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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永强”揭破冰内幕,现实比电视剧更惊心动魄

罗震 南风窗 2019-07-26



今年6月26日,是第32个国际禁毒日。这个节日对于你也许有点遥远,有点陌生。是啊,普通人关于毒品和毒贩的全部想象恐怕多是来自《破冰行动》《绝命毒师》这种影视剧集,刺激、惊险、血脉喷张,但在毒品的黑夜王国里,真实往往比影视更残酷。


我们采访了两位缉毒警察,他们和《破冰行动》里的缉毒队长蔡永强一样,身处缉毒工作一线,对他们来说,善与恶的冲突时刻上演,危险与死亡的考验更是家常便饭。其中一位警察曾亲耳听到被抓获的毒贩说:“我现在判了无期,出来之后身体还是健康的,我肯定会找一些人算账。


这是他们的真实生活,今天,让我们来听听这些英雄背后的故事。


2005年6月,即将大学毕业的福建青年陈劲做了一个梦。他梦到省里招五个公安特警,自己去参加面试。面试结束后,正要公布结果,梦醒了。


今天,当他回过头审视过去,察觉这个梦虽然不完全正确,但确实有些方向性:不久之后,经济学专业的他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在类别中选择了“公安”。


他考取了福建省永安市的基层派出所科员,后来先后被调到刑侦大队禁毒中队、禁毒大队工作。现在,他是永安市公安局禁毒大队队长。



01

直面死亡


陈劲不记得第一次面对尸体是什么时候了。从事缉毒工作前的四年里,他已经在派出所目睹了太多死亡。有自杀、意外坠楼、交通事故,甚至有偷窃途中被混凝土搅拌机砸死的。


这并不代表死亡已经让人麻木。


有戒毒半年的吸毒者,在朋友的邀请下再次染毒,“直接注射,打了一针”,猝死在出租房内。当事人正值壮年,不像想象中那般瘦弱佝偻,身体非常强壮。


还有吸毒后跳楼自杀的女性,手腕的伤痕显示其跳楼前已经进行过严重的自残。



在死亡现场,“有触动,但没有害怕”,陈劲说。


缉毒过程中,警察自身也常常处于险境之中。


陈劲所在的永安市,虽地处闽西北山区,但交通较发达,流动人口较多。2005年的“小张等人特大制造毒品案”是永安市破获的最大一起涉毒案件。


它的破获过程曲折离奇。制毒窝点是半山腰的一个养猪场,嫌疑人团伙极为机警,早在警方踩点时陈劲和副大队长就遭遇了反跟踪。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决定从山的另一边爬到山顶,再从山顶下来接近半山腰。


踩点在晚上进行,民警们从山顶下来,埋伏在距离制毒现场只有40米的地方,厂里的几条狗狂吠起来。


陈劲形容当时的场景,5、6个嫌疑人拿着手电、木棍、管制刀具走出来,朝山顶巡查而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枪。



由于还在踩点阶段,本无抓捕计划,民警不愿与其发生正面冲突,但又要做好准备。


不一会儿,制毒团伙又一路巡查回来。一行人就站在距离民警不到20米的位置


没有发现附近埋伏的警察,他们回到了厂房。陈劲一行人则沿着原路返回,当晚就制定了次日的抓捕计划。


这起案件缴获了76.2公斤冰毒,且这个制度团伙制毒水平高,冰毒的纯度在80%左右



另一次侦查工作则更加惊心动魄。


一次晚上11点,陈劲和同事乔装进山对一个制毒团伙进行踩点,没想到正和望风的嫌疑人打了个照面。不会说本地话的陈劲只能用普通话与对方闲聊,这引起了嫌疑人的警觉。


因为没带武器,回程路上又会经过制毒团伙所在的村庄,陈劲他们只能骑摩托车向大山更深处的自然村行进。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身后突然有一辆小车追上来。陈劲和同事躲进了一片淮山地里,外面只有午夜荒凉的大山,和一伙拿着手电四处照射的恶徒。


回忆起藏在淮山地里的心情,陈劲说既窝火又害怕:“当时想,万一就这样被灭口了,怎么跟家人交代?”


02

善与恶


面对嫌疑人,缉毒警察的心情非常复杂。


陈劲的“徒弟”张鸿彬比他小6岁,他参与的第一起案件中,抓获的毒贩只有19岁,在ktv卖k粉。


这还不是张鸿彬接触过的年纪最小的嫌疑人,之后还有一位12岁的少年。他的父亲是偷窃惯犯,母亲离家出走,少年早早辍学,混迹社会。因为年纪不足,警察只能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但在他16岁后,他还是因为再次吸毒而被拘留、强戒。


张鸿彬说,不是禁毒行业的人,会觉得小孩子挺可怜的,十几岁就要被抓去戒毒。但缉毒警察们接触多了,反而觉得抓他是对他好:“这东西不戒,一辈子就真的就没了。”



