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贸易战下一步是什么？

来源： Alpha

去年，高盛曾发布一份报告，其中几乎预见了我们所目击的贸易战现况。而对未来，高盛也为我们留下了诸多线索。

据人民日报报道，北京时间23日凌晨，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将对中国价值高达5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165亿元）的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主要针对智能科技和通信产品，以及其他涉及知识产权纠纷的领域。

以下为高盛报告正文摘录：

中美潜在的政策态度（或理解为贸易政策）的改变，可能会对已经持续了25年的全球供应链格局造成影响。如果制造业集群在地缘之间发生转移，将会产生怎样的资本成本与时间成本呢？又会对企业、工人和消费者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中美贸易:约3000亿美元投资，贸易逆差达到3500亿美元

中美之间的经济日期密切。自1990年至2015年，美国企业对中国的投资达到2300亿美元，而中国企业对美国的投资也高达640亿美元。不过，美国当前的政策意在增强美国制造业，以期逆转过去25年的供应链投资格局。

根据研究公司Rhodium Group等报告显示，从1990年到2015年，美国公司在中国总共投入了2280亿美元，而中国实体在中国投资了640亿美元

美国公司对华投资主要为IT和通讯、化工与材料行业。中国对美投资则主要在能源和地产领域，不过越来越多的投资向技术领域集中。

对外投资使中美的供应链在若干领域产生联系，因为公司或在国际上建立工厂，或通过获得知识产权进入新市场。据Rhodium数据显示，美国公司累计对外投资额达到2280亿美元，其中包括在1990年至2015年间在中国设立业务的1300多家美国公司，其中430家投资超过5000万美元，56家投资超过10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71%的美国投资进入了工厂等绿地项目，余额用于收购。

中国公司在同一时期进行了1200宗交易，总价值达640亿美元，其中的85%发生在过去五年间。不同于美国企业在中国的投资，中国企业在美的投资约有90%用于收购。

中国企业在美投资于2015年首次超过了美国企业在华投资。2015年，中国企业投资主要着眼于地产、金融和能源市场；而美企在华的最大投资在交通、电子和化学市场。

跨境投资促进中美贸易

高盛提出，投资增长、建设工厂以及知识产权的收购，共同构成了中美贸易金额增长的主要推动力。2015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商品约为4800亿美元，自2000年以来增加了约4000亿美元，复合增长率为11％。同年，美国出口到中国的商品约为1150亿美元，美国产生了大约3500亿美元的贸易逆差（见图10-11）。2015年，美国大约占到中国出口总额的18%，对美出口在中国GDP中占比约为3%。

最巨大的贸易流通领域与重大跨境投资出现的行业往往会重叠。举例来说，从2000年到2015年，中国对美国技术和电子设备的出口复合增长率为17％，同期中国的鞋类和服装出口年均复合增长率为16％。

美国从中国进口的产品价值不仅从金额的角度来看颇为庞大，而且中国在许多类别中占总进口的比例也很高。某些消费品行业，如玩具和雨伞，中国占所有美国进口的80%-90%。同时，中国在美国进口的鞋类、家具和电子产品中所占比例也很高。

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顺差主要集中在运输和农产品领域。美国公司占中国进口比例最高的领域，是飞机及其相关部件，占中国进口份额的63％。美国也向中国出口其他运输设备，如汽车，但在中国汽车进口总量中占比较小，约为20％。

值得一提的是，经济合作组织OECD数据显示，中国企业的生产附加值也在迅速增加。以纺织行业为例，1995年，中国企业在全球该产业总价值中占比仅为3.5%，而这一数字在2010年便迅速提高到了24%。在科技领域，1995年，中国企业在全球该产业价值中占比仅仅为1%，2010年时该比例提升到15%。

高盛认为降低成本，增加市场准入以及接近供应商都对美国制造业向中国转移起到了推动作用。同时，无论政策如何，如试图将这一平衡扭转，都将都需要数年时间，需要大量资本并面临严重的结构性障碍。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美国使用除中美以外劳动力的动机可能相当大。2015年，美国制造业员工每月工资约4000美元，而中国每月约为700至750美元。但是两国制造业岗位构成的差异使得比较困难。随着中国制造业工资每年增长10％，中美两国劳动力工资差距缩小，中国工资远高于越南等国家。

