了,XX邀我去吃饭,我死也不肯,XX房里也不去,一人蹬在家里只想哭。昨天一清早,楼下听差敲房门(因为 XX也没有用娘姨)说有快信,我糊里糊涂的爬起来,满以为是你的来信,高兴的了不得,谁知预备去看时,才知道是XXX来的,虽说他为我寄了十一元钱来,我是一点也不快乐的,而且反更添了许多懊恼了。下午一人在家(XX两个看电影去了),天气又冷,烧了一些报纸和《红黑》《华严》,人是无聊得很,几次想给你写信,但是不敢写,因为我不敢告诉你我的快死的情形,几次这样想,不进福民也算了,不写文章也算了,借点钱跑到济南去吧。总之我还是不写,我想过了几天再写给你,说是忙得很便算了。一直到晚上才坐在桌边,想写一首诗,用心想了好久,总不会,只写了四句散文,自己觉得太不好,且觉得无希望,所以又只好搁笔了。现在抄在下面你看看,以为如何(自然不会好):
没有一个譬喻,没有一句凑当的成语;也体会不到一个在思念着爱人的心情。
唉!频!你真不晓得一个人在自己烧好饭又去吃饭时的心情,我是屡次都为了这而忍不住大哭起来的。
楼下听差我给了他一块钱,因为我常常要他开门和送信。因此自己觉得更可怜了,便也曾哭过的。
今天一起身看见天气好,老早爬起来,想振作,吃了一碗现饭,便拿了《壁下译丛》到公园去了。谁知太阳靠不住,时隐时现,而风却很大,我望着那蠢然大块压着的灰色的重云,我想假使我能在天上,也不会快乐的了。我不久便又踽踽的走回来了。下午XX两人又去看电影,邀我去,我不愿,我是宁可一人在家思念我的爱而不愿陪人去玩,说得老实点,说是想依着别人去混过无聊的时日。在丁玲是不干的。可是天气还是冷,你知道,一冷我是无办法,所以在黄昏我便买了半块钱的炭回来了。现在还是很暖和的一边烤着火,一边为你写信。若是没有一点火,我是不坐下来的。
现在呢,人很快乐。有你一切都好,有你爱我,我真幸福,我会写文章的。而且我决安心等到暑假再和你相聚,照我们的计划做去,而且也决心,也宣誓以后再不离开了。
雷电已过去,只下着小雨,夜是更深了。灯也亮了,人也倦了,明天再谈吧,祝我的爱好好的睡!
我真的是多么甜蜜而又微笑地吻了你来信好几下呢!
1点差10分
你爱的曼珈
▌沈从文致张兆和
情书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
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徐志摩致陆小曼
龙龙:
我的肝肠寸寸的断了。今晚再不好好的给你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给你看,我就不配爱你,就不配受你的爱。我的小龙呀,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现在不愿别的只愿我伴着你一同吃苦。
你方才心头一阵阵的绞痛,我在旁边只是咬紧牙关闭着眼替你熬着。龙呀,让你血液里的讨命鬼来找着我吧,叫我眼看你这样生生的受罪,我什么意念都变了灰了!
