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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与纽约：疫情中的双城记
这两座城市都曾是新冠疫情震中，但解封政策的不同选择导致两座城市有了不同命运。纽约现在远远好于马德里。
文丨英国《金融时报》 丹尼尔•董贝 马德里，乔舒亚•查芬 纽约，约翰•伯恩-默多克 伦敦报道
今年5月，马德里试图摆脱新冠病毒肺炎的噩梦。有一段时间，这个西班牙首都的国际展览中心被改造为拥有1000张床位的重症监护病房(ICU)、一座溜冰场被改造为太平间，后来马德里的新冠死亡率和感染率都降下来了，但经济生活却远未恢复。
马德里大区起诉西班牙政府，要求放松封锁措施，马德里大区公共卫生部门负责人为抗议解封企图而辞职也未能动摇他们的决心。“如果马德里不重启，我们将摧毁无数家企业和无数个就业岗位，”马德里大区副主席伊格纳西奥•阿瓜多(Ignacio Aguado)在诉讼提起前不久表示。
不到一个月后，拥有660万人口的马德里大区完全解封，西班牙政府对该地区拥有的紧急管辖权也已到期。根据卫生资源和感染等标准分阶段解封的计划实际上已被抛弃。
在距离马德里近6000公里之遥处，漫漫数周里曾一直是美国疫情“震中”的纽约市决定较为缓慢地重启。这个选择决定了两座城市的不同命运。
如今，马德里再次成为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地方。过去一周，在接受新冠病毒检测的人中，近四分之一结果为阳性；在纽约市，自6月7日以来，这个数字一直低于2%。过去7天，马德里每10万人口的感染病例数为331人；在纽约市，这个数字为25.2人。
马德里和纽约命运的不同走向讲述了犯下的错误如何造成严重后果的故事，特别是在解除封锁策略方面犯下的错误；经济考量和卫生问题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欧洲出现第二波新冠疫情的事实。这一事实如今也威胁着法国和英国等国，这两个国家的病例数量均已明显上升。
马德里和纽约对餐馆开放的不同政策或许最能反映两座城市的差异。在纽约州州长安德鲁•库默(Andrew Cuomo)的领导下，该州对恢复餐厅室内堂食非常谨慎，这种政策抑制了病毒的蔓延，但给企业造成巨大损失。纽约市招待服务业联盟(NYC Hospitality Alliance)的一项调查发现，今年8月，近90%的餐厅和酒吧无法全额支付租金，很多“在财务上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哈佛大学流行病学家米格尔•赫尔南(Miguel Hernán)曾就分阶段解封为西班牙政府充当顾问，他表示，在纽约取得成功的方面，马德里失败了：酒吧和餐馆重启得太快，没有足够多的人手去追踪疫情的发展，没有进行足够多的检测以了解疫情全貌。
最近几天，越来越绝望的马德里政府对受新冠病毒影响最严重地区（主要是马德里南部的贫困地区）的85万居民实施新的限制。在这些地区，无正当理由，居民将被禁止出入。
流行病学家担心这些措施将不足以遏制高企的感染率——特别是因为在离校6个月后，孩子们现在已返校，以及寒冷的天气将迫使人们待在新冠疾病更容易传播的室内，同时西班牙人仍在社交、仍在光顾感染风险更高的酒吧和餐厅这些地方。
“做决定时重点考虑的因素应是重症监护床位的使用量，很难看出这些措施将如何帮助避免医院超负荷，”赫尔南教授表示，“需要防范的是卫生系统再次崩溃……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我们社区的死亡
马德里大区政府表示，新冠肺炎患者目前占据了该地区约40%的重症监护病房床位——是本月初的两倍。许多医生表示，实际比例要高得多，一些急诊病房实际上已经没有空床了。
