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将空前激烈
王英良：这将是两党提供解决方案的竞争，两党全国动员能力的一次历史性对决，“建制”与“反建制”的又一次交锋。
文 | 王英良
8月17日，美国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威斯康星州的密尔沃基市拉开帷幕。由于新冠疫情，会议不得不以视频连线的方式进行。党代会最重要的议程是提名本党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会议的召开意味着民主党内初选正式落下帷幕。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结束后美国将进入大选实质性的两党对决阶段。现任总统特朗普、前副总统拜登将分别代表共和党与民主党出战2020年总统大选。
8月20日拜登在特拉华州的演讲重点攻击特朗普失败的疫情应对，提出美国正处于新冠疫情、经济危机、种族冲突和气候变化四大危机带来的“完美风暴”中，但美国有能力克服这些问题。拜登抨击了现任总统失责未能履行保护国民生命安全的责任，提出美国需要发展和装备个人防护设备，不能再受中国“摆布”。拜登呼吁全民戴口罩，号召民众团结共同战胜现任总统所带来的“黑暗时期”，甚至公开声称特朗普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总统”。可以说在其演讲中着重对特朗普进行丑化。但在具体的政策上，拜登有很大的保留。拜登搭档加州参议员、加州前检察官卡玛拉•哈里斯（中文名贺锦丽）接受党内副总统提名。民主党大会以及拜登发表演讲标志着拜登开启了2020年总统大选的冲刺序幕。
拜登对阵特朗普的选举将是美国历史上真正焦灼的选举，这是两党就美国政治和社会矛盾、外交政策提供解决方案的竞争，是两党全国动员能力的一次历史性对决，也是“建制”与“反建制”的又一次交锋，选况将会空前激烈。
01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行将结束之际，留下太多的可资政敌攻击的“把柄”，比如疫情蔓延导致的高死亡，修建边界隔离墙带来的族群冲突和联邦与州权的冲突，疫情后的经济下滑，黑人弗洛伊德之死引爆的族群分裂等。这一系列事件都成为民主党攻讦的口实。早前，拜登还对特朗普气候变化及失业率的应对失策发起过攻击，同时指责特朗普“使用种族主义语言的政治手法招致分裂”。
美国政党纪律对普通党员的约束力较小，所谓党员往往根据自身利益来选择党派归属和效忠对象，在形势不利之际，往往会脱党转向他党。比如在2016年特朗普参选之际，时任西弗吉尼亚州州长吉姆•贾斯蒂斯就在关键时期转投共和党使得特朗普成功赢得西弗吉尼亚州的全部选举人票。而今形势逆转，2016年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前俄亥俄州州长约翰•卡西奇、前新泽西州的共和党籍州长克里斯蒂娜•托德•惠特曼、前惠普首席执行官、曾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的共和党人梅格•惠特曼，以及来自纽约的前共和党国会议员苏珊•莫利纳里倒向民主党转而支持拜登的竞选。这反映了特朗普执政给共和党内部造成的分裂以及形势总体对民主党存在利好，这种分裂直接导致“共和党人反共和党”的局面。民主党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展示拜登所获得的广泛支持，在“你中有我”的选情下瓦解共和党精英的斗志。在极化的政治下，党员可以无限制地突破政治伦理，“背叛”将会是一种常态。此前，两个共和党领导的反特朗普团体——“林肯计划”（Lincoln Project）和“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选民”（Republican Voters Against Trump）已经试图召集中间派反对特朗普，称拜登当选总统将标志着“常态”的回归。
在全党代表大会上，民主党前党魁奥巴马发挥其影响力余热，严厉抨击特朗普利用人们的恐惧、失意和嫉恨而当选总统。为了继续当选，特朗普还会制造更多的恐惧、失意和忌恨，并极力为其进行站台，对拜登进行政治推销。前总统吉米•卡特以及米歇尔•奥巴马直接指责特朗普不适合继续担任总统，力图在议题设定上掌握主动，但招致特朗普的严词反击。特朗普擅长打国家安全牌，并由此激发美国民众“爱国主义”。不能否认“爱国主义”是极好地政治动员力量，但动员的效果依然取决于民众对特朗普的政治信任度。特朗普发表相关评论时指出，如果拜登当选，中国将统治美国。在选举的需要下，政治语言被玩弄出了花样。