啊我的龙,这时候你睡熟了没有?你的呼吸调匀了没有?你的灵魂暂时平安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的爱正在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和你说话,想你,疼你,安慰你,爱你?我好恨呀,这一层层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这仿佛是你淹在水里挣扎着要命,他们却掷下瓦片石块来,算是救渡你!我好恨呀,这酒的力量还不够大,方才我站在旁边,我是完全准备了的,我知道我的龙儿的心坎儿只嚷着:“我冷呀,我要他的热胸膛依着我;我痛呀,我要我的他搂着我;我倦呀,我要在他的手臂内得到我最想望的安息与舒服!”——但是实际上只能在旁边站着看,我稍徽的一帮助,就受人干涉,意思说:“不劳费心,这不关你的事,请你早云休息吧,她不用你管。”哼,你不用我管!我这难受,你大约也有些觉着吧。……
龙,我的至爱,将来你永诀尘俗的俄顷,不能没有我在你的最近的边旁;你最后的呼吸一定得明白报告这世间你的心是谁的,你的爱是谁的,你的灵魂是谁的。龙呀,你应当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你占有我的爱,我的灵,我的肉,我的“整个儿”永远在我爱的身旁放置着,永久的缠绕着。真的,龙龙!你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情死去,去到绝对的死的寂灭里去实现完全的爱,去到普通的黑暗里去寻求唯一的光明。
▌顾城与谢烨
顾城致谢烨:
买票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你,按理说我们应该离得很近,因为我们的座位紧挨着。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吗?我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回避一个空间、一片清凉的树。到南京站时,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想站起来,但站了站却又坐下了。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画了老人和孩子、一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满脸晦气的化工厂青年。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你对人笑,说上海话。我感到你身边的人全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你的姥姥或者哥哥,我弄不清楚。
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你在我旁边没有睡,我们是怎么开始谈话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梦幻的鱼群,鼻线和嘴角有一种金属的光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给你念起诗来,又说起电影又说起遥远的小时候的事。你看着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声。我完全忘记了刚刚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很陌生,甚至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现在却能听着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世界走进你的声音,你的目光,走着却又不断回到此刻,我还在看你颈后的最淡的头发。
火车走着,进入早晨,太阳在海河上明晃晃升起来,我好象惊醒了,我站着,我知道此刻正在失去,再过一会儿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你还在笑,我对你愤怒起来,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活着,生长着比我更真实。我掏出纸片写下我的住址,车到站了你慢慢收拾行李,人向两边走去,我把地址给你就下了火车。
顾城 1979年7月
谢烨致顾城