美国：意欲增强国内制造业，利用降低公司税率，并提高关税

美国总统特朗普反对大笔贸易逆差，并支持更多美国制造业，他呼吁推进税收政策，以使美国国内制造业更具有吸引力。这些措施包括降低联邦法定公司税率，以及开征边境税。

在共和党的蓝图中，这项边境税倡导对现金流征税，允许扣除国内开支，但免除税基的出口。此外，共和党的蓝图和特朗普总统的提案都要求分别将联邦法定公司税率降低至20％和15％。总的来说，这些努力可能会使美国的生产更具吸引力。

高盛2016年12月预计，执行共和党的这一规划，会使美国的预算赤字在2020年前提高到国内生产总值的6％左右。而执行特朗普的计划，则将使预算赤字在2020年前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提高到7％。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总统还建议美国对中国的进口的商品征收45％的关税。然而，据WTO数据显示，目前美国对中国进口产品的平均关税税率为2.9%，而对所有国家的平均进口关税仅为1.7%。

然而，高盛经济师在2017年2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指出，根据WTO数据，美国出口至中国的商品的平均关税是4.0-6.5%。同时，他们称，特朗普一直表示希望使中美两国的关税税率对等。他们进一步指出，特朗普可以采取一系列措施来实现这一目标，包括撤销贸易伙伴的最惠国待遇，退出自由贸易协定，吸引世贸组织，或利用总统拥有的广泛权力。

但若特朗普这么做，中国会予以反击。高盛表示，如果美国制定以目的地为基础的税收或关税，那么世贸组织可能会出现多年的贸易争端，而美国的商品价格可能会因目的地税收而上涨0.8％。

高盛援引专家分析称，中国不会容忍甚至高于其他国家1％的关税上调幅度。他认为，对汽车和飞机等美国产品来说，第一步将是提高关税。

同时，高盛经济师称，他们预计不会出现一场彻底的贸易战，但关税可能导致贸易争端。对中国进口产品征收45％的关税可能导致世贸组织争端，历史纠纷需要很多年才能解决。高盛专家也建议，中国可以加强对美国公司的执法。在过去的几年中，通用汽车，高通和微软都面临着反托拉斯担忧的审查。

一个例子表明中国政府在可能会如何对应对。爱德华斯诺登在2013年第2季度泄密事件发生后的数周内，当时中国从中央政府采购中心中移除了包括思科、思杰系统和英特尔在内的几家大型美国科技公司。思科中国业务在FY13下滑5％，FY14下跌6％；在IBM 3Q13财报中，CFO表示，进入中国的销售额同比下降22％。

中国的目的：经济向高附加值转型

对于中国来说，实现经济独立是一项关键目标。自从中国在1950年快速工业化以来，中国政府发布了13个五年计划。每个五年计划都列出了当时经济的优先任务，即发展自给自足的行业，在核心行业中从全球竞争对手中获得市场份额。中国十二五计划提出，“专注于”，“推动创新”。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国大幅提升了研发支出。数据显示，中国的研发投入已经从2000年不足GDP的1%，提升到了2.1%。

而在智能手机和汽车等市场中，增加研发支出有可能提高市场份额。中国手机厂商的全球市场份额从2011年的11％，提到到了2015年的33％。同时，中国汽车厂商全球市场份额业从2000年的3％上升到2016年的12％。

2016年3月，全国人大提出了“中国制造2025”等计划，直指一个关键目标：提高增值制造业供应链。因此，2017年2月发布的中美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2017年工作人员研究报告指出，最近的五年计划“正在继续转变......将经济从基础设施和出口行列再转向更多消费带来更高附加值的增长”。

为了加速这一转变，政府重点通过技术转让，调节外资和技术进口以及促进中国技术出口来升级新兴产业。“中国制造2025”计划便进一步寻求“建立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国内企业，目标是在国内和国外逐步取代国外技术和产品，采用当地先进技术和产品”。

以半导体行业为例，因为其是“几乎所有电子设备中的关键组成部分”，“它们代表了具有潜在军事应用的多种系统的核心”。因此，中国便尝试提高该行业的竞争力。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半导体出货量中有大约30％进入中国，而中国的公司芯片销售仅占全球市场份额的4％。相比之下，美国半导体公司的半导体市场份额约为50％。

因此，为了提高自身竞争力，中国企业尝试收购与外国半导体相关知识产权：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投资者试图收购21家不同的国际芯片制造商。此外，中国公司正与越来越多的美国公司建立合作伙伴关系，这些公司与英特尔公司、高通公司，部分原因是为美国公司提供了最大的销售关系半导体地理市场。

