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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完了,你们谁都没有导游惨

吴超 南风窗 2020-08-25


“我认识的全部海外领队,不是大部分,是全部领队,都失业了。


从业四年,长期担任团队出境游领队的周怡无奈感叹。


今年3月,世界旅游联盟联合浩华管理发布了《2020年上半年中国出境旅游市场景气报告》。报告提及,上半年国内出境游市场景气指数巨幅下滑至-117,较去年同期暴跌124个指数点,达历史最低。以景气指数最低值-150而言,疫情对出境旅游市场的打击不言而喻。


与之相比,今年五一假期,全国共计接待国内游客1.15亿人次,实现国内旅游收入475.6亿元。


疫情之下,各地政府都建议市民避免出境游,旅行社的出境游业务也暂停多日。与正逐步恢复的省内游相比,今年“五一黄金周”团队出境游数字历史性为零,从业者也大多处在失业状态,海外旅游市场不确定性带来的危机感,袭向了行业内的每一个角落。


短短几个月,连年增长的团队出境游业务如何一步步跌落谷底?



失业如此漫长

2020年的1月24日,农历大年三十,是所有旅游从业者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当晚,一份来自文化旅游部(以下简称“文旅部”)办公厅的文件在业内流传。通知中写道,“即日起,全国旅行社和在线旅游企业暂停经营团队旅游产品”。当时国内正处在疫情高发期,这份猝不及防的通知令业界哗然。


1月24日,文化旅游部办公厅发布通知,宣布暂停团队游业务


陈全在江西一个主营出境游业务的旅行社工作了两年,负责与旅客直接对接。谈到当晚的场景,他在电话中叹气:“当晚文旅部通知发布后,就有旅客开始打电话给我要求退票。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要求退票的电话就没怎么停过。”


陈全回忆,大年二十九,他接到了年前的最一个出境游订单,一个六口之家预定了27号出发的泰国游,但文旅部通知发布后不久,他们就联系陈全取消了全部行程,整个过程没有超过48个小时。


由于通知来得突然,陈全所在的旅行社没有具体的方案来应付大规模的退票潮。加上疫情期间,旅行社都处于放假状态,陈全和他的同事只能跟旅客解释,等到旅行社门店开门以后,再商议解决具体的退款事宜。


与此同时,在是否全额退款的问题上,许多旅客一度与陈全产生了争执,他们不理解自己并未出行,为何要承担部分损失。无奈之下,陈全选择一遍一遍向游客复述,《旅游法》中关于不可抗力导致损失的部分内容。


4月26日,在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中方出口处,游客和商贩购物归来


文旅部发布通知时,海外领队李青正带着旅行社最后一个越南团在芽庄旅游,60多名游客压哨赶上了这趟23号从南昌出发的六天五夜出境游。但对于李青来说,这一趟行程算不上顺利。


出行前,李青回了一趟旅行社拿出行计划书。就在这时,她被公司告知同行的另一名领队因担心疫情,婉拒了这次带团出行。原本计划带两个团的李青,需要再多带一个团出行。与此同时,来自旅客方面的反馈也不容乐观。


“我带的团里,至少有3组家庭在出行前自动放弃出行。即使需要承担所有的损失,他们依然选择了放弃。”


在越南芽庄期间,当地疫情暂未暴发,口罩等防护资源也相对充足,但随着国内疫情逐步加重,陆续有旅客向领队李青申请转机泰国,或者延长在越南的逗留时间。由于合同以及后续航班包机政策等因素影响,旅行社拒绝了旅客的申请。


5月5日,游客在北京天坛公园内参观游览


28号带团回国时,李青第一次在机场见到了身着全套防护装备的边检及医务人员,入境时间也比以往延长了许多。幸运的是,她和当时入境的旅客还不需要进行14天的强制隔离。


然而,自越南回国后,李青就失业了,但她和同行都没有料到这次突然间的失业会如此漫长。



另谋生路

去年12月,谢丽辞去了上海一家旅行社的导游职位。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她在今年一月通过了一家境外旅游策划公司的面试,负责策划和定制巴厘岛旅游路线。疫情来袭,入职和相关的培训计划被推迟到了年后。