你是个怪人,照我爸爸的说法也许是个骗子,你把地址塞在我手里,样子礼貌又满含怒气。为了能去找你,我想了好多理由,我沿着长长的长着白杨树的道路走, 轻轻敲了你的门,开门的是你母亲,她好象已经知道了我,就那么注意地看我。你走出来,好象还没睡醒,黑钢笔直接放在口袋里。你不该同我谈哲学,因为衣服上的墨迹惹人发笑,我想提醒你,又发现别的口袋同样有许多墨水的颜色,才知道这 是你的习惯。我给你留下地址,还挺傻地告诉你我走的日子,离开那天你去送我, 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知道这是开始而不是告别。
你会给我写信么?你说会的。写多少呢?你用手比了比,那厚度至少等于两部长篇小说。
小烨 1979年7月
▌乔伊斯致诺拉
致 诺拉·巴纳克尔·乔伊斯(第127封)
都柏林市,封特诺伊街44号
我亲爱的:
或许我应该首先为昨天晚上写给你的那封特别的信,请求你的原谅。写它的时候,你的信搁在我面前,我的眼睛盯着里面的某个字眼,甚至现在都还是这样。那些字母看起来有着十足淫荡和色情的含义。它的发音也很像那个动作本身,短促、兽性、不可抗拒、邪恶无比。
亲爱的,不要被我所写的内容冒犯。你感谢我给了你那个美丽的名字。是的,亲爱的,它是个漂亮的名字“我美丽的篱笆边的野花!我深蓝色的,被雨淋湿的花儿!”。你看,我还是有点诗人味道的。我要给你一本可爱的书作为礼物:它是一个诗人给他所爱的女人的礼物。但是,和我对你的这种精神之爱相伴,且内在于它的,还有对你每一寸身体、对它秘密的下流部位、以及它的每一种气息和行为的野兽一般的渴求。对你的爱准许我向映现在你眼中的永远美丽的精灵祈祷,准许我把你扑翻在身下抵住那柔软的腹部,像一头公猪骑着一条母猪那样从后面干你,为从你屁股那儿升起的浓烈臭味与汗味而洋洋得意,为你撩上来的裙子和女孩气的白色内裤的公然的下流而洋洋得意,还为你绯红的脸颊和纠结的头发乱作一团而洋洋得意。它准许我对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字眼,突然流出怜悯和爱的泪水;准许我听到一些音乐的和弦或旋律时,因为对你的爱而颤抖;准许我和你头尾相对躺下,感受你的手指抚弄或撩逗我的睾丸,或是从后面插进我的身体,你滚烫的嘴唇吮吸着我的鸡巴,而我的脑袋拱到你肥肥的屁股之间,我的手捏住你屁股上圆圆的肉垫,我的舌头贪婪地舔吸着你肥沃的红色阴道。我差不多教过你,陶醉地倾听我的声音向你的灵魂吟唱或低语生命的激情、悲痛和神秘,同时还教过你,用你的嘴唇和舌头向我做出淫秽的动作,用猥亵的触摸和声音刺激我,甚至当着我的面做出最无耻和淫荡的身体动作。你记得那天,你撩起衣服,让我躺在你身下看着你这么做吗?你甚至羞愧得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是我的,亲爱的,我的!我爱你。上面我写的一切都只是兽性疯狂的一两个瞬间。在它结束之前,最后一滴精液几乎没有射进你的阴道,而我对你的真爱、对我诗歌的爱、我的眼睛对你奇异的诱惑的眼睛的爱,像一阵香风吹过我的灵魂。我的阴茎依然滚烫坚硬,并因为对你的最后一次兽性驾驭而颤动,当听到一首模糊的赞美诗时,我心中幽暗的回廊里升起了对你的温柔而充满同情的崇拜。
诺拉,我忠实的心肝儿,我眼神甜蜜的无赖学生妹,做我的婊子,我的主人,只要你喜欢(我小小的要命的主人!我小小的能干的婊子!)你始终是我美丽的篱笆边的野花,我深蓝色的、被雨淋湿的花儿。
吉姆
1909年12月2日
▌亨利·米勒致阿奈兹·宁
1932年8月14日
阿奈兹:
别指望我继续保持理智。我们不必管什么是明智的态度。毋庸置疑,在卢浮香纳我们过的是一种婚姻生活。我走了,但你的影子跟着我,如影随形;我在你那提纯过、散发毒性的安达卢西亚血海里漫步、游泳。我做的一切、说的一切和想的一切都和这一段婚姻有关。在我看来,你是自己家中的女主人,一个面容阴郁的摩尔人,一个有着白色躯体的女黑人;我的视线在你全身的肌肤上游走,女人,女人,女人。我不理解离开你我如何能继续活着:这些间隙对我而言无异于死亡。当雨果回来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我还在你心里吗?我不能想象你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做那些你和我做过的事儿。你紧紧并拢的双腿。你的柔弱。你甜蜜但不怀好意的默许。你鸟儿般的驯良。和我在一起,你成为一个女人。对此我几乎惊呆了。你决不止三十岁,你有一千岁。
我回到家中,激情依然在我心里灼烧,仿佛冒烟的葡萄酒。不再是对你的血肉之躯的激情,而是完完全全的对你的渴求,一种想要吞掉你的饥饿感。我读报读到自杀、谋杀;我完全能够理解。我觉得我想要杀人,我想要自杀。不知何故,我觉得:什么都不做是可耻的,只是等待时机是可耻的,从哲学的角度理解它是可耻的,保持明智的态度是可耻的。那些男人们为了某个女子的一只手套或看上一眼而决斗、杀人、身亡的时代哪里去了?(一架手摇留声机播放着《蝴蝶夫人》中那支可怕的咏叹调:“有一天他会来到!”)
