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汕头市民可以到中山公园“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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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建筑摄影系列18
文 / 陈斯楷
图 / 方立峰（除注明来源外）
编辑 / 郑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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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马年春节，中山公园牌楼前塑起奔马。中山公园1928年8月28日正式开放，是闻名海内外的岭东胜景，园中牌楼、九曲桥、假山并称“三绝”。
❉ 绳芝亭：辛亥革命纪念性建筑
1928年8月28日，汕头月眉坞。一座占地面积超过20公顷的大型人工园林，正式向全体市民开放，为当时绝大部分的汕头人带来一个全新概念——公园。
公园1921年开始筹建，最初定名“中央公园”。1925年10月，国民革命东征军第二次进入汕头，市民大会通过决议，将筹建中的公园命名为“中山公园”，以纪念当年在北京逝世的革命先驱者孙中山先生。
▲ 1988年由广州雕塑院设计创作的孙中山先生全身铜像。陈斯楷摄
“先总理首义惠州，君倾家相助，事秘，尟知者。邦人追念君功，建亭中山公园纪念。”1930年，中山公园西畔矗立起一座宏伟的纪念亭。纪念亭碑记中提到的“君”，就是多次资助孙中山革命活动的泰华商界巨擘、爱国华侨高绳芝。
▲ 《高绳芝先生纪念亭记》原文。图源《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一期》
▲ 绳芝亭碑记。2007年由汕头自来水公司重立，文本与原版略有差异。
高绳芝（1878—1913），原名高秉贞，出身澄海豪门。高家生意遍布泰国、香港、新加坡、广州、汕头、澄海，最显赫之时，在澄海有“高半城”之称。高绳芝虽是举人，但他目睹清末政治黑暗，绝意仕途，走向实业救国的道路，并加入同盟会，资助惠州起义和丁未黄冈起义。
高绳芝创办的潮汕民族工业，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是三个“第一”：汕头第一个电灯公司、第一个自来水公司、第一条长途有线电话。电、水、通讯，建设了城市民生基础设施。1910年，高绳芝被推选为汕头商会会长。
▲ 商办汕头自来水股份有限公司庵埠水厂办公楼，1913年建成。
辛亥革命后，汕头局势一度陷入混乱。高绳芝从中全力调停，自费巨款，转移危局，使汕头免成火并之地。逾年，高绳芝因操劳过度心力交瘁，不幸逝世。1928年，中山公园筹建委员会提出建亭纪念高绳芝之功。
绳芝亭高约7米，钢筋水泥结构，内置扇面石椅6座。亭之平面为六角形，整体呈平顶直筒状，基座筑成围栏。亭身以6根古典混合柱式支撑，在六面墙上开门，门洞由混合柱式与东南亚宗教风格的波浪形拱券组成。这种东西合璧、融合南洋的建筑风格，既是开埠的影响，也来自“下南洋”潮人的传播。
▲ 绳芝亭“有顶有墙”，有别于传统凉亭敞开式的“有顶无墙”，更像是座阁。
▲ 门洞的古典混合柱式与波浪形拱券。
在中山公园1927-1936年修建的一批纪念性建筑当中，绳芝亭是唯一以原貌保存至今的建筑物。这足以说明，高绳芝的历史贡献，近百年来始终得到官方和民间的高度认可与铭记。
▲ 绳芝亭1932年像。建筑历经风雨沧桑，不曾改变。图源《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二期》
❉ 假山：中山公园三绝之一
“到中山公园看海吧！”
这话没说错。1933年，中山公园假山建成，站在假山顶层，汕头内海湾、对岸礐石山一览无遗。八十多年后，站在假山的同一位置，视线从月眉路上的现代住宅楼之间穿过，仍然能落在礐石山上，这一“缝”的山景，就是当年看海的视野重现。
▲ 1934年的假山游人，可以在假山最高处的摘星亭看海。图源《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三期》
▲ 2019年，在摘星亭外远眺，两座住宅楼之间的缝隙所现，就是隔海的礐石山。陈斯楷摄
根据《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的记录，中山公园假山1930年开始修建，历时三载完工。
假山有两大特点。一是体量宏大，上下共三层，用料有海石（购自惠来靖海与汕头妈屿）、石角石、红土泥、细沙、杉料、石皮等，并以钢筋水泥作为骨架，占地1700平方米，在公园假山中是相当宏伟的规模。二是构景奇瑰，通过岭南园林叠石造景的手法，模拟大自然各种地貌，山峰错落、断壁险峻、怪石嶙峋、洞府幽深。随着曲折回环的山径步入山中，明暗交替、错综复杂的迷宫空间真令人“不识假山真面目”了。许多“老汕头”都有在这里捉迷藏的童年记忆。