上个月,谢丽曾经联系该公司询问入职事宜,她发现负责招聘的人事专员已处于留职停薪状态,并去了另外一家公司工作。


人事专员在电话中告诉谢丽,可以先去找其他工作,等境外旅游业务恢复以后,再商议具体的入职问题。


为了保障基本生活,谢丽选择了转行。她第一份工作是在线上教育培训机构做话务员,负责与学生家长沟通课程进度与教育质量等问题。


3月8日,工作者通过电话在与留观人员交流


但谢丽入职后发现,“工作实际上就是售卖课程”。


公司给谢丽规定了工作量,六天时间里,她需要累积13个小时的通话时长。第一天上班前,谢丽就给自己定下了打满2个半小时的目标,并认为这不是一件难事。


“真正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崩溃了。第一天打了8分钟,就不想打了,坐在工位上不想动,第二天我就辞职了。”


第二份工作,谢丽去了一个租房平台做租房管家,工作性质类似于房产中介,负责与客户对接和沟通。但谢丽表示,这一行受疫情影响也很大,平时工作量不算多。


三个多月无法带团,也让李青不得不想办法转行,作为团队出境游领队的她,没有带团就意味着完全没有收入。


5月2日,工作人员在宁夏中卫市沙坡头景区内通过手机直播平台向观众展示黄河飞梭项目


“实业可以转换到线上,但旅游卖的是体验式的产品,不可能通过网上售卖景区照片,让旅客来这里线上报团。”


无奈之下,李青暂时跳槽去了一家教育机构工作。加上长期带团前往东南亚等地,她在当地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因此还会在朋友圈销售一些东南亚地区的食品、化妆品及百货用品。


团队出境游“归零”,在整个旅游行业遭重创的当下,与谢丽和李青一样,在失业与再就业之间奔波的从业者不在少数。


3月6日,中国旅行社协会导游专业委员会与携程旅游学院联合发布了《疫情下导游生存状态与职业发展需求》报告,报告参与人群覆盖了31个省市区共计1万余从业者。


调查结果是目前有81%从事导游工作的人员当下没有接到业务;11%的从业者从事导游工作,兼顾做网上销售等其他工作;另有8%的从业者已转行或计划做其他工作。


中国旅行社协会导游专业委员会与携程旅游学院联合发布的调查报告



省内游,也亏本

3月份,上海、陕西、贵州、四川等地的文化和旅游部门发布通知,逐步恢复省内旅游业务。旅游业逐步放开的政策,给了转行到一家专利申请公司的周怡信心,她辞掉了这份过渡性工作,打算先从四川省内游做起。


4月份,周怡回到了以前的旅行社,由于没有出境游业务,她开始做起成都当地的导游工作。上个星期,周怡接到了三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市内旅游团,目的地是成都郊区。


为了纪念这一刻,周怡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个视频,许多同行都在底下留言,“你都有团带了,我们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办”。


然而,恢复带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整个过程中周怡不仅要讲解景点知识,还要帮旅客测量体温,时刻注意旅客动向。带团结束后,她发现自己拿到的旅游服务费仅有100元,是往日的五分之一。


5月3日,游客凭借预约码进入重庆磁器口古镇


“从来没拿过这么低的旅游服务费,可能来回打个车就没了。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省内游已经开始发团了,但很多导游还在家里待业。”


带团回来后,周怡了解到,这趟行程的报名费用仅在30元左右,“这相当于是亏本运营,发团根本没有赚钱”。


省内旅游放开后,有几个外省客户打电话给周怡,希望来成都旅游,到了当地之后再报团出行,但她询问了几个景区,相关工作人员都表示不收外地客人。


在南昌从事旅游顾问的陈全表示,省内几家主营出境游业务的旅行社开始将目标锁定在省内游市场,并制定了相关的旅游路线。与此同时,南昌周边的一日游路线也出现了低价团的现象。


“一日游只需50-60元的报名费,包含车费、门票和导游费用。还听说有的同行,一个顾客5块钱利润都在抢着做。”