我依然听见你在厨房唱歌,某种不成调、反反复复的古巴灵歌。我知道下厨之于你是一件快乐的事,你煮的饭是我们一起吃过的饭中最棒的。我知道:你会被烫伤但你毫无怨言。坐在餐厅听你忙里忙外的声音,看见你的裙子仿佛千眼女神在翩翩起舞,我感到极度的平静与快乐。
阿奈兹,我本以为我只是曾经爱过你;但是没有什么比我心中此刻的确信更有把握的了。这一切如此美妙是否完全因为其短暂和偷来的特点?我们是否在为对方表演、演给对方看?我是更不像我了?还是更像我了呢?而你呢?相信这段感情会继续下去是不是疯子的想法?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们会开始觉得无聊?为了发现你的缺陷、弱点和雷区,我研究你。我什么也没发现,一无所获。这说明我深陷爱河:盲目啊、盲目。我将永远盲目!(现在他们在唱《乔康达》中的《天与海》。)
我想象你一遍遍放那些唱片——雨果的唱片。《和我说说爱情》。这双重的生活、双重的品味、双重的快乐与哀伤。你一定被它所苦所困。我什么都知道,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但愿是由我来忍受这一切。我知道你现在眼界大开。某些事你不会再相信,某些手势你不会再重复,某些悲哀、疑惧你不会再经历。在你的柔情和残酷中有一种善意的罪犯般的热情:既不是懊悔也不是报复,既不是悲哀也不是内疚。一种存在的状态。没有什么能够把你从深渊中拯救出来,除了某种高期望、某种信念、某种你体验过的——如果你想要就能重新获得的——快乐之外。
整个上午我都在做笔记,仔细审视我的生活记录,想着从哪里下笔,如何下笔;我看到的不再是随便一本书,而是书本的一生。但是我没有开始写作。四壁空空如也:在见你之前,我把墙上所有的东西都拿下来了。就仿佛我已经做好了永远离开的准备。墙上那些我俩的头靠过的地方显露出来。电闪雷鸣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体验最狂野的梦境:我们去了塞尔维尔,然后去了非斯、卡普里岛,最后到了哈瓦那。我们到处旅行,总有一台打字机和许多书相伴;你总在我身边;你看我的眼神始终如一。人们说我们会很惨,我们会后悔;但是我们很快乐,我们总是放声大笑,我们纵情高歌。我们说着西班牙语、法语、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到处都有人接纳我们;他们在我们的道路上撒满鲜花。
我说了,这是一个狂野的梦。但这才是我想要实现的梦。我的生活和文学都算上,爱是唯一的发电机。你用你那善变的灵魂给了我一千种爱,成为我狂风暴雨中坚定的锚,成为我天涯海角温暖的家。在早晨,我们继续昨夜未尽的。一次又一次的醒来,你坚持自我,坚持过自己想要的那种丰富多彩的生活。你越坚持自我就越想要、需要我。你的嗓音更为沙哑,深沉,你的眼睛变得更黑,你的血更浓,你的身体更为圆润。你的低眉顺眼如此撩人;你的迫切需要如此专横。你比以前更为残忍——一种有意识的、任性的残忍。而我对这种欢乐贪得无厌。
亨
▌马克思致燕妮
我的亲爱的:
我又给你写信了,因为我孤独,因为我感到难过,我经常在心里和你交谈,但你根本不知道,既听不到也不能回答我。我的照片纵然照得不高明,但对我却极有用……你好像真的在我的面前,我衷心珍爱你,自顶至踵地吻你,跪倒在你的眼前,叹息着说:“我爱你,夫人!”
暂时的别离是有益的,因为经常的接触会显得单调,从而使事物间的差别消失。甚至宝塔在近处也显得不那么高,而日常生活琐事若接触密了就会过度地胀大。热情也是如此。日常的习惯由于亲近会完全吸引住一个人而表现为热情。只要它的直接对象在视野中消失,它也就不再存在。深挚的热情由于它的对象的亲近会表现为日常的习惯,而在别离的魔术般的影响下会壮大起来并重新具有它固有的力量。我的爱情就是如此。只要我们一为空间所分隔,我就立即明白,时间之于我的爱情正如阳光雨露之于植物——使其滋长。我对你的爱情,只要你远离我身边,就会显出它的本来面目,像巨人一样的面目。在这爱情上集中了我的所有精力和全部感情。我又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因为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热情。
你会微笑,我的亲爱的,你会问:为什么我突然这样滔滔不绝?不过,我如能把你那温柔而纯洁的心紧贴在自己的心上,我就会默默无言,不作一声。我不能以唇吻你,只得求助于文字,以文字来传达亲吻……
诚然,世间有许多女人,而且有些非常美丽。但是哪里还能找到一副容颜,它的每一个线条,甚至每一处皱纹,能引起我的生命中的最强烈而美好的回忆?
再见,我的亲爱的,千万次地吻你和孩子们!
你的卡尔
* 图片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推荐阅读
▼
点击图片即可查看
▲不好意思,我写得这么好真是冒犯大家了
▲苦难是炼金之火,使我更加纯净
▲拥抱痛苦吧,所有的拥抱都将以松手结束
今日话题
你印象最深的情话是什么呢?
欢迎留言分享~
想寻找更多和你一样的人
请加入楚尘读者群(ID:ccreaders)
编辑 | 阿乔
阅读,让一切有所不同
欢 迎 关 注
楚尘文化
楚尘读书君微信号:ccread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