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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继续姓李

吴阳煜 南风窗 2020-08-24

作者 | 吴阳煜


“成绩虽不如预期理想,但成绩显示行动党获得了选民广泛的支持,选民了解选举的重要意义,国人须团结捍卫国家利益。”


7月11号,是新加坡第13届国会选举的投票日。开票之夜的凌晨时分,在执政党人民行动党的选后记者会上,新加坡第三任总理李显龙这样略显沉重地总结道。


93个国会议席赢得83席,以接近90%的议席面积继续接管国会,执政党压倒性的优势,在其它拥有成熟选举政治经验的国家体,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胜;但对自建国以来,执掌新加坡半个多世纪的人民行动党,如此这般的成绩足以让领导者汗颜。


这样的选情结果,让李显龙在选后的凌晨四点,携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王瑞杰和四位内阁成员出现在全国人民的电视机荧幕前,痛定思痛做出深刻反思。原因并不完全是较过往历届大选相对偏低的得票率。尽管只有61.24%,比上届足足了少了8.66%,可却比再上一届2011年所谓的“分水岭大选”(60.14%)稍有回升。


何况2015年举行的国会选举,具体日期安排在李光耀逝世半周年的特殊日子里,又适逢新加坡独立50周年,怀念国父的情怀因素成为政治党较有价值的政治红利。


2015年8月9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挥手者)出席新加坡金禧国庆庆典,庆祝独立50周年


更牵动狮城整体大局的是,这届选举攸关新加坡未来第四代领导班子的交接问题。


2004年从第二任总理吴作栋手中接过权杖后,现年68岁的李显龙多次申明,新加坡不会需要一个70岁的总理。2022年最后交棒期限临近,这也意味着,本届大选成为下任总理候选人王瑞杰和他的同僚们,首次在党外面临的政治考验。


事关重大,又是在六月宣布提前举行,本届大选引发各方的关注更甚以往。包括执政党在内共十一个参选党,高达95.63%的投票率,1.81%的历史最低废票率,超二百五十万名选民完成投票,这样的参与度比过往的四届国会选举都要高。


同创新高的是反对党在国会中的议席数量。拿下历史最好成绩的最大反对党工人党成功守住阿裕尼集选区和后港单选区的同时,出乎外界意料攻下盛港集选区,在93席国会议席中取得10席。


可反过来,就在人民行动党败选的这三个选区,李显龙政府在下届国会里痛失一位部长、一位高级政务部长和一位高级政务次长,表明不少选民并不满意年轻部长们和第四代领导团队应对疫情的表现


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和副总理王瑞杰


特别是对于临时转战东海岸集选区的王瑞杰,该选区历来竞争激烈,为力保该选区胜算,他主动离开自己原已耕耘九年的“舒适区”,尽管此举被外界视为是为了本党利益做出的自我牺牲,体现王瑞杰的政治担当。


但从结果来看,这位大概率上的未来国家领导人仅以53.41%的得票率险胜,甚至低于平均水平,也为第四代领导班子交接问题增添几分变数。


“这样的得票率成绩在党内的说服力不是很够,这可能会使李显龙更加慎重地决定自己退选的时间,在此之前,会让王瑞杰在政坛耕耘更久一点,在党内再进一步提升威望。” 深圳大学新加坡研究中心主任吕元礼这样向记者评价道。


在精英主义治国传统由来已久的新加坡,此次大选暴露出李显龙寄予厚望的下一代接班人,在国内的民意基础并不那么地牢固,可能让他更为痛心。换句话说,这重大公共卫生危机暴发的特殊时期,“求稳”的普遍心态,没有掩盖住选民们对于政治多元化的向往。


这场关乎权力更替的大选过后,国会中的反对力量进一步壮大,如何学会和不同的声音分享权力,将在身段愈发柔软的执政党内外,成为最为重要的政治议题。就如同首次率领反对党前进党参选的前进党秘书长陈清木所言,他们最终要进入国会的原因,“是希望能实现问责制度和更高的透明度,而非让行动党赢得所有选票。”



