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英国把华为的设备从英国移动通信核心网络中排除出来，只让其参与替代性相对较强的基站和周边设备的供应，并设置了35%的上限。
文丨 FT中文网专栏作家 李军
在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National Cyber Security Centre ，简称NCSC)1月28日发布了《NCSC关于在英国电信网络中使用高风险供应商设备的建议》之后，英国政府和华为在5G建设的角力中终于获得了一个“双赢”的结果。之所以说最终是“双赢”的结果，是因为英国政府和华为双方都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并达成了相关各方能够接受的协议。英国作为以美国为首的情报联盟“五眼联盟”的一员，一直在被美国不断施压，要求其彻底放弃在通信网络中使用华为的设备。直到2020年1月中旬，美国副国家安全顾问Matt Pottinger、负责国际安全与防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Christopher Ford，以及国际电信政策特别代表Robert Blair还飞往伦敦，会见了英国多位部长和高级官员，并带来了一份包含“新技术信息”的情报文件，显示保护5G系统的难度将超出英国的想象。美国的目标是彻底在通信领域封杀华为。所以在英国即将作出最后决定前，美国甚至威胁英国，如果坚持在5G网络建设中使用华为技术，将使英国与美国发生严重冲突。
最终，英国端出了这份《NCSC关于在英国电信网络中使用高风险供应商设备的建议》(以下称建议书)。首先，建议书给出了一个新名词 – 高风险供应商((high risk vendors，简称HRV)。顾名思义，HRV就是给英国通信网络带来“高风险”的设备和系统供应商。建议书明确指出，英国监管部门一直以来把华为看作是HRV。
其次，建议书明确限定了HRV不得参与建设的部分，其中包括：
1. 英国通信系统的所有核心网和相关的支撑系统，并详细划定限制范围。这个涵盖了固网和移动通信网络所有核心组件，包括了固网和移动通信网络；
2. 5G移动通信网的核心网和传输网以及相关的所有支撑和管理系统和数据；
3. 4G移动通信网的核心网和传输网以及相关的所有支撑和管理系统和数据。
第三，HRV可以参与建设的部分：
1. 固网FTTH和千兆网，但设备数量不得超过35%；
2. 5G移动通信网的无线网，设备数量不得超过35%且管理的流量占比也不得超过35%。
简单说，5G移动通信网包括核心网、传输网和无线网等三大部分。其中华为这样的HRV被严格限定只能参与建设无线网，主要包括无线基站、天线等周边设备。可以说，建议书决心把华为的设备从英国移动通信核心网络中排除出来，只让其参与替代性相对较强的基站和周边设备的供应，并设置了35%的上限。
为什么说这个结果对于英国政府是满意的呢？一方面基站和周边设备结构简单、系统透明。英国安全机构认为在这个领域使用华为的设备在安全性方面是完全可控的。另一方面35%的上限，尤其是这个上限不只是设备占比，还包括管理的流量占比。这就意味着相关的移动运营商只能考虑把华为的设备部署在相对偏远的小城市和农村地区，因为核心大城市的设备需要支撑管理更多的流量。华为的设备主要用于小城市和农村地区的5G服务，本身就是对敏感数据的隔离措施。所以，尽管英国没有完全屈从美国的压力把华为彻底排除出移动通信网络，但英国政府认为其对华为设备的依赖和所要承担的潜在安全性风险已经大大降低了。那为什么这个结果对于华为又是满意的呢？原因同样是两点。一是华为最终在英国保留住了5G通信设备供应商的身份，这对华为已经是标杆性的胜利。美国从2018年开始加快推动在自己的盟国范围内封杀华为。到目前为止，澳大利亚、日本都曾表态在5G建设中不考虑使用华为的设备。而其它盟国，如加拿大、德国、新西兰乃至欧盟的态度此前都不是很明朗。英国作为美国在全球最重要的盟国和情报合作伙伴，率先拒绝了美国彻底封杀华为的要求，这将会起到一个无可替代的标杆效应。
