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子告诉我：看电影多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前排提醒：
本文严重剧透，看完约等于买电影票
2019年已到尾声，有人心目中的年度电影排行榜却发生了变动，一匹黑马，《误杀》冲上前排。
它从“印度神作”翻拍而来，上映14天，票房6.37亿，豆瓣评分7.6分，被网友们称为年度最“爽”国语犯罪片。
“爽”从哪里来？
“爽”从剧本来，不然它担不起“印度神作”的名声。
这部电影的原始版2013年上映，译作《较量》，是一部原汁原味的印度本土片，所用的语言也是印度西南地区方言，马拉雅拉姆语。
它讲述了一个四年级就辍学、终日看电影的小店老板，如何保护妻女、与警察斗智、隐埋尸体的“反杀”故事。
2013年原版《较量》剧照
一部完全不跳舞的印度电影，却在上映之后，6年间翻拍3遍。2014年，它翻拍成印度另一方言版本，2015年走向宝莱坞，拍成《误杀瞒天记》，以官方印地语推向全国，2019年又走来了中国，翻拍成《误杀》。
一部好剧本就是一棵摇钱树。
其中，尤其是印度版《误杀瞒天记》和中国版《误杀》，票房、口碑双丰收，翻拍不“翻车”。
《误杀瞒天记》留下了一个脍炙人口的段子：“2号去听经，然后住旅店，3号去餐厅，然后看电影”。
这句台词在电影后段中反复出现，成功帮助男主移植了证人们的记忆，制造了不在场证据，洗脱杀人嫌疑。但它也给观众们“洗了脑”，看完电影之后，这句台词绝对忘不了。
2015年版《误杀瞒天记》剧照
中国版的《误杀》由陈思诚监制、柯汶利导演，它虽然也在讲同一个故事，但明显逃脱了印度版“轰炸式”的脑洞，不再平铺直叙地推进，而是时时刻刻，双线索并进。
一边是看过1000部电影的男主李维杰（肖央饰），一边是审过1000件案子的警察局长（陈冲饰）；一边是在拳场看拳休闲的父亲，一边是在家被警察之子殴打的妻女……各种镜头的穿插、闪回，音效的叠加，更富变化。
这种连续、优质的翻拍，为我们提供了一对优秀的“找茬儿”范本。中印版本的每一处对比，都可以看出同一主题电影在不同土壤中所展现的特点，十分有趣。《误杀瞒天记》片长170分钟，它对原作《较量》十分忠实，不仅部分镜头的机位、配乐类似，甚至把原作中漫长的家庭关系描述也挪移了过来，以至于电影的前40分钟全是铺垫，冗长至极，但坚持过去，后段2小时才是正片。
误杀、填埋、毁掉证据、训练家人、证人、制造不在场证据，对抗警察、掀起舆论，逃生…一环扣一环，“哇！”
所以，四年过去了，印度版《误杀瞒天记》，豆瓣评分仍能8.6，人们仍然记得“2号去听经，然后住旅店，3号去餐厅，然后看电影”，对电影的高潮部分念念不忘，正是在于印度版《误杀瞒天记》“老实”得近乎可爱。
整部电影遵循原剧本，真诚、硬核，讲好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中国观众从没看过的好故事。
老实与不老实
显然，《误杀》要比印度版“不老实”得多。
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中国版《误杀》除了结尾扣分之外，很多片段是忠于印度版的，甚至优于印度版的。
在片长上，它只有112分钟，一开场就很刺激。电影借用李维杰的一个闲侃，模拟《肖申克的救赎》的片段，引出他的影迷身份，“当你看过1000部以上的电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
印度版中40分钟家庭关系的拖沓，《误杀》用一个细节来完成了——一张原本父亲不答应，但睡前又放到了女儿床头的签字游学单。
肖央在剧中饰演一位沉迷于各种电影的父亲，在女儿失手杀人后以爱为名上演了一场与警察之间的高智商脑力角逐
包括1000部电影和1000件案子；拳场和事故现场的对比；埋尸体时，母亲抬头撞见小女儿站在墙上，一双澄净不解的眼睛，警察局里，小女儿抬头被淹没在警察局长的阴影里……种种双线并进，在一些特殊镜头中，对演员位置进行精心处理，这种艺术的技巧，展现了柯汶利作为一个新手导演的天赋。
这些细节，在观影中不时让人心头一恸，如今回想，还是悚然。它奠定了《误杀》成为一部好电影的根基，也是它被媒体称为年度电影“黑马”的原因。
翻拍是新瓶装旧酒，中国版《误杀》的导演组但凡有些野心，它就不能“老实”。这份“不老实”中，其实藏着“用心”。
但这样的用心之作中，又在多处露出了一些来自于其它作品的拼接痕迹、老套情节，让一些细心的观众，在电影中“进进出出”。心里刚夸十分，又退三分。
《误杀》让中国观众最为退却的一点，是电影的结尾。
这部电影最大的爽点，正在于它的丛林设定，弱者杀人后，斗智斗勇，逃出生天的那一霎那，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但是《误杀》把这个结尾给翻了个面——李维杰绊倒了“恶龙”，逃脱成功，却又回来自首了——怎么这么老实？逻辑和感情上都说不通。
能够说得通的原作结尾是“全员恶人”。它太缺乏正能量了，《误杀瞒天记》可以，《误杀》不可以。
事实上，“全员恶人”的设定，在近年的印度电影中是十分流行的，今年年初的翻拍电影《调音师》也是如此。
而中国版《误杀》，基于一个杀人犯自首的“必然结尾”，导演如何戴着镣铐跳完这支舞？