从事国内游导游工作多年的赵灵坦言:“这其实是一种刷存在感的做法。亏本状态下还发低价省内团,目的就是为了让旅客记住它,知道旅行社还在正常经营。等疫情过去以后,旅客想出门旅行的时候,就会很容易想起它。如果都不发团,旅客很容易就忘记了。”


“五一”假期,北京旅游接待总人数为463.3万人次,恢复到去年同期55%;旅游总收入41.8亿元,恢复到去年同期36%


虽然省内旅游逐步恢复,但各大景区都陆续宣布了限流措施。


4月13日文旅部、卫健委发布《关于做好旅游景区疫情防控和安全有序开放工作的通知》,要求各景区疫情防控期间只开放室外区域,接待游客量不得超过核定最大承载量的30%。


与此同时,普通市民的心理也并未从疫情当中转移到正常生活状态。陈全所在的门店位于城市的主干道两侧,人流量密集,但几乎没有人来咨询旅游业务。前两天,有个老顾客来到陈全的门店咨询,有没有什么能出去玩的地方。


咨询期间,顾客的女儿刚好打电话给她。当女儿知道她在旅行社咨询外出旅游时,音量立刻提高。


“你神经病啊,这个时候还出去玩。”



落寞的五一

团队境外游全面停滞,逐步恢复的省内游又存在诸多限制。为了自救,线上带货与培养网红导游成为了旅游业发展的新方向。


3月份开始,携程网创始人梁建章与他的携程团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通过“直播带货”的形式,预售酒店客房的总销量就超过了1亿元。随后,途牛网、去哪儿网等OTA平台高管纷纷入局直播,开始兜售自身的旅游产品。


5月1日,携程创始人梁建章(中)和旅游达人“急速菜菜”(右)合作直播带货。在酒店的“星空套房”里,梁建章亲自介绍房型特点,带货超过1100多套


陈全所在的旅行社主营东南亚和欧洲业务。


三月份国内疫情逐步稳定后,陈全和他的同事就开始通过线上渠道售卖床上四件套。“旅行社与泰国当地厂家长期保持合作关系,能够用低价拿到货源,海外直邮,甚至好多同行都来我们这里进货”。


周怡曾经待过的一家旅行社也在近期购买了直播设备,并联系各种生产果蔬的基地,在产地直播,低价向客户出售水果、蔬菜等产品。周怡认为,互联网自媒体是未来的趋势,应该拥抱它。


“把东西卖出去,是一种自救的方式,同时也增加了客户的粘性。


与此同时,培养网红导游也成为了旅游业自救与转型的新途径。旅行社或者是相关的网红培训机构发起招生,由专业的策划团队负责培训,打造成具有个人IP特色的网红导游。成为网红导游后,不仅能提升导游在业内的知名度,直播带货与新的商业合作方式将成为可能。


看到网红导游培训计划背后潜在效益,周怡便主动向旅行社报了名,希望通过这一方式慢慢积累粉丝量与自身的知名度。但周怡明白,这是旅游业遭到史无前例打击下的被动转型。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希望能够早点带团出游。


网红导游培训计划招生截图


“即使以前带团有特别辛苦的地方,有些客人真的很头疼,把气撒在导游身上。但是现在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回想起以前带团的日子,还是觉得热血沸腾。”


今年“五一黄金周”,旅游从业者们却大多不在他们原本的岗位上。


陈全在旅行社的线下门店中苦苦挣扎,等待转机;疫情之后,谢丽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到巴厘岛旅游策划的位置;早有转行意图的赵灵,借这个机会彻底离开了旅游业;李青还在等待,期望能重新带团出国;对于周怡来说,旅游已经成为了她的事业,而不仅是一份谋生的工具,不管被迫离开多久,她都会回到旅游这条跑道。


无论是坚守、徘徊亦或是转身离开,他们都对着这个行业有着一样的期待:希望疫情早日结束,旅游业能尽快恢复,并期待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文中采访对象为化名)



作者 | 吴超

排版 | STAN

图片 | 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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