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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漆多俊:我的人生用挣扎更贴切

2016-10-24 迦叶法律研究院 法学学术前沿
我的人生用挣扎更贴切漆多俊教授漆多俊,1938年出生,湖南祁阳人。武汉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南大学法学院首任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经济法学会副会长、湖北省经济法研究会会长、湖南省法学会副会长等职。为首批中国当代法学名家,国务院特殊津贴突出贡献专家,学术业绩被中外多种版本著名法学家名录、专家名录所收集。
科研方向:
漆多俊教授对法哲学、国际经济法,以及政治学和哲学也有深入研究。他论证了权利同权力、维权与控权的关系。指出:维护民众权利是良法和法治的基础,而控制国家公共权力则是法治和在中国实现社会改革和转型的关键。特别是转型社会,控权更是法律的重要使命。首次提出并论证了“国际调节”和“国际调节法”概念和理论,并以此为理论起点对传统国际经济法理论体系作了批判和重构。在国企改革、宏观调控、反垄断、股份制与生产关系变革等方面法律、经济和社会问题也有许多独到见解。
漆多俊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经济法学。以专著《经济法基础理论》为代表创立“国家调节说”(“三三理论”)经济法学科理论体系。自20世纪90年代起成为中国经济法学界主导学说之一。《经济法基础理论》自上世纪90年代初至今一直被全国绝大多数高校用作本科、硕士、博士生教材或指定教学用书。提出并论证法律是社会利益资源分配书,经济法的基本功能是通过国家调节实现在原有(民法等)法律的权利安排基础上的权利调整和再分配,以维护社会公平和总体效率。
学术成果:
著作教材:

《经济法基础理论》
《经济法论丛》CSSCI来源集刊(1998-)
《经济法学》复旦大学出版社
《经济法学》高等教育出版社
《宏观调控法研究》
《国企股份公司改组法律问题研究》
《中国公司法》
《转变中的法律》
《国民经济的法律调整》


论文:

《市场、调节机制与法律的同步演变》
《时代潮流与模块互动——经济法百年鸟瞰》
《法学的困惑与创新》
《国际调节与国际经济法理论的反思与重构
《论转型时期法律的控权使命》
《权力经济向法治经济的转变》
《论权力》
 

一场小雨,长沙的气温降了些。10月19日,敲开漆多俊家的门,他已经开着电脑,将此前我们准备的问题总结补充,打印出来了。


他非常认真的将自己每个人生阶段写成的诗附在这些问题之后,这些诗歌有11首之多。当他把茶杯摆好,点燃一根烟后,正式进入他的主场。


从湖北沔阳一个农村中学到武汉市司法学校,再到武汉大学,60高龄再辗转到长沙,从中南大学首任法学院院长任上退下。谈及这些经历,他点燃一根烟,久久目视前方,回过头来便说:


 “我的人生不能用奋斗表达,挣扎更为贴切。”    