他强行接入了一个富察被误杀后，“入棺未死”的暗示，埋下了男主李维杰引咎自首的引子。这道抓痕，背后的恐惧，对生命的敬畏，勉强算是补救——称不上力挽狂澜，但也算不着狗尾续貂。
只是不显功劳，只剩苦劳。
那么，如果电影的结尾，李维杰注定要去自首，你会如何安排他？
《误杀》的闪光点
在结尾之前，电影《误杀》有很多闪光点。
这些闪光点，基底是剧本赋予的，但上面显露的导演团队的天赋，演员们的表演能力，都是中国版《误杀》自身散发的魅力。
不管是导演柯汶利，还是肖央、谭卓、陈冲等演员的表现，都值得赞叹。
陈冲在片中饰演一位看似剽悍实则内心柔软的母亲，在面对孩子疑似被谋杀时她焦躁愤怒，而在真相大白后她却变得异常敏感脆弱
一部电影展现的内容有两种，一种是表面的故事，一种是实际的内涵。好电影能够在故事之外提出重要的问题，传递强烈的情感，甚至传达一种忧虑，让观众进行更深层次的讨论。
《误杀》是一部犯罪片，其中的很多情节是奇观化的，杀人、埋尸、毁车、与警察局长抗争……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但是电影的造梦，正是通过电影“表面故事”背后的“实际内涵”，来和我们普通人发生关联。
在电影里，谭卓饰演的母亲，在掩埋大女儿失手打死的富察时，抬头看到了站在墙头的几岁小女儿。一双纯洁的眼睛，才是这个夜晚最可怖的东西，它如此美好，为什么在电影所在的社会里，变成了令人生畏的东西？
谭卓在剧中饰演一位看似怯懦却蕴含无穷能量的母亲
而肖央饰演的父亲，在事发之后，以自己仅有的丰富电影知识来训练家人，教她们如何逃过死劫时，小女儿在父亲威逼之下，将哭未哭之时，父亲先哭了，哄她，“没关系，你是小朋友，做不到没关系，她们不会逼你的。”这是非常时刻的人之常情，父亲的刚强与心软，肖央做到了。如果我们的父亲，在情感上也是这样，观众不可能不被感动。
两个母亲对峙的经典场景，陈冲和谭卓像两头牛，又像两头母豹一样，触在那里。陈冲扮演的警察局长咬牙切齿，说：“他只是一个孩子”，谭卓说，“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畜生”，谁都有理，谁也不让一毫。
这个场景也是引人深思的，它并没有刻板的矮化权贵家庭，而是让人感叹，即使是一个中产以上家庭，教育的失效也会引发大厦将倾，而卑微的小市民们，所面对的除了子女的教育问题，还有更为根本的保护生存的问题。
而电影的最后也值一提，仿佛一个腐烂的结尾，正在等待着一个具有深意的眼神，一个收得住尾的主题。
在李维杰自首之后，舆论激愤，陌生的群众呼吁释放李维杰，但记者采访到面店老板颂恩（秦沛饰）时，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复杂。他曾经绝对相信李维杰，但被一个绝对相信的人所欺骗了，他心里长起了一根刺。
这是一个善良的普通人的直觉，对真相，对正义的质问。
秦沛特邀出演的面店老板
以上的这些眼神、眼泪、非常时刻的人之常情，都是导演柯汶利在《误杀》的“表面故事”之外，所传递的强烈情感，留下的讨论空间，而电影中的各种闪回、双线技巧，从他过去奥斯卡短片提名作品《自由人》中也可见端倪。
这位新人导演，并不简单。
最后要提的一点是，对外国“神作”的中国翻拍。
翻拍外国神作，在商业上是十分安全的，一方面剧本的质量绝对有保障，另一方面，原作的名声又不至于家喻户晓，不会触犯刻板印象。
但外国都拍成“神作”了，中国何必再翻拍？其实，一部优秀的翻拍作品，相比于原作，对于中国人来说也是更为友好的，不仅是语言，还有面孔，甚至是审美上，都更为亲近了。
在印度版《误杀瞒天记》中，除了男主角之外，几乎所有的男性演员的长相特征都十分雷同，难以辨认，而且当事人的名字都很长，而中国版《误杀》，在一个架空的泰国小镇上演，熟悉的亚洲面孔，我们绝对分得清谁是谁，最主要的，人名全部都是两个字的，记得住。
我国演员的东亚面孔，相比于印度演员，造成了一种更为年轻的印象，在电影的开端，配合异国的布景、滤镜、配乐，散发出一种明亮、浪漫的气氛。
而进一步推进，更深的审美在逐步展开。
比如肖央，他盯着你看的时候，精神、老练，而垂下眼去，睫毛温顺，柔和善良；
比如谭卓，她有一张特别的脸，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艳，也好像受过生活的欺负；
比如陈冲，她演警察局长够精干惊艳，演母亲够深情溺爱……
这些细微之处，是剧本、导演、演技之外的，天然具有的“亲近”，这也是近些年来，我国一些方言电影的优势所在。
一旦电影与我们具有共同的土壤，就能触动我们更多的感情，外国电影本土化，或者是纯粹的本土电影，并非不值得爱。
电影是一部完整的艺术作品，它需要完整的故事，需要与现实接轨的情感，可以构建我们的理性认识，但它也需要令人一看就觉得亲近的审美，如此看来，《误杀》做得不错。
借用豆瓣的一句本土化影评结尾：“看电影多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作者 | 陈舟
排版 | STAN
图片 | 豆瓣电影
南风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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