对马德里大区来说，近几个月原本有可能控制疫情的一些政策——如德国等国似乎已经开始使用的一种高效的病毒接触者追踪系统——现在可能已无法应对病例的迅速增加。相反，封锁等更广泛的措施可能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今年6月，我们试图通过重启经济以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正常状态，当时我们错误地认为病毒已被击败。”巴塞罗那大学全球卫生学教授、世界卫生组织(WHO)疟疾项目负责人佩德罗•阿隆索(Pedro Alonso)表示，“我们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是我们出现第二波疫情的主要原因。”
考虑到酒吧和餐厅对西班牙经济的重要性——招待服务业占西班牙国内生产总值(GDP)的6%，旅游业占12%——许多在经济重启时得以重新开放的都是餐饮场所。6月8日，马德里大区表示将重新开放酒吧和餐厅的室内座位。马德里的招待服务业协会表示“非常满意”。该协会称，马德里大区的酒店业今年已流失了4万个工作岗位。
目前尚不清楚这些措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如果不能更好地记录酒吧和餐厅的来访人员——西班牙与其他许多国家一样，顾客不必填写联系方式——将很难量化在公共场所进食的风险。但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US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最近对医疗机构门诊病人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病毒感染者在餐厅就餐的可能性是那些病毒检测结果呈阴性的人的两倍。
西班牙卫生部庆祝自己迅速、安全地逐步解除了封锁。此前封锁措施在政治上已造成日益恶劣的影响，西班牙各地区和反对党要求重新获得管理自己事务的权利。
公众也对此作出回应。客流量数据显示，重新开始前往酒吧和餐厅的马德里居民急剧增加，不仅远比美国纽约多，比意大利首都罗马也多不少。后者没有像马德里一样出现第二波新冠疫情。
封锁解除后的两周内，西班牙的新冠肺炎病例开始上升。“这就是解除限制的后果。”赫尔南教授表示，“这个过程可能快也可能慢，但关键是要保持对感染链的追踪，及时发现重大变化。”
西班牙有17个自治区，每个自治区都有自己的医疗体系，这使得情况变得更加复杂，特别是使得汇编可靠的国家数据非常困难，因为各自治区经常迟交数据或是基于不同的标准整理数据。
作为解除封锁的一部分，各地区做出了一些承诺，而有时候这些承诺并没有兑现。今年5月，马德里大区承诺雇佣400人追踪感染链，到7月时，只雇佣了182人——平均每3.6万名居民一人。到今天，这个数字大约是1000人。
“我们将在马德里配备1500名追踪员。”马德里大区主席伊莎贝尔•迪亚兹•阿尤索(Isabel Díaz Ayuso)不久前表示，“但按照马德里目前的病例数，我们需要不停追踪数百万（接触者），才能实现有效的追踪。”
同理，尽管马德里大区每天进行大约2万次诊断检测，并计划开展100万次快速抗原检测——其试剂可以检测构成病毒的蛋白质，但感染规模之大使这些检测难以满足需要。该地区阳性检测结果的比例很高——占所有检测结果的23%，这表明还有相当数量的未诊断病例。
迪亚兹•阿尤索反对实施任何新的地区性封锁，表示这将是“我们社区的死亡”。但她政府中的其他人表示，不能拒不考虑采取这种做法，而且西班牙政府已经呼吁马德里人尽量减少外出。
顽固但有效
纽约的情况完全不同。6月的病例数量在稳步下降。根据科莫和白思豪(Bill de Blasio)提出的分阶段解封计划，该市的餐馆经营者乐观地认为，他们将能在7月4日假期前提供室内堂食服务。
随后，纽约州卫生官员在他们每天收集的大量数据中注意到了一些情况：已经获准重新营业的纽约上州的酒吧和餐馆在导致感染人数上升。
科莫推迟了餐馆室内堂食的恢复，也没有透露他会何时重新考虑该决定。这加剧了纽约市餐馆的极大损失，其中许多已经因疫情而停业。
然而，这也解释了在美国其他城市（全美新冠死亡人数已超过20万）和许多欧洲城市的疫情卷土重来时，纽约是如何不仅扑灭、而且持续抑制住了疫情。
商界和民间领袖组成的Partnership for New York City组织主席凯瑟琳•怀尔德(Kathryn Wylde)表示：“毫无疑问，州长和（纽约市）市长（白思豪）的处理有利于解决卫生方面的危机，而不是经济方面的危机。”