▲ 假山主体西面。陈斯楷摄
▲ 雨后的假山局部。
假山雄奇的另一面是小桥流水的写意图景。玉鉴湖水流到假山北面，湖面倒映玉带桥。梅花岩的石壁上，两株用潮汕传统工艺“嵌瓷”贴成的梅树意境深远。弈亭、梅亭、叙方亭、得月亭、月眉亭、七贤亭点缀山间，最高处是摘星亭，这又是一座西洋风格交融南洋气息的异域之亭。
▲ 玉带桥（左）与得月亭（右）。
▲ 假山的西式细节：七贤亭门（左，陈斯楷摄）与摘星亭柱（右）。
假山底层的“朝曦洞”中隐藏了一幅《百载商埠图》。壁画由水泥浮雕制作，矿彩上色。画师以上世纪30年代的汕头作为真实背景，发挥想象，描绘了一座理想的商业口岸与文明都市：
海港上航行着木帆船、货轮、客轮，火车从左侧的铁轨呼啸而来——当时潮汕铁路“汕头站”就在公园西侧，“火车路”路牌与火车站建筑今天仍在。右上角的“空军俱乐部”，对应的是1929年建成的崎碌军用机场。穿着长衫、西装、便装、礼服的人物，悠然穿行在传统民居与西式建筑构成的街景里，正如彼时的公园游人，多元文化和谐交融。
▲ 朝曦洞《百载商埠图》全景。多种交通工具、建筑、服饰并存。
▲ 浮雕铁轨与火车特写。
这座“宝藏假山”，与牌楼、九曲桥，并称中山公园“三绝”。
❉ 茶室：都市休闲新生活
1934年，《汕头指南》评出“汕头八景”。中山公园以“中园晚棹”名列首位，是八景之中唯一一个人工建筑。介绍词写道：“中山公园旧为月眉湖，居市区中心，地广数百亩，花树扶疏，风景甚胜，周以水。当春夏季，夕阳已坠，电炬初明，游人多放舟其间，舞柳生风，祛暑涤尘，乐无过此者。”
一股休闲游园风已经兴起。“行公园”的内涵可以包括：玉鉴湖泛舟，湖边饮茶食冰，泳池游泳，运动场打网球，动物园看各国动物，大同游戏场看电影、看戏、打桌球，小朋友在儿童运动场荡秋千、溜滑梯，阖家到公园的照相馆里留影等等。
▲ 1930年儿童运动场的滑滑梯，背后是建设中的绳芝亭。图源《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一期》
▲ 中山公园梅花相馆广告。梅花相馆擅长人像摄影，很受公园游客的欢迎。图源《汕头指南》（1947）
1935年出版的《潮梅现象》描绘了公园夏夜：“每当盛夏逼人，日间市民率多蛰居，至夕阳西坠，则群莅园散步。东隅水榭为最热闹，或饮水，或划艇……水榭中有乐园，饮冰处，营业之盛，供不应求。”
临湖的茶室、冰室、餐室，在观景之余，满足潮汕人的美食需求，提供了社交平台，所以最受欢迎。“舌尖上的玉鉴湖”成为都市休闲新生活的代表性画面。也有划船者，把茶几摆到船上，茶香随波荡漾。半个世纪后，水榭区重开“湖上餐厅”，推出“阿一鲍鱼”，排队者众，玉鉴湖又成为“美食游”的热地。
▲ 1934年的中园茶室，露天景观位赏遍中园晚棹。图源《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三期》
▲ 2019年的休闲水榭区。来稣摄
中山公园最初名为“中央公园”，既是因为它在市政改造计划中位于新汕头市区的中央，可供“随时之游息”；也有仿效纽约中央公园的用意。城市治理者希望借鉴欧美现代市政理念，通过建设公园这一“都市肺腑”，改善城市生态环境，促进市民身心健康。同时，公园作为新型公共空间，也成为培养新市民意识、提升市民素质的课堂。1933年，中山公园设立园警制度，目的是制止公园中的不良行为，维持游园秩序，营造文明健康的游园环境。
到中山公园游玩，不止是汕头市民的时尚，也是潮梅各地人民的乐事。华侨返乡，要到中山公园忆旧。自民国以来，中山公园的形象，出现在潮汕乡村的老厝中，出现在明信片与广告中，甚至是外埠商品的包装上。它是汕头城市形象的代表，更是海内外潮人共同的精神家园。2002年，中山公园以“月苑莺声”再次入选汕头新八景。
▲ 潮阳区谷饶镇横山村华侨老宅中的挂画《汕头中山公园九曲桥》（1957年作）。
月苑莺声，岁岁年年，溶入了一座城市近百年的生长肌理，叠加着一代代汕头人的记忆底片，在“变迁”中“永恒”。
▲ 中山公园的另一处留影胜地，上世纪末的童年记忆——空军飞机。郑鸿斌供图
参考文献
《汕头指南》（1934）
《潮汕地区侨资民族工业的先驱高绳芝及其家族》
《汕头筹建中山公园平民新村报告书》（第一期至第三期）
《汕头中山公园：岭海名胜》（汕头市图书馆馆藏：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索书号：K928.7/3352）
《地方商绅、国家政权与近代潮汕社会》（汕头市图书馆馆藏：中文图书借阅室、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索书号：K296.52/7435）
《潮梅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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