事实也是这样。继英国对华为网开一面后，欧盟委员会29日针对欧洲5G移动网络的建设也做出裁决，对使用华为的5G设备打开大门，但对此制定了非常严格的条件，允许各成员国评估风险，排除他们认为有“高风险”的设备。有了英国的示范效应，预计“五眼联盟”的其它成员国也会最终对华为放行。美国推动的在各盟国范围内对华为的封杀最终很有可能完全失败。另外一点则和5G移动通信的特点直接相关。5G网作为新一代无线通信网络，在组网的过程中是在4G网络基础上逐步升级完成的。而各国在5G频谱选择上基本使用高频段，复杂环境下穿透能力有限。这就意味着5G网络需要部署大量的微基站而不是传统的少量宏基站完成充分覆盖。以上特点决定了5G网络的投资大头主要是在无线网、而不是核心网和传输网。换句话说，虽然华为能够参与的只是5G网络的基站和周边设备，但这一部分对应的设备采购额是最大的。所以华为设备高性价比的优势将更加明显，各家运营商应该会充分使用35%的上限，尽量多的采购华为设备。
事实上，英国的移动运营商已经等不及政府的安全建议书而开始偷跑了。英国两家最大的移动运营商英国电信(BT)和沃达丰(Vodafone)表示，作为5G项目的一部分，两家公司已经在全国数百个微基站和天线中使用了华为的设备。英国电信旗下的EE已在50个城镇安装了使用华为技术的5G天线杆，沃达丰在38个城市安装了5G天线杆。这些设备的覆盖范围超过70个城镇。另外，华为保住了5G设备供应商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华为的终端同样不会被英国政府排除出英国市场。作为全球一线的手机终端供应商，这点也尤为重要。所以，不管是从反抗美国的封杀还是从远期的市场收入来看，目前英国政府的决策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那么，最终这份建议书是一个“多赢”的结果吗？当然不是。我们说这个结果对于英国政府和华为是“双赢”，但对于其它相关各方来说几乎都是一种失败。首先是美国，在调动政府全部影响力威逼利诱自己“铁杆盟友”的情况下，英国最终都没有封杀华为，这就是最大的失败。其它盟国包括欧盟都有极大可能最终选择与英国相似的策略，让美国全球围堵华为的战略部署提前宣告破产。第二个失败方是英国的移动运营商。2019年7月份英国政府公布的《英国通信设备供应链回顾报告》(UK TELECOMS SUPPLY CHAIN REVIEW REPORT )中明确指出，华为在英国固网光纤接入的市场份额为44%，移动核心网为17%，固网核心网为14%，传输网为13%，业务支撑/运营支撑系统为5%。
按照建议书的要求，以上范围内各个运营商使用的华为设备，在三年内必须替换为其它非HRV厂商的产品，从而保证各个运营商拥有的华为设备比例低至建议书的上限水平。换句话说，目前已经广泛使用华为的设备构建自己通信网络的各个运营商，一方面必须重复采购，以便替换按照建议书淘汰下来的核心网华为设备，另一方面还要在新的5G系统建设时采购价格更高的爱立信和诺基亚产品，以便满足建议书的合规要求。按照英国电信的估计，如果要替换它旗下的EE 5G移动和全光纤宽带网络中的华为设备，将使其在未来五年内损失5亿英镑。
英国电信目前在移动网络的天线和塔架中使用的华为设备数量已经超过了建议书所允许的数量。更麻烦的是，一部分华为的基站和天线设备已经安装在伦敦和曼彻斯特等人口稠密、交通繁忙的地区。按照前面提到的35%的流量上限，这部分设备必须要拆除更换。这对于英国电信来说成本就进一步提高了。最后的失败方毫无疑问是翘首期盼5G的英国用户。他们本来有机会能够享受到质优价廉且全球领先的5G服务。但是在众多政治因素影响下，他们只能多等几年才能体验到真正的5G，而且面对的资费也一定会比预想中更高。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系加拿大最大的新闻媒体集团Postmedia的数据科学经理，负责机器学习平台的开发与商业应用，联系邮箱：jjunli@postmed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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