拜登因为疫情没有来到现场，其选择在大会的最后一天发表演说，接受总统提名并试图说服美国民众相信其危机管理能力，将他送上总统宝座。同为民主党重要人物的桑德斯出席并猛烈抨击特朗普，号召民众将选票投给拜登。差不多同时，特朗普的演讲却突出了美国民众急需的就业，回应了民众关切，并讥讽民主党执政只会拖垮美国经济。
在外交政策上。拜登批评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指责特朗普“掏空了美国的外交资源，损毁了国际承诺，削弱了联盟，玷污了美国的信誉”。拜登在外交政策中计划增加对美国外交使团的资助，在特朗普推行“美国优先”外交政策4年之后，民主党力求把多边主义作为重中之重。拜登称特朗普对伊朗“极限施压”的做法是“冲向战争”，并发誓要恢复奥巴马时代的伊朗核协议。拜登还加入了批评特朗普在上任之初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的行列。拜登认为气候变化是一个“切实存在的威胁”，并指责特朗普“否认科学并加深了损害”。
02
目前看，民主党经过长期的准备，拜登对诸如“通敌”、“贿赂”、“性侵”等指控进行了看似有力的回击。整个民主党高层视这此选举为逆转美国国运的关键之战，拜登获得了包括吉米•卡特、克林顿、希拉里、奥巴马、克里、伯尼•桑德斯在内党内高层大佬的支持。民主党表现出极强的“复仇”意味，倾尽全力支持拜登力图扭转形势。在此之际，民主党内尽管存在政治分歧（比如党内存在“新左派”对拜登的反对），但对外展示出了坚强的团结。民主党力图用政治元老密集的攻击来开启新的议题设定，这一点显得其进攻态势十足，但也折射出集体“扶”拜登的韵味。
被提名总统候选人都会选择一位有助于其竞选优势扩大，帮助其争取更多选票的竞选伙伴。民主党高层也出于实用主义帮助拜登，目前来看，拜登业已做好了选前的重要准备。民主党内排除分歧共同支持拜登，奥巴马帮助拜登获得创记录的筹款，并公开称拜登是帮助美国渡过疫情的最佳人选。而拜登本身拥有极其丰富的从政经验，尤其拥有长期任职参议院外交口和在白宫履职的经验。此外，拜登的政治出身容易使其获得东部民主党传统阵营宾夕法尼亚州以及其他竞争激烈州工人阶级和天主教的支持。拜登搭档贺锦丽则是一位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参议员和州总检察长，拥有丰富的国会和司法经验，熟谙美国政治的运作，可以有效地团结国会力量并应对由特朗普发起的可能的司法挑战和风险。
目前看，民主党的优势表现在：第一，民主党存在长远的战略规划，在候选人安排上实施了较为巧妙的安排，拜登与其搭档在理论上可以实现选举选票利益的最大化。第二，民主党准备充实，积极在竞选人事安排、政治支持、宣传造势、疫情安全、资金部署上力图向美国民众展现出新的领导国家变革力量。此外，民主党党内实现了象征性的团结，表现在像拜登的党内对手佛蒙特州参议员桑德斯、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明尼苏达州州长埃米•克罗布彻和来自埃尔帕索市的前众议员贝托•奥罗克都公开表态支持拜登。第三，民主党主打国内治理牌，切中了时弊和特朗普的软肋，体现出了民主党传统的执政理念。第四，因对特朗普领导下的共和党不满，共和党籍高级官员公开转投民主党的现象可能会继续出现，民主党将积极用此造势，这将有力地削弱共和党的号召力。第五，民主党重视团结少数族裔和女性等弱势群体，从拜登哀悼黑人弗洛伊德和贺锦丽的女性身份和族群背景中都可以看出民主党对有色人种的态度和政策是其主打的牌之一，这是对美国社会矛盾的一种精确把握。第六，民主党对特朗普执政的失误和外交错误提出了严厉批评，但有所保留尚未提出本身执政具体的方案。
但拜登的劣势也很明显：第一，高龄从政原本是政治的禁忌，拜登此前三度竞选总统，老当益壮不移白首之心，但这可能招致年轻选民对其执政能力和健康的猜疑。第二，拜登似乎有口吃，这点可能使其在全国电视辩论上或出现失误。第三，拜登的出场犹如“众星拱月”，一大帮党内大佬造势，又配有贺锦丽助阵，在表现党内团结的同时也反映了党内对其能力的担心。第四，拜登被媒体曝出不少丑闻，包括经济的、生活的、安全上的，如果坐实，那可能加速民众对拜登的淘汰。第五，拜登目前的政治言论较为忠实地贯彻了民主党传统价值，其在民主党大会上的政治策略更像是“奥巴马回归”，未能像特朗普那样敢于“反建制”打破传统先聚人气，成了再说。这在民粹主义崛起的美国未必“对胃口”。
