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寅正在经受一场“泡菜危机”。
中秋过后,原本正是泡菜制作的黄金季节,但今年不少韩国家庭都放弃了这一想法——因为大白菜实在太贵了。
相较于正常时期2000韩元(约12元人民币)一颗的大白菜,当下,韩国一颗大白菜的售价超过了1万韩元(约60元人民币),堪比“金菜”。
食品价格的飙升,给挣扎在首尔“房价危机”泥潭的文在寅内阁,又一记重拳。好不容易从8月谷底拉升上来的支持率,近期又持续回落。根据KBS的民意调查,文在寅国政支持率为47%,负面评价为48.6%,民众对文在寅总统的积极评价继续减少。
受到疫情冲击,韩国出口疲软,就业人口数连续5个月同比减少,可消费市场萎靡,韩国经济今年第二季度遭遇2003年以来首次技术性衰退。
经济的衰退,反映在民生上是严重的通胀。衣食住行,涉及民生的价格调控上,文在寅失控了两处。
国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泡菜,某种程度上比高屋建瓴的政要纲领对民众的意义更重要。
国民的“泡菜自由”,与青瓦台的局势稳定,此刻联系在了一起。
坐过山车
文在寅的支持率,今年如同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四个月前,由于抗疫成效显著,文在寅支持率曾一度达到52.5%,创下2019年以来的历史最高纪录。
可好景不长,8月初,文在寅的支持率暴跌至39%。这是他自2017年5月上任以来的历史最低水平,与去年强行任命绯闻缠身的亲信曹国为法务部长的时候持平。
抗疫这么大功劳,之前都还是香饽饽,怎么突然就跌成这个样子了呢?
主要还是民生问题。
稳定房地产市场,原本是文在寅任内最看重的民生承诺之一。但过去三年间,文在寅政府虽宣布过21轮各式调控政策,但均未达到预期效果。尤其在人口密集、住房紧张、房价长期居高不下的韩国首都圈一带,住房价格在政府屡次调控下却不降反升,这引发了韩国民众的严重不满。
韩国首尔解放村景色
笔者整理发现,2017年5月文在寅就任韩国总统时,首尔住宅的中位数价格约人民币353.1万元。而三年后暴涨54%达到人民币544.3万元左右。
为平抑房价,韩国对楼市调控下了猛药。6月10日,韩国政府决定一律上调针对多套房持有者征收的房屋购置税、综合不动产税和转让所得税税率,严防房产投机,稳定房产市场。多套房持有者将最高被课以6%的综合不动产税,购置税率也最高上调至12%。
但从效果来看,调控措施并不出彩。而就在政府号称要严格控管楼市投机之际,有多名共同民主党籍的高官和国会议员,被曝出在韩国国内拥有不止一套房产,这引发舆论对韩国执政者是否言行不一的强烈质疑和谴责。
房价飙升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文在寅的支持率。毕竟他刚上台时许下过一个誓言:抑制房价,让人人买得起房。
9月5日,一名戴口罩的女子从韩国首尔明洞一家打折店铺前经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房价危机尚未解决,泡菜危机随影而至。
而在韩国的历史上,泡菜价格影响到政权稳定的并不是头一次。
2010年,由于年岁歉收,一颗大白菜的价格一度上涨到史上最高的1.38万韩元(约人民币85元)。被白菜困扰的韩国民众把对物价上涨的怨气发泄到李明博政府头上,指责政府没有做好防范措施,任由大白菜价格飞涨。在野党趁机责难,引发了一场政治冲击波。
焦头烂额的李明博,从农户手中囤收大量大白菜,再以七成的价格出售给首尔市民,安抚他们的情绪。同时双管齐下,紧急免除了大白菜27%和萝卜30%的关税,从中国和欧洲进口了大量大白菜。
种种措施,多箭齐发,才把大白菜的价格拉了下来,总统支持率开始回升。
国小事多,自此之后,每任韩国领导人都不敢对大白菜怠慢半分。
身土不二
韩国此次的“泡菜危机”与天气关系紧密。
今年,韩国的雨季持续了54天,加上台风导致的内涝灾害,大白菜供应量锐减。实际上,歉收的也不止是大白菜,泡菜的相关原料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减产。