       “差点错过了归队”
    1938年,漆多俊出生在湖南祁阳一个贫困家庭,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那时候村里的同龄孩子玩,他就躲在暗楼里看书。尽管日子过得艰难,父亲依然努力为他创造读书条件。他父亲常常跟人说,“只要他能读书,我要送他去外国留学。”漆多俊的很多习惯都是受父亲影响,比如当农民的每天白天都要做事,未来的事在肚子里面盘算着,而他也有长计划、短安排。“人生是一个线段,不是个直线,也不是射线,有起点有终点,什么时候做什么,都是应该有计划地,所以我每天都不想虚度,每天都很充实。所以我跟学生说我是劳碌奔波一世”。
    “我是学法律的,那时候国家成立不久需要法律,为了新中国法制建设,我当时就选择了法律。”可这位小伙并没想到,大学毕业后学法律的几乎等于失业。他的同学有的去当了仓库管理员,有的去了剧团,有的当了老师。他也被分到湖北沔阳的农村中学任教,一开始教辩证唯物主义的常识,后来教语文,跟法律再没有关联。这一待就是13年。后来回城去到武汉一中学教书,还是教语文,这样的“不得志”让他痛苦不已。
    直到1980年代,他错过自己喜好的法律20年后,国家提出“改革开放”,那时候中国法学界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就是经济法的崛起。法制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才,1980年,湖北省开始第一次律师招考,漆多俊坦言,他并不想参加考试。而和他在同一学校的两位同事很积极地报了名,也都来劝他报考律师。他想了很久,直到报考截止的当天下午,他才下了决心报名。“那时候学校有人说,那两位教政治的老师很有希望考上,而我一个教语文的估计考不上。”漆多俊将这话当成一个玩笑,等到结果出来,他考了全省第一名。
    漆多俊的名字一下子传开来,武汉市司法学校要他去教学,当时中南财经学院也成立了中南政法学院筹备处,他一个老师在里面,要他去那里教学,甚至连课都安排好了。这时武汉市司法局干脆先下手为强,也没通知他,一天下午来了辆卡车,直接把他的行李都搬到司法学校去了,漆多俊就这样去当了老师,还兼职律师。“我这样也算是归队了。”
    然而,这时候的漆多俊并没有沉浸在改变自己现状的喜悦中,他反而更焦虑。在他看来,当时国内法学研究中断了一二十年,特别是“市场经济”的到来,国内的经济法一片空白,这课要怎么上?这些研究要从哪里着手?他不得不思考“归队”后的方向。青年漆多俊
会议上的漆多俊教授
    漆多俊一生经历颇为不顺。
    他总是用“人生都是不了了之”来劝慰自己,可他又要“尽量做到了而了之”。就连他家楼下每到夏天栀子花都被人摘掉,他都觉得看不过去,他在今年5月看到栀子花开时挂了一首“护花诗”,“年年花开不见花,不知此花落谁家?花香你爱人也爱,不若留得满树花。”这诗一放,效果挺好,居然没人摘花。于是,他又写了一首表扬惜花人的诗放了上去,可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没完,需要有个总结,又写了一首总结的“护花诗”。
    从“非主流”到“主流”
    “归队”后,在武汉市司法学校他选择了教经济法。当时人们普遍信奉前苏联的“大经济法”观点,漆多俊认为不合理。经济法是法体系中新分出来的一个部门法,理论和体系都不成熟,研究前景很大。
    所谓“大经济法”是主张管一切经济的法,把民法、商法内容都包括进去了。漆多俊上课时反问:“一个家庭有哥哥姐姐,刑法是哥哥,民法是姐姐,现在出来一个经济法小弟弟,小弟弟一出生便把哥哥姐姐全赶跑了,这合理吗?”民法从法国《民法典》算起有几百年了,从古罗马法算起有两千多年了,怎么现在一个经济法出来,把民法东西都抢过来?如果没有自己特有的调整对象和特殊使命,那还要经济法干嘛?
    民法派和经济法派激战正酣时,漆多俊的观点却愈加接近“敌方阵营”。他从探本溯源入手,分析了近代以来市场、调节机制和法律的同步演变规律,发现19世纪中后期开始的生产社会化,引起市场由自由竞争进入社会化市场,调节机制出现“二元化”,国家调节机制和职能出现,规范国家调节之法随之产生。这就是经济法。并进而分析市场三缺陷,国家调节三方式,经济法体系三构成。这样,漆多俊的“国家调节说”(“三三理论”)经济法学科理论体系便得以创立。
    他的这一理论出来后,开始并不受广泛重视,是“非主流”学说。“那时候开会,民法的人没有发言权,但散会后他们说我的观点他们是同意的,但也只有民法少数派同意。”到1986年,《民法通则》出台,“大经济法”观点受到第一次大冲击。后来国家明确要实行市场经济体制,“大经济法”观点受到更大冲击。在这种情况下,漆多俊的“国家调节说”经济法理论便引起广泛注意,迅速上升为我国经济法学界主流学说。1993年3月出版他的专著《经济法基础理论》,也很快被全国几乎所有法律院校选作教材或者教学参考书。当时有的大学在停开“经济法基础理论”这门课程两年后,因漆多俊《经济法基础理论》出版又重开课。2001年,他的这本纯理论性的书被评为‘全国畅销图书’,当时发行有10多万册。
    在上世纪90年代,他给武汉大学本科生上课时,跟学生们说,“你听我的课是很幸运的,不会发生学生毕业后仍在坚持以前在校老师讲义的观点,而他们老师的观点却变化多少回了的情形。你们听我的课,再过十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这观点还会是基本正确的。”
    写下第一部经济法讲义