选举疑被操弄,积累选民不满

在1980年经由吴作栋引荐,接受李光耀邀请加入人民行动党的陈清木,身披红色闪电党旗出征过六次选战,凭借着在历次大选中位于前列的得票率,有着26年国会议员职业生涯的陈清木,原本在党内具有相当分量。


2011年,因敢言形象获得不少民众好评的陈清木选择退党,以独立身份参与到当年总统选举的角逐中,仅以0.34%的微弱差距败给人民行动党所属意的退休副总理陈庆炎。


作为总统候选人,陈清木在2011年选举中前往投票站投票。2011年的选举是新加坡自1993年以来竞争最激烈的总统选举

 


不甘心的陈清木,早在下一届总统选举前的17个月,即在2016年3月,就向外界宣布了自己的参选意愿。孰料就在李显龙表示“若在民选制度下长期没有少数族裔候选人当选,少数族群会感到不安与失望”后,同年11月,新加坡国会通过关于总统“保留选举”限制的宪法修改法案,规定若连续五届总统选举(30年)都没有某个族群代表当选,则第六届将自动保留给该族。


按这样推算的话,从首位行使民选总统权力的黄金辉(华裔)数起,历经王鼎昌(华裔)、纳丹(2任、印度裔)和陈庆炎(华裔),下一届总统选举刚好保留给马来族候选人,这对当时已年近80岁高龄、摩拳擦掌准备参选的陈清木来讲,几乎等同宣告其通往总统之路已经堵死。


尝试通过法律途径阻止政府将总统选举设为保留选举失败后,陈清木认为,这是执政党有意针对自己作为退党成员而发起的精心算计。在他看来,保留选举机制的启动应从首个民选总统王鼎昌算起,因其前任黄金辉并非通过民主选举产生的总统。


被新加坡最高法院驳回上诉申请、确定无法获得参选资格后,陈清木召开记者会公开声讨道:“如果我最终不能成为你们的总统,这没关系,你们要为自己的信仰发声,并把它付诸行动。”


而在陈清木因选举规则的缘故出局之后,2017年9月如期举行的总统选举里,因种种候选人资格限制,最终只有拥有人民行动党党籍的国会议长哈莉玛符合参选总统的资格,因此不战而胜自动当选。


新加坡首位女总统哈莉玛·雅各布


在另一边,选民们一直将陈清木的这场抗争大戏看在眼里。在选举规则的巧变下,哈莉玛自动成为新一届的民选总统,这让星洲民众们对执政党的不满情绪推向了一个高峰,在选后的九月中旬,民众就自发组织了大规模的聚集抗议活动,把对执政党的不满继续沉淀,也为时下第13届国会选举人民行动党的失分埋下伏笔。


陈清木当年这愤怒的“神预言”部分成真,在吕元礼看来,从2011年“分水岭大选”至今,在两百多万新国选民们中,呼唤政治制衡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已经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主要诉求:“这次大选,老百姓对反对党的政治认可度上升,和当年民选总统的选举规则设置有关系。本来,处于疫情危机中的特殊时期,选情会更加有利于执政党,对于大多数选民说,更倾向于选择执政经验丰富的行动党,来保持稳定。但在之后,政府应对疫情的表现有纰漏,叠加选民们过去这么多年来希望制衡行动党的考虑,相对抵消了利于执政党一方的危机求稳心态。


今年2月,新加坡贸工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受制造业产值萎缩1.4%所累,新加坡国内生产总值2019年全年增长0.7%,为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最低。


而未来的经济大势更加不乐观。


新加坡金管局近日发布调查报告表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预计新加坡经济今年二季度将萎缩11.8%,全年预测从此前的增长0.6%转变为萎缩5.8,新加坡也许将经历着国家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经济衰退。



在疫情封锁和经济下滑双重重压下,总理李显龙显然意识到,在明年4月前势在必行的新一届国会选举,如今越早举行,就越能减少选民感知生活、就业变化后对执政党产生的负面印象。


而就在他6月份宣布解散国会启动大选前,另一个抗击疫情的“模范国家”韩国举行了第21届国会选举,执政党横扫了五分之三的议席,权力达到空前。如此成功的经验在前,李显龙政府提前9个月之久举行大选,不可谓不是一个审时度势后的明智决定。



操之过急的提前选举?