根据韩国农水产食品流通公司10月的数据,一棵白菜的零售价1.1万韩元(约62元人民币),一棵白萝卜售价3900韩元(约23元人民币),一公斤大葱4300韩元(约25元人民币),一公斤辣椒面3.3万韩元(约193元人民币),同比上涨约50%。
去过韩国的人,大都有一个认知,当地吃饭很贵。
超市里的果蔬以及鱼肉蛋奶,大街上的各色餐厅,甚至街边的小吃店,价格都比中国高出不少。
2019年,韩国家庭月平均支出为253万韩元中,食品支出、在外用餐支出的占比超过了40%。尽管韩国的经济发展度不错,但四成收入花在吃饭上,其他消费自然相应地降低了。
韩国的食物贵,和国家本身的资源禀赋关系密切。
韩国人均耕地面积仅为0.04公顷,是人均耕地面积最小的国家之一。由于缺乏形成大生产的条件,韩国的农业机械化水平较低,多数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农业生产,这使得韩国本身的农业生产效率很低。
有限的土地资源和较高的人工费,推高了食品的生产成本和流通成本。这种现象在大城市中更加突出——青年们集中于大城市,单人家庭比重高的结果就是小包装食品越来越多,这使得流通成本进一步增高。
去年,全球最大城市数据库网站Numbeo发布了统计,韩国首尔的食品价格指数为105.01,在全球375个主要城市中位列第6,在亚洲排名第一。105.01的食品价格指数意味着,首尔的食品价格比纽约都要高出5.01%。
在价格高昂的食品中,显得尤为显眼的就是大白菜的价格。
虽然韩国人可以把萝卜、黄瓜、芝麻叶等许多蔬菜腌制成泡菜,但使用最多的还是大白菜。只要遇到台风、洪涝、雪灾等恶劣天气,大白菜歉收,那市场价格就会发生剧烈波动。
遵循“身土不二”、国货至上的韩国人一般来说,最优先是选购国产大白菜,自己回家做的。但当国产大白菜已经到了买不起的状态后,韩国人开始买起了中国工厂的泡菜。
谁才是泡菜大国
“身土不二”,你能在韩国超市的商品包装上,很轻易地找到这四个汉字。这是韩国的一种特殊文化。
词语原为佛教用语,“身”代表至今的行为结果,“土”为身处的环境,意旨人们与世上环境相互影响。
这个词原本与食物无甚关系,直至被大正时代日本的“食养会”解释为:食用本地生产的当季食物和传统食品有益身体健康。
后来韩国农业协作中央会为了推行国产农作物,借用词语,号召韩国人食用本国的农产品。时至今日,这个词在韩国扩大至所有的国货上——开现代车,用三星手机,看LG电视,喝真露烧酒,都属“身土不二”。
在韩国,印有“身土不二”标志的农副产品随处可见
正因为这一理念的深入人心,所以进口食物特别是纯天然的果蔬肉奶,在韩国是不受待见的,即使它们被收了重税也比韩国产的便宜很多。如果大白菜的价格没有如此夸张,多数韩国家庭还是咬咬牙选购国产大白菜的。
对于韩国人来说,泡菜也不止是一种配菜,它融入了韩国的文化在其中。
和中国人过年回家帮父母包饺子是一种孝道一样,韩国人认为,游子中秋时节,回家陪母亲腌泡菜也是一种孝道。韩国人把腌制泡菜的过程,看作是家庭运营、夫妻磨合的过程。泡菜作为一种文化,超越了食物本身。
头可断,血可流,没有kimchi会发愁。泡菜其不可撼动的餐桌地位,动摇了国民“身土不二”的价值观。“真香”背后,从中国进口的泡菜占了韩国泡菜进口总量的99%。见此情形,韩国媒体大声疾呼,泡菜宗主国的地位被动摇了。
韩国人每年吃掉200万吨左右的泡菜,一半以上是每个家庭自家腌制,另有68万吨是市场上流通,也就是厂家制作的商业泡菜。据世界泡菜研究中心发布的《2016年泡菜产业动向》,韩国约有一半以上的餐厅使用中国泡菜。
韩剧《你笑了》中,大家围在一起腌制泡菜
能够在韩国市场获得一席之地,中国泡菜靠的是价格优势。中国的大白菜价格低廉,供应稳定,再经过迎合韩国人口味的改良,这使得餐厅偏向使用中国泡菜来控制成本。
来自河北张家口、内蒙古乌兰察布、辽宁锦州等地的大白菜,在山东青岛被腌制成韩式泡菜后,上了韩国家庭的餐桌。
作为向韩国输出泡菜的重要港口城市,青岛的泡菜加工产业发达,近两年一直稳居“白菜运入第一城”宝座,而今年运往青岛的大白菜量又有了明显提升。
在国内产量无法补足的情况下,文在寅今年如何化解“泡菜危机”,看起来最现实的做法就是,进口中国的大白菜和成品泡菜了。
编辑 | 何子维
排版 | 何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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