    刚去武汉市司法学校开设经济法课时,因为没有教材,他自己编写经济法教材,边讲边写。“那时候没有打印机,都是打字机,我就让办公室秘书打字出来,写一章打一章讲一章,这样写了一年,讲义就出来了。”他白天上课,晚上写,一直写到鸡叫才躺下,才入睡不到两小时,两个孩子就起床上学了。“每天睡得很少,连吃饭都在想问题,放下筷子就写东西。”有人曾问他要写到什么时候,他就笑笑,告知还有三个月,这时候旁边的副校长听到后,感慨道,“要坐三个月,我可坐不住。”这就是漆多俊写的第一部经济法讲义——《国家经济的法律调整》。
    1984年8月,在哈尔滨开全国法学教材会议,黑龙江出版社主动说给他出版此书,漆多俊没有应允。“那时候不懂出版流程,回来跟朋友商量,他们建议我投稿,我就抱着好玩的心态把我的这个讲义向湖南、河南、江西、四川四个省的人民出社投稿,心里想着,谁先来消息我就在谁那里出版。”没过多久,河南人民出版社来了消息,于是,1986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该书。
    这本书的出版给漆多俊的命运带来了转机。武汉大学向他抛出橄榄枝,其法学院院长马克昌先生跑到司法学校,跟司法学校校长求情要将漆多俊调入武汉大学任教,当时司法学校校长说,“漆老师还是不错的,不过也有些毛病,不合群,晚上别人在打牌打扑克,他就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写东西。”马克昌暗喜,心想“我们就是需要有这样缺点的人”口头上却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到我们那里后,我们会加强教育。”就这样漆多俊进入武大教课了,可组织关系迟迟没有调过来,他很是着急。
    1988年,浙江大学向国内外招聘教授,200多人应聘,法学选中了漆多俊一人,请他创办浙江大学法律系和法学院。漆多俊有顾虑,他觉得自己不擅长搞行政,怕影响了自己搞研究。“我那时候很犹豫,当时武大得知这一消息,很快就将我的组织关系转入学校,阴差阳错,最后放弃了去浙江大学。”漆多俊于1988年针对这一次人生命运转折,写了一首诗:“凤翔千仞觅栖梧,苦雨凄风袭草庐。昨夜祥云频顾问,东湖还是去西湖?”
    2000年,中南大学合并前夕,当时中南工大副校长和人事处长三次登门武汉大学邀请他帮忙筹建法学院,漆多俊最后应承下来。从此开始了创办法学院几年艰辛历程。1993年才开始招收法律系本科的学校,通过几年功夫,有了几个法学硕士点,并于2008年获得法学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国内同行惊叹进展之飞速。漆多俊起了重要奠基作用。
    说完这些,他弹掉烟灰,停顿了很久,“我的人生用奋斗不能表达,挣扎可能更为贴切吧。”
    还有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文章
    78岁的漆多俊还没有闲下来,他一年里一半的生活在长沙,还有一半在武汉,他每天的生活依然以“思辨”为中心。有人称他为“苦行僧”,他并不气恼,反而作一首“五律”自嘲,只是结尾“时乖奈何人,命舛不由人。”看得出他的波澜。他偶尔在校园上课,学生们见到他总是要求跟他合影,他笑着答应每位学生的请求,照片照完,还不忘叮嘱他们:“我有读不完的书,想不完的问题,写不完的文章,你们也要多看书,多思辨才好。”
    他不断接受新事物,有QQ、MSN,现在又有博客、微博、微信,他的学术团队办了“漆多俊经济法网站”。他研究学问注重“钻进去,跳出来”。他指导学生不但要钻进经济法仔细研究,还要跳出经济法看经济法,跳出法学看法学。他的研究领域除了经济法外,还广泛涉及法理学、法哲学、政治学,甚至文学、史学等。他也很关注时事,我们去采访时发现他正在电脑旁看美国两位候选人最后一场辩论。
    漆多俊一生经历颇为不顺。他告诉我们,他曾写有一首“同孙儿们说身世”的诗:“生在农家本属虎,少年励志乐也苦。寒窗十载学初成,恩重如山父与母。二十振翅欲拿云,一朝跌入深山谷。三十正愁,四十最苦,五十跃上云天路,六十七十铸辉煌,无奈日斜早过午!尔小生,须记取:人生百岁当自强,良木不终岩下腐;鲲鹏敛翅待时飞,会的长风当空舞!”
    他提到了上世纪80年代在武大评博导的事情。人家评说他的成果材料已经足够评两个博导,可是当初有人说他来自中专学校,不同意。可校长引用一位专家的话说:一颗是本来在山顶的树,另一颗是山脚下的树,山脚下的树却居然长得比山顶的树还高,可见其生命力之强盛。”
    他在给武大一位毕业生的留言中说道,“像种子,散落大地,有些落在肥沃的土地上,有些落在贫瘠的土地上,有些上面还被大石头压着,但种子终于破土穿石而出,靠自己的力量长成大树,君不见岩石上的松树至今身体上还留下斑斑的伤痕。”
    由于在武汉大学和中南大学同时招生,漆多俊所指导的硕士生、博士生的人数很多,仅博士生就共招收了76人了,还有几个博士后。这些学生都成了国家和社会有关行业骨干,据粗略统计,其中有担任国家机关副省部级、正副厅级干部的20余人,各级法院正副院长20余人,教授60余人,全国高校法学院正副院长18人。为此,他还写了一首《梦游鬼谷忆先师》。
    现在漆多俊正在修订《经济法基础理论》,第五版即将问世。也正在编辑《漆多俊法学论文集》,明年初可以出版。他还准备好了他的诗集书稿,准备在适当时候交付出版。

来源:《潇湘晨报》2016年10月23日责编:牧野【法学学术前沿】赐稿邮箱:fxxsq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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