美国政府密切关注中国政府和企业的努力。例如，2017年1月，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发布了一份报告，警告说“中国一致推动重塑市场，利用政府支持的超过千亿美元的产业政策、定向基金，威胁到美国工业的竞争力以及它带来的国家和全球利益。

特朗普将于周四宣布，针对中国知识产权问题采取贸易行动。

华尔街日报称，美国将对至少300亿美元总值的进口中国产品征税，而路透称数字可能达到600亿美元，其中科技和电信行业将受到重点关注。

尽管尚不清楚具体有哪些中国进口品类是特朗普的目标，但高盛指出，和进口税分别为25%和10%的钢铁和铝不同，此次受影响的中国进口商品可能面临更高的关税——100%！

在最终决定宣布前，美国国内各个组织和中美双方的角力已经拉开。中国国务院总理本周在记者会上表示，中美打贸易战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没有赢家。外交部长在两会记者会上也警告特朗普，“在全球化的今天，选择贸易战是抓错了药方，结果只会损人害己，中方必将做出正当和必要的反应。”

看起来，如果美国率先挑起贸易战，中国一定会采取报复性行动。高盛表示，从最近几次案例来看，美国宣布行动后几天，中国就会采取报复性行动，但相比美国而言“体量”更小。

此番美国还可能限制中国投资，并对中国公民实施更严格的签证要求，这些措施可能促使几周之后中国进一步采取应对措施。

中美全面贸易战的打响带来的唯一一线希望即是：贸易政策风险已经接近短期高峰，不可能更糟了。高盛认为，虽然特朗普要求重谈北美自贸协定依然是一大风险，但退出是不大可能退出的。

不过高盛警告称，一旦经济开始恶化，届时特朗普的贸易战将进一步升级：

“我们同时也注意到，推动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往往是经济周期，而非政治周期。太阳能电池板、钢铁、铝以及即将宣布的中国进口商品品类，特朗普政府很可能对至少1000亿美元总值的进口中国商品征税，由于目前美国的失业率已经降至4.1%的十七年低点，除非特朗普政府行事方式和往届政府不同，不然的话，随着失业率的走高，贸易限制不会放松，只会增加。”

贸易战的下一步是什么？以下是高盛首席政治经济学家Alec Philips的全解读：

特朗普何时宣布对中国进口商品征税，何时生效？

根据白宫副新闻秘书Raj Shah的说法，特朗普将在本周四宣布针对中国知识产权问题采取贸易行动。但301调查进展的公布可能还需要几周时间。

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侵犯了美国企业的大量知识产权，因此最早可能于本周宣布对最高600亿美元中国商品征收关税，其针对对象主要包括电子、电信设备、家具、玩具等100多种中国产品。此外，美国政府还计划对中国投资施加限制。

本周三和周四，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和商务部部长罗斯（Wilbur Ross）将参加议院筹款委员会，和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两场听证会。众议院很可能在3月22日之前就支出法案进行投票，而为了避免政府停摆，国会需要在3月23日前通过该法案。

特朗普政府料在这两场关键听证会之后宣布对中国知识产权问题采取贸易行动。

和钢铁、铝关税很快生效（3月23日生效，距特朗普正式批准仅过去2周）不同，高盛认为，即将宣布的这一轮对中国进口商品征税政策由于范围更广，可能需要在至少30天的公众意见征询期之后才能生效。此外，高盛预计白宫将借此与中国官员协商，迫使其调整政策，而这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完成的任务。

和钢铁、铝关税相比，这次有何不同？

2017年美国钢铁和铝进口总额为460亿美元，但剔除得到豁免权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后仅剩380亿美元。如果2018年的进口量保持在该水平，按照25%和10%的关税税率，美国政府大约能收割70亿美元关税。

相比之下，这一次涉及的进口商品种类更多，并且税率也将更高。

路透社消息称，美国将对大约6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其针对对象主要包括电子、电信设备、家具、玩具等100多种中国产品。

美国贸易政策办公室可能考虑按照“301条款”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报复性关税，税率通常设定在100%。不过，一旦征收报复性关税，相应的商品进口额将大幅下降，因此美国实际收到的税收其实很少。

哪些商品将成为目标？

高盛认为特朗普政府很可能把消费品作为目标。

媒体报道称，特朗普政府针对的对象主要包括电子、电信设备、家具、玩具等100多种中国产品。高盛指出，这些目标品类大部分都是存在大幅关税税率差、双边贸易逆差的最终消费品（ final consumption ），而非中间投入品（intermediate inputs），并且这些品类的供应可以向其他国家转移（也包括美国国内），而不会对消费者产生实质影响。如果遵循这一策略，受影响的商品类别可能包括电动工具、家用电器、特定的消费电子产品、家具、服装和珠宝等。