总统大选最终结果取决于选票，大多数美国选民往往根据其政党认同和候选人的吸引力以及问题本身、竞选活动的组织等因素来投票。尽管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这一政绩因素影响很大，但与政党结盟的利益集团的实力也很重要。此外，疫情期间的投票方法是个大问题，为了使选票计算更为公平，两党都会派出数以千计的律师来监督选票统计，以便在必要时提出合法的异议。目前两党在邮寄选票与否上发生争执，两党都在警惕对方可能的作弊。
拜登经历过仕宦的诸多风浪，深刻明白“当选有望但机遇不多，支持有限难保长久”。这是拜登最后一次冲刺，成功则书写历史，失败则被对手书写。大商人和投机家出身的特朗普更加明白，这次选举是民主党倾尽全党全力不惜代价一搏。在国内经济下滑和外交长期难以有大成就的现实下，如何在“失信”的现实下赢取民心是他面临的最具挑战的事。由于大选实质阶段尚未展开，即便民主党的支持者也很难完全支持拜登。这点从民主党大会的低参与率就可以看出一斑。此前，民主党在奥巴马执政时尽管实现了经济复苏，但在社会治理上却存在巨大的争论和分裂，民众的失落感在特朗普的“让美国伟大”的鼓噪下得以膨胀，成为民族主义或民粹主义，民主党由此失去政权。民主党显然不愿重蹈覆辙。
03
8月24日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开幕，特朗普在首日批评了中国在贸易上的不公平做法，并声称是美国的财富塑造了中国的繁荣，是美国建设了中国。在全国代表大会之前，帮助特朗普胜选的凯莉安妮•康威宣布“回归家庭”，而班农则继续面临司法调查。
从特朗普角度看，其最大的优势在于掌握政权，可以动员的力量和资源较多，可以继续在疫情应对甚至在外交上实现突破，塑造一些“政绩”。尽管看似被孤立，但特朗普较好地塑造了“美国国家安全捍卫者”的角色，继续打“美国保持伟大”的竞选口号。其一手主导的对华空前强硬的立场是之前历届民主党总统所未做过的，拜登也很难设计出比特朗普更强硬而又可落地的对华外交政策。此外，特朗普对拜登的秘密调查持续时间长，不排除在大选关键时期公布这些“猛料”使拜登陷于被动。抨击拜登搭档贺锦丽的个人资质和背景也是特朗普团队可能的选择。特朗普试图将他与拜登的对立纳入一种意识形态或是治国方略的对决，称民主党激进左翼的操弄甚于“社会主义”。特朗普在支持者的掌声中表示：中国一定要拜登赢，伊朗一定要拜登赢。将拜登描述成了十足的与美国“竞争者”为伍的人物。事实上，民主党与共和党只有执政理念与路线的纷争，效忠和维护的都是美国国家发展与安全利益。
特朗普主打“国家安全牌”，民主党抓住特朗普执政纰漏主打“国内改革”牌。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首日，特朗普集团就被纽约总检察长起诉，是否是巧合，无人知晓。由于两党都异常注重这一选举，这次选举的费用必然高涨，竞选费用将再度破纪录。美国社会问题太多，种族歧视、资源分配不均等严重社会问题并非在一个总统任期内可以解决，需要更多时间。选民厌倦了两党政治下无休止的争端和无实际意义的解决问题方案，所以最终的投票取决于拜登可以提出什么具体的治国方案。而拜登目前的攻讦也有利于特朗普竞选团队对症下药，制定对应的竞选战略。
04
美国旋即进入正式大选时刻，在没有发起总攻之前，双方都明显在保留。两党政策的对立与“不完美”候选人的现实，以及重要州州长的偏好和利益考虑，将使两党争夺各州的激烈程度再创新高。疫情的笼罩和不断抬升的死亡人数加剧了选举的不确定性，选举安全将会受到格外重视。任何突发事件都可能会被利用，任何对手的“瑕疵”都可能被放大并被“政治化”，无论拜登还是特朗普都将异常谨慎，防止各类事件的消极“外溢”牵扯自己的竞选。
无论最终选举是什么结果，败选党可能难以接受事实，或要求检察部门、联邦法院进行“客观公正”的调查。以往诸如特朗普当选之际所谓的“俄罗斯间谍干预”的场景预计会重新上演，而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终止美国政治极化下两党对权力的争夺和对对手的压制和打击。尽管这种现象表面看起来是不同党派治国理政意识形态的冲突，而实质上也与美国政治制度设计中密集选举造就的政治泡沫有关。如果社会问题不解决，这种政治泡沫将不断地积累政治怨恨、族群对立，激发一方反对一方，不断地制造政策对立与重复，即所谓的“美国反对美国”，这也将消耗美国国力。全球民众在未来时日将更多地体验美式政治“纸牌屋”。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作者是复旦大学国际关系学博士候选人
责任编辑：刘波 bo.liu@ftchinese.com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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