但张鸿彬也心软过,对一个嫌犯的女儿。那是一对青年男女,男方贩毒,女方吸毒,没结婚就生下了女儿。


在实施抓捕的时候,张鸿彬看到这样一幕:女方拿起一块地板上的、被踩得很脏的碎饼干,喂给女儿吃。


那个小女孩和张鸿彬的女儿差不多大,可能更小。“根本看不下去,这种人何必害一个孩子。”


还有一次,禁毒大队接到报案,有人吸毒“吸疯了”。民警把吸食者带回办案中心,对方的神经中枢已经出现紊乱,高喊自己的心是“黑的”,想把心吐出来、挖出来,当“中国的第二个比干”。


沟通中,对方说出,想要掏心是觉得自己“不善良,对不起家人”。



家人,这是禁毒工作离不开的话题之一。有人因为家人的帮助而逐渐脱瘾,也有人因为家庭不顺而越陷越深。之前,还有吸毒人员在戒毒过程中互相勉励,最后共组家庭的。


陈劲说,绝大多数被抓获的嫌疑人不会怨恨他们,反而心存感激。如果在路上遇见了,大多还会打声招呼


也有新婚夫妻打电话到队里告知喜讯,但没有人出席婚礼。陈劲说,“还是不要跟涉案人员有私人的往来”。


03

家人


6月25日,第32届国际禁毒日的前一天,陈劲在禁毒大队值夜班,他接受了《南风窗》记者的采访。


采访开始时,陈劲提醒记者,采访随时会中断,一有情况必须立即出警,比如娱乐场所有人吸毒贩毒。



他最忙的时候是前几年,连续半个月值班到凌晨四五点,回家睡到上午十点,又得回单位工作到凌晨。


在这场整治毒品的战役中,每个一线警员都异常辛苦。张鸿彬曾连续出差中暑、发烧,回来还要继续值班,直到他年幼的女儿找到单位来。


这件事是陈劲说的,张鸿彬不愿多提。这个年轻人皮肤黝黑,爱笑,说自己常被调侃“不像警察,像小流氓”。


他不觉得缉毒警察有多危险,几次险情发生后,他都轻描淡写地向妻子描述。妻子惊讶于他语气的平常,连忙告诉他,千万别让家里的老人知道,以免他们担心。



然而焦虑依然在双方父母心中存在,并在张鸿彬妻子怀孕期间达到顶峰。


因为担心有人报复,怀孕期间,张不让妻子单独行动,到哪儿都要去接她,生怕有万一。


可在妻子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在医院陪产的张鸿彬消失了半天,把妻子吓得够呛。其实,他是在医院遇到了贩毒嫌疑人,到隔壁病房做笔录去了。


有了孩子后,张鸿彬也有了一些变化。“热血还是一样,但现在我会多想一下,有没有办法一次性把他制伏。如果不行,我会一直跟着。


这些行动,有的他会提前告诉妻子,需要保密的或者危险的就不说,妻子只知道他在加班。


妻子能理解他,“想了也没用,他还是要出去。只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04

“要不要做警察”


一直以来,陈劲念念不忘开头那个预言性的梦,他的童年已与此相关。


他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小学时班主任也问过我们每个人的理想是什么,我当时就说想做警察”,“觉得挺威风的一个事情。至少可以拿到枪,然后可以抓坏人。”


小时候的他有点瘦弱,也被人欺负过。高中之后,他开始长高,并且加入护校队,抓抽烟、抓赌博。



他自嘲成绩不好,上了福州的一所大专,学经济学。临近毕业的时候,有亲戚推荐他考公务员,如果不是这次提议,他可能会放弃警察的梦想。


但当机会来临,他毫不犹豫地去争取。2005年6月毕业后,他在一家图书城发奋备考两个月,考试结束,他到一家电器城打工,工作到第16天,成绩出来了。


他预感自己考得不好,随意走进街上的一家店铺,借用店主的笔记本电脑查成绩,结果出乎意料——他是报考岗位的第一名。


到了永安后,陈劲很快就成了本地人的女婿。他很少做家务,也不会煮饭,他在妻子眼中,“工作可能比家庭更重要”。


父母曾劝过他不要从事警察行业,但拗不过他的执着。对于警察而言,很少能拥有“闲时”。最近,陈劲又在马不停蹄地忙于禁毒宣传的工作。提到未来,他没有具体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当下的事。”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后怕”。今年1月底,警方因别的案件再度提审一个已经判刑的毒犯。在监狱中,后者面对陈劲和同事们,说了一句话:“我现在判了无期,出来之后身体还是健康的,我肯定会找一些人算账。



陈劲说,当时感到“后背发凉”。


“那时才感到我的工作给家人带来的潜在危险,我不怕自己被人报复了,最怕家人受影响,可能一辈子都要为家人担忧。”


陈劲提到,无事的时候,岳父母、妻子会和3岁的孩子说,“不要像你爸爸,做警察那么累。”他知道,那是一句含有苦心的玩笑,但他还是会问儿子:“将来要不要做警察?”


小小的孩子说:“要。”他听了很开心。


(为保护受访者,文中张鸿彬、陈劲为化名)


作者 | 罗震

排版 | Fanta

南风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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