不过，也有媒体报道称，科技和电信行业将受到重点关注。高盛认为，如果仅仅是出于中国对美出口额中这两个行业品类数额较大，且这两个行业的知识产权尤为敏感而做出这一论断，未免太过草率。事实上，2017年科技和电信行业进口总额接近2000亿美元，因此，要么是关税范围远比媒体报道得要广，要么是特朗普政府只针对科技和电信行业中的一部分商品。

301调查惩罚措施是否仅限于关税？

不是。华尔街日报和英国金融时报的报道都提到了拟于本周四公布的中国惩罚性措施方案中，还包括了限制中国企业在美投资。

此外，特朗普政府还将对中国公民实施更严格的签证要求，不过方案不包括对中国投资和学生签证方面的限制。

钢铁和铝关税进展到哪一步了？

钢铁和铝关税将于3月23日起生效，但各国还在继续申请“豁免权”，目前加拿大和墨西哥已经得到了豁免权；尽管尚未正式公布，但澳大利亚预计很快也将得到豁免权；欧盟和日本，以及多个国家尚在努力中，不过高盛认为短期内获得的可能性较低。

此外，受影响的美国企业也纷纷申请豁免，不过美国商务部表示，“很少”公司能获得豁免。申请豁免的程序为期90天，其中包括公众意见的听取。事实上，由于美国海关不大可能轻易确定哪些货物免税哪些不是，因此实践难度很高。

美国的贸易伙伴将如何回应？

很可能迅速采取报复行动，往往是在几天内做出反应。2009年9月，奥巴马政府宣布对中国进口的所有小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幅度分别为55%、45%和35%。而令奥巴马没有想到的是，中国在3天后就对美采取了反制措施——对从美进口的汽车和鸡肉展开反倾销调查。

1月底，特朗普批准对进口太阳能板和洗衣机征收高额保护性关税后，中国也在上月做出回击，宣布对美国进口的高粱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

高盛注意到，在这两个案例中，相比于美国的中国进口产品目标，中国的报复“体量”更小，但主要集中在政治敏感的农业领域。

除中国以外，别国的反应也很敏捷。2009年，墨西哥政府在美国单方面取消两国跨境汽车运输试点项目后短短一周内，就宣布对美国53种工业品和36种农产品加征10%至45%不等关税。

针对特朗普的钢铁和铝进口关税，欧盟也制定了一份报复清单，准备对进口自美国的诸多产品征收惩罚性关税。

还有部分美国贸易伙伴国会上诉WTO，这类上诉案件通常涉及到监管、税务争端等比直接提高关税更复杂的问题，因此可能需要耗费数年才能等到WTO的裁决。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欧盟开始禁止进口美加含有荷尔蒙激素的肉制品，引发一场持续近20年的官司。1999年7月，WTO裁定美国胜诉。

美国农业部于2008年发布强制性的《原产国标签条例》（COOL法案），规定了牛、肉类、易腐农产品等必须强制性加贴原产国标签，此举引发加拿大和墨西哥不满，上诉WTO。2012年6月，WTO做出最终裁决，认为美国的原产国标签制度有违WTO规则。最终裁决发出后，美国国会在两周内将《原产国标签条例》废除。

短期内还有贸易政策风险吗？

高盛认为，中美全面贸易战的打响带来的唯一一线希望即是：贸易政策风险已经接近短期高峰。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美国经济放缓，在特朗普总统任期内贸易紧张局势可能进一步升级。如果别国对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实行报复，特朗普政府可能会采取行动再报复。不过，高盛认为即便真的发生这种情况，600亿美元的“高度”已经很难再企及了。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通常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是对经济周期的回应，而非政治周期。比如，当失业率高企的时候，美国针对外国公司的反倾销和反补贴税（AD/CVD）及紧急进口限制（safeguard）措施使用得更为频繁。一般情况下，考虑到目前美国失业率已经降至4.1%的十七年低位，我们往往会预期此时的美国不会采取太多贸易保护行动。相反，考虑到覆盖的进口产品规模，已经生效的贸易保护措施（对钢铁和铝，以及太阳能板和洗衣机征收高额保护性关税）力度已经创过去数十年之最。

因此，除非特朗普政府的行事风格和往届政府不太一样（有这个可能），不然的话，当失业率最终开始上升时，预计特朗普政府还将出台更严厉的贸易保护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