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被收购，是一个最不坏的局面
此事的确存在美国政商人脉推动这件事的因素。不过这其实对字节跳动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文丨熊湘升
字节跳动同意剥离TikTok美国业务的新闻，引起了大家的广泛讨论。
迄今为止，TikTok在美国市场的巨大成功，让字节跳动成为国际化最成功的中国公司。根据TikTok的数据，其在美国的用户达到1亿，TikTok在苹果应用商场的娱乐类app中，下载量排名第一。TikTok的成功，体现了中国人的技术能力、商业智慧，也体现了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国际化能力。
但遗憾的是，在最近的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中，这个积极的势头遭遇到了一系列障碍。
TikTok作为一款短视频的APP，上面多是生活、娱乐类的短视频，这些视频的内容，与国家安全无关。不过，这当中也难免有政治性的内容。正如中国人认为的那样，任何涉及到大规模传播的应用，都有很多办法去影响人们的看法。直接的屏蔽，是最愚蠢的办法，但是降低曝光率，从简单的时间流变为按算法、按关系展现等等，都可以影响到传播，这就如微信朋友圈前段时间的一个尝试，一个人发的朋友圈，他不经常联系的朋友可能就看不到。这些当然会潜移默化地改变观念的传播，在社交媒体越来越影响大选、影响政治的时代，认为TikTok会影响到国家政治走向，并非无稽之谈。所以即便TikTok不会去做，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做过，但这个潜力是客观存在的。
其实，这一问题并非不可解决。从技术上看，源代码托管、数据本地化、数据跨境流动审查等技术性制度，可以减小风险。如果说作为一个庞大系统，技术或许总有漏洞，但技术层面之上，还有人力资源、组织架构的办法。大比例的外国员工，关键岗位上的外国员工，国外投资人持股，有效的独立董事等等组织架构制度，可以从根本上削弱这种风险。一家全是美国人的中国公司，除了股东利益流向中国人以外，和一家美国公司，不会有根本性的差别。不过，这次美国科技公司四巨头的听证会上显示的迹象，表明还有一个角度：对等。
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出海，乃至中国其他企业、组织、观念的出海，本质上都是一个关于底线的讨价还价问题。
首先是底线的明确性。需要说明的是，谷歌当年并不是不愿意遵守中国法律，而是面临无法确定的标准。更重要的是，不同国家如何管控底线的差异。
确立自己的底线是容易的，困难的是如何让别人认可、遵守自己的底线。而更难的是，让别人认可、遵守自己的底线，往往意味着作为对等，自己也需要认可别人的底线。矛盾正在此处：这两个底线往往是冲突的。比如，一个国家的航空公司的用语、标识，会被认为触犯了底线，遭到惩罚，而这个国家会认为，自己国家的公司遭到了侵犯，这就是他们国家的底线，所以就会采取对等性措施。最终，这个压力会由中国公司承担。
所以，尽管TikTok做出了很多改变以符合美国的监管需求，最终还是选择剥离业务。TikTok有潜力成为一个独角兽平台，所以对字节跳动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但是，相对于在印度市场被禁止下载，已下载版本也无法使用，估值清零，损失百亿，字节跳动起码还能拿到一大笔钱。而且从更深层次看，TikTok面临的不仅是国外的风险，其国外用户的内容迟早也会在中国国内引发公共关系风险。假如有个人、甚至有组织地在国内呼吁，不能为了钱放任TikTok上的某些内容，中国公司有义务维护国家尊严。而当TikTok真的出手干预，立刻又会引发在其他国家的所谓审核言论的风险。
所以从商业上看，从长期变化趋势看，剥离业务，这是中国互联网公司做出的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是巧取豪夺吗？中国公司的巨大损失，意味着美方收购公司的获益。从这个角度，的确存在美国政商人脉推动这件事的动机与可能。不过这其实对字节跳动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特朗普一开始明确表示，希望TikTok“归美国所有”。但7月31日，特朗普表示，反对微软收购，将封杀TikTok。此后，微软暂停了收购TikTok美国业务的谈判。
据英国《金融时报》8月3日报道，微软表示，将继续推进从字节跳动手中收购TikTok美国业务的谈判。另据8月4日报道，特朗普不再反对微软收购TikTok。——编者注
微软一直在与字节跳动就收购谈判，对于微软来说，这是占据社交市场的一个巨大的机会。而对FB来说，当然希望是禁止，而非收购。同时，白宫内部是存在分歧的。据传美国财政部长史蒂文•姆努钦(Steven Mnuchin)和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都支持将TikTok出售给微软。白宫法律顾问帕特•西波隆(Pat Cipollone)和总统副国家安全顾问马修•波廷格(Matthew Pottinger)也始终在试图撮合这笔交易。这些官员担心，让1亿用户删除这个应用，会引发负面反应。实际上这个情况已经发生，TikTok上的网红就号召粉丝团结起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与此同时，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在敦促特朗普对TikTok采取更强硬的立场。他此前曾说，他不认为TikTok被出售给一家美国公司就能解决国家安全问题。所以某种程度上，目前不明朗的情况，或许只是一种桌面之外的谈判，或许是各方意见不一，但最终收购，仍然是中美两国企业、美国用户的多赢。
某种程度上，收购对字节跳动来说已经是阶段性成功。对于中国公司国际化的风险，其实不少企业家都有明确的认识。比如，华为的备份在外界看来，是高瞻远瞩，其实对于业内人士而言，瓦森纳协议始终是一个明确的威胁，对于华为这样做到产业链顶端的企业更是如此。腾讯虽然也有动作把微信、QQ推向海外，但动作始终不大。百度在其他国家的搜索服务，始终也不温不火。如今，这个风险因为TikTok在美国市场的巨大成功而放大。未来中国企业，特别是互联网企业出海的动机会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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