但将投票日定在这样一个疫情阴影尚存的敏感时期,也落人口实,遭到反对党批评,攻击执政党甘冒让选民感染的风险也要提前举行大选,以尽可能地保住更多的国会议席。


眼见他人起高楼,可对于人民行动党自身而言,从6月23日解散国会,到7月10举行投票,这是否是一个“完美时机”?要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上一周,新加坡国内社区传播病例已经累计近百例。而在截止至7月初,新加坡全国发生了四万多起确诊病例中,几乎90%都是劳工宿舍集聚感染所致。


在第二波疫情暴发以来最为严重的四、五两月,新加坡受疫情感染人数增加了100多倍,如今虽然社区感染病例略有平复,从日均四位数降至三位数,但在这场“百年最大的公共卫生危机”之下,人口密度高达每平方公里近万人的新加坡,加快举行数百万人的选举活动,这对日常防疫体系提出了极大的考验。



2020年7月10日, 新加坡第13届国会选举,人们在新加坡一处投票站投票


就在投票日当晚,因为预留时间不足,选举局宣布投票截止时间从20时延长至22时,原定19时至20时的特殊投票时段被迫延后至21时开始,该时段将允许体温超过37.5度及身体不适者进场投票。

  

由于一些参选反对党的选举代理已经于原定的投票截止时间20点离开投票处,这一暴露出当局组织不力的临时措施被反对党抓住猛攻,后者诟病此举会造成统计结果混乱,违规操作可能性提高。更糟糕的是,反对党抨击道,由于特殊投票时段与投票延长时段重合,将使得健康市民的暴露风险增加。



“建制内”的反对派

这样的选举结果,对于执政党来说,尽管成绩在历史上排在倒数第二位,但依旧是一场压倒性的胜选,已经为在不久的将来权力交接创造了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


“反对党在国会中只有十席,远远没有到30%,尚且无法对执政党修宪等发起的重大事项形成有力阻拦。”吕元礼表示,选举结果出炉后,李显龙主动致电祝贺工人党秘书长毕丹星,提出将正式指定他为国会反对党领袖,并提供适当的人员支持与资源,显示如今人民行动党对于国会新生反对力量的接纳和包容。


但与此同时,前者对于反对党参政的门槛也在提升:“之前反对党在国会的议员数量太少,在国家政治参与上,没有条件发挥太多建设性的作用。”


工人党秘书长毕丹星


相比陈清木和李显龙胞弟李显扬所在的前进党,吕元礼认为工人党更像是“建制内的反对派”:“未来反对党要形成类似英国在野影子内阁的参政角色转变,凭借10席议席的基础,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这也是执政党对它提出的要求。”


巧合的是,当年新加坡第二、三任总理交替之际,非典疫情正对众多东南亚国家的社会经济造成了严重冲击,当时的吴作栋面对外界何时辞任的询问时,立下了“只有新加坡经济完全摆脱2003年非典造成的阴影后才会卸任”的誓言,并在2004年8月平稳完成交接。


“将和国务资政、多位资深部长和第四代领导团队倾尽全力带领新加坡走出危机,决心把一个完好无损,运作良好的新加坡移交给下一个领导团队”,如今面对新冠疫情的肆虐,李显龙同样作出类似的承诺。这一次,新加坡能顺利渡过难关吗?




    编辑 | 黄靖芳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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