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表面稳重，私底下把《野狼disco》循环100遍
第一次听到《野狼Disco》，在一个非东北人的视角里，“这啥玩意儿？”
如果你无视了罗志祥在抖音里的“画龙”，错过了《中国新说唱》的唯一出圈单曲，最终还是逃不过陈伟霆版本的自制土味MV。
这首歌有一百种方式能引起你的注意——带着嫌弃点开播放键，然后被绕入这个魔性的“土味”旋律中。
有的人表面稳重，私底下已经把《野狼disco》循环了一百遍，带着时髦青年的想象与粗粝的浪漫，加入到了这场“东北文艺复兴”当中。
老舅的“中年战事”
董宝石今年33岁，是一名来自长春的说唱歌手，人称“老舅”，因《野狼disco》一曲成名。虽然他在选秀比赛中遭淘汰，但后来还是以网络投票第一名的身份进入了复活赛，并在万众期待中祭出了那首《野狼Disco》。
在东北，老舅特指最小的舅舅，老舅年纪比你大，但又大不了多少， 所以能照顾你，还能理解你。仿佛每一个东北孩子，都有一个这样的老舅——穿皮夹克，跳迪斯科，中年不得志，但好面子，爱跳霹雳，身边不缺漂亮阿姨。
在一些媒体采访中，老舅很文艺地形容自己，是在“用土嗨解构土嗨”。
这种土嗨首先体现在了《野狼Disco》蹩脚的东北粤语发音上。“森雷地发，窝想呦带雷回噶，在那深夜狗吧，辣管他系金系噶……”这是对九十年代风情万种的香港生活的模仿与幻想。香港的电视剧、电影、歌声，几乎承载了一代人的江湖梦和英雄梦。
“大背头，BB机，舞池里的007，东北初代霹雳，DJ瞅我也摇旗，不管多热都不能脱下我的皮大衣。”歌里集合了东北社会青年生活的各种情感记忆，在蹦迪的节奏中将它们唤醒，春风得意。
乐评人耳帝评价这首曲子时写到，“‘幽默里裹挟着失落，市井中点缀着浪漫，粗俗里散发着想象，外在听起来土俗流气，而内在却有着丰富的情愫，写出这样的歌，依靠的是真实地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触觉，用强烈的对某个时代的追忆与回味，以最真挚的时代情怀与世情乡俗，描画出一幅昔日图景失落的消亡。”
最令他感动的是人人都会唱的那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他说，这句词既社会又天真，既单纯又上道，这是天真市井者的气质，浪漫大哥的情趣，在粗砺的市井环境中活出细腻与美丽。
“两个食指就像两个窜天猴，指向闪耀的灯球。”“窜天猴”是北方的冲天炮，也常常用来比喻喜欢跳跃或不安分的小孩。不过，老舅早就不是小孩了，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音乐。
老舅说，“我们曾经影响了东北说唱的好多年轻人。”
早在2008年，老舅所在的吾人族就代表整个东北说唱，参加了综艺节目《天天向上》。2010年，他们渐渐有了地下音乐和独立音乐的意识，转型成立厂牌 “吾人文化”，次年发布了第一张厂牌专辑《吾人归来》。
说唱没能养活老舅，他做过售货员，开过网约车。直到2017年，第一届《中国有嘻哈》，同为东北老乡的另一位说唱歌手站上了说唱的顶流。
2019年，他也站上了这个舞台，进入全国127强。名次不高，但他截然不同的创作特征与路径，让他咸鱼翻身。
《你的老舅》专辑
老舅还有另一首歌叫《海子》，他曾经买来西川编的《海子诗全集》写到流泪，可惜并未引起关注。才华之外，老舅鹊起的声名显然也跟“东北”这一符号有着内在关联。怀旧机制引起了大众多元的情感共鸣。
东北的失落
九十年代，在中国最北方的工业城市里，港台流行文化充斥着迪厅、台球厅。俊男靓女、动感音乐，这种生活既美丽又虚妄。当这些看似贫乏的物质与工业兴衰联系在一起时，年轻人只能听之任之。
谁也不会想到，东北人在并不算遥远的时代，成为了历史剧烈变革的被动参与者。
在东北，祖辈口口相传着“曾经的辉煌”。上世纪二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在奉系军阀、日本侵略、前苏联援助的连番推动下，东北进入增长期。
在此基础之下，被称为共和国长子的东北，城镇化和工业化的发展一直在全国遥遥领先，在新中国成立初期，重工业甚至一度占到全国的90%。
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外部地缘环境恶化后，东北在三线战略中持续失血，与国内其他地区相比就明显放慢了脚步。
那时候，改革春风在南方大地劲吹，而东北仍停留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在国企改革、改组、改制上，这个庞大的钢铁巨人明显落在了后面。
电影《钢的琴》剧照
东北进入了衰退期后，在全国的排名不断下降。从2003年开始，中央就提出要振兴东北，并在2004年推出了十年规划。
一组数据显示，2003年，东北三省的投资率为37%，而到2011年，三省的投资率达到63%。相比而言，消费率则从2003年的53%下降到了2011年的43%。
这些年，中央给东北的政策不可谓不优厚。在2015年财政部首次公布的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地理分布图中，东北三省获得的转移支付近 6000亿元，约占当年转移支付的10.9%。
但东北的整体发展似乎后继乏力，或者说顽疾根深蒂固。东北是中国计划经济色彩最浓重的地方，工业基础好，资源丰富，触及利益的改革难以获得转型动力，市场观念难以形成。互联网科技等附加值高的领域在东北几乎没有，在民间的公共话语场里，东北被贴上“烧烤”、“快手主播”等标签。
《野狼disco》官方版MV截图
在他乡的舆论环境里，对东北的社会文化多有诟病。比如“东北黑社会”、“投资不过山海关”，如果从东北人自己嘴里说出来，颇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
老舅给东北写了很多歌，《你的老舅》 里有俏皮年轻老舅，能随时随地跳起霹雳；《浪漫男银》就是虽然没钱给媳妇儿买貂，但能把全家桶藏在书包里；而在《同学聚会》中，他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始终不相信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在跳霹雳；在《夏日发廊》他唱道，不得已南下广州，在发廊打工，喝着冰凉凉的珠江跟哥们儿聊着故乡。
即便这样思念故乡，歌词里却说，也不想再回到工厂了，这是一种对时光在自己身上流逝的痛感。
九十年代下岗潮以来，东北人口即陷入了负增长。
根据人口普查的结果，九十年代东北人口净迁出40.4万人，本世纪头十年净迁出219.1万人。东北在中国高歌猛进的语境里缺失了。
对于《野狼Disco》，是俗是雅的争议不绝于耳，有人说它是艺术，有人说它什么也不是。
2011年，一部电影叫《钢的琴》的电影上映，它试着讲述东北小人物的艰辛现实。只可惜，电影获奖无数，但票房惨淡。
如今，我们看到了更多这样的东北，《野狼Disco》把这个失落的地带，重新带回到我们面前了。
作者 | 林克
排版 | GINNY
图片 | 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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