怀尔德称他们的方法“顽固”但有效。纽约市今年将失去逾60万个工作岗位，并面临90亿美元的财政赤字。该州在过去6个月支付的失业救济金高达437亿美元，与过去20年一样多。
科莫的团队表示，他们跟踪了这些数据，无视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解放”纽约市经济的推文和持批评态度的报纸社论。该州检测活动最初进度缓慢，但现在每天能进行逾9万份检测，并遵守分阶段重新开放的计划，即纽约州10个地区都必须达到7个指标才能开始重启。
这些指标包括死亡率和感染率连续多天下降，以及最低医院容量。如果病例数回升，那么重启将暂停，甚至会恢复一些限制措施。
纽约的公共卫生官员在这期间不断做出调整。例如，当他们发现美国其他地区的感染人数激增时，他们对许多从其他州来的旅客实行隔离——亚利桑那州、明尼苏达州、内华达州、罗德岛和怀俄明州最近被列入名单——尽管这对该市奄奄一息的旅游业和服务业造成了进一步损害。
当邻近的新泽西州在8月底宣布将恢复餐馆室内堂食时，科莫最初表示不以为然。但数天后，他终于让步了，宣布从9月30日起允许纽约市的餐厅提供室内堂食服务，但上座率不得超过25%。
纽约市的商业领袖们可能并不高兴。但是，怀尔德表示，他们意识到，最糟糕的结果将是“重新营业，但又不得不再次关门”。
追踪失败
西班牙国家和地方当局承认，第二波疫情正全面爆发。“它没有那么致命，速度也没有那么快，”西班牙总理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anchez)不久前表示，“但仍非常危险。”
然而，一些流行病学家对于第二波疫情是否与第一波有很大不同提出质疑。西班牙政府承认，今年3月和4月，该国检测的病例占总病例数量的不到10%——主要是重症患者和住院患者。这意味着，官方统计数据必然未能体现剩余90%多感染者的人口构成状况。这种数据缺口似乎会削弱政府如下说法的说服力，即与第一波疫情相比，新冠病毒现在一般感染的是更年轻的人，他们的死亡风险较低。
今年9月，西班牙全国的新冠死亡率（新冠病毒感染者中最终死亡的比率）翻了一番还多，从0.4%升至至0.9%。
迪亚兹•阿隆索提出，马德里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是因为其人口密度大而且是交通和商业中心，她还表示，西班牙其他地区都不能与它相比。她把新冠肺炎卷土重来归咎于移民在劳动阶级穷人生活的街区中的“生活方式”，她因这一说法一直受到批评。
但桑切斯指出，马德里的感染率是西班牙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多，马德里的重症监护病床的使用率也是如此。
马德里大区不仅对整个西班牙至关重要，可能还是法国和英国的一个指标，这两个国家也在应对新冠病例大幅上升。英国政府前不久宣布又一轮措施，包括强制酒吧和餐厅晚10点关门以及多佩戴口罩，英国希望通过这些措施控制疫情，以免需要实施更大范围的封锁。
马德里大区政府仍不愿关闭招待服务业。它最近的措施是关闭了疫情最严重区域的公园，但允许这些区域的酒吧和餐厅继续营业，只是上座率不能超过一半，而且必须在晚10点关门。
很多流行病学家担心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仍然没有实时可靠的数据帮助应对这场危机，分阶段解封不够关注细节……同时我们的追踪工作和追踪能力显然不够，”阿隆索教授表示，“我们偷了懒，正为此付出代价。”
我们无法保证纽约市的平静能够保持下去。白思豪手下一名级别很高的卫生官员不久前警告称，可能会重新实施封锁措施，此前该市发现布鲁克林一些街区的感染病例不断增加。与此同时，该市拥有全美规模最大的学校系统，学生正陆续返校，这最终可能会导致无数孩子聚集在一起，产生新的病毒传播风险。
但就目前而言，这个美国城市的情况远远好于马德里。“马德里的局势显然已失控，”阿隆索教授表示，“治疗状况略有改善；养老院得到保护。或许不会像3月那么糟糕。但一种合理假设是，大规模感染将导致重症病例大幅增加，最终导致死亡人数急剧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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