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文化的精髓不是黑社会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市井望远镜 Author 敬月光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都是胶己人
——本文作者：敬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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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岭南文化中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谈起潮汕的故事，似乎谁都能聊上几句，又鲜少有人能讲清楚其中精髓。
老饕爱潮汕，因为这里有最鲜嫩的牛肉和工夫茶；艺术家爱潮汕，恨不得把潮绣、潮剧、潮州木雕所有资料都搬回家里仔细研究；历史学者爱潮汕，只因它的过去神秘辉煌，它的未来不可估量。
▴潮汕牛肉丸
如果必须要挑出一个词汇来代表大众心中的潮汕，它可能是牛肉火锅、老爷保号，也可能是港片大佬、商帮文化......选择困难症患者要犯难了。
关于潮汕牛肉，本号在粤式火锅篇中略有提到。而今年中秋，我们也写过潮汕人的拜拜文化。但港片大佬，和潮汕有什么关系？潮汕商帮，又在江湖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01 电影里的“潮州帮”
千禧一代的年轻观众也许没什么印象，但在过去，潮汕人（早前都称潮州人）在港片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粤语影视作品里一旦响起潮州话，多半都是剧情要发生转折的信号，接下来你可能会看到，一群表情凶恶的精神小伙高喊着“扑领母”冲上来，或者是黑社会群架打到一半，双方忽然因为一句“胶己人”握手言和。
▴1985年《福星高照》。图源网络
随着港片时代的落幕，那些曾在荧幕里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也逐渐消失在舆论视野里，但他们仍是一代人不可或缺的青春记忆。
在这其中，不少重要角色都源自潮汕，比如五亿探长雷洛（吕乐）和他的黑道兄弟跛豪，《江湖情》里的老大剂哥，以及春田花花幼儿园校长（没错，就是麦兜就读的校园）。
1991年，《跛豪》在香港上映，一度打败《黄飞鸿》和《纵横四海》，拿下第1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
其人物原型，便是香港“黑道四大家族”之一潮州帮“义群”的头目吴锡豪。此后，融合警匪、历史、犯罪等多重元素的枭雄片也逐渐打开市场。
▴吴锡豪
跛豪的故事在2017年又被翻拍成全新的电影《追龙》，对应角色便是甄子丹饰演的黑帮小子伍世豪。
在影片中，伍世豪因收钱打架被雷洛关进筲箕湾，又凭借一口潮州话获得警员的特殊关照。重获自由后，跛豪与雷洛这两位潮汕老乡，联手在香港杀出了一条黑白通吃的血路。
▴电影《追龙》，甄子丹扮演跛豪
同他们相似，周润发在《江湖情》里所扮演的李阿剂也是潮州人在香港的时代切片之一。
面对胶己人的求助，身为黑帮老大的“剂哥”不顾身边人的阻拦，微微昂着头说道：“我们潮州人在香港，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胜在够团结，所以总有地方生存。”
这句台词源自真实的潮汕民俗文化，即推崇紧密团结的宗族精神。无论是在国内的香港或是其他省市，还是在东南亚等海外国家，凡是有潮汕人聚居的地方，遇到困难找老乡准没错。
▴图源网络
因此，也不难理解谭咏麟为何在《少年威威》里，要跟豹子套近乎：“我哋系自己人啊！你来自非洲，我来自潮州。”
这套说辞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不可思议，但潮汕人的思维一向单纯可爱，说不准这就是一只重感情的豹子呢！
▴图源网络
不论如何，电影中那些拥有现实原型、亦真亦假的黑帮老大角色，使得“潮州帮”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观众脑海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一提起潮汕，就会想起黑社会里的拉帮结派。
然而，影视作品大多是以制造戏剧冲突为创作手法，其表现内容与真实世界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定缝隙。
就如同山西并非家家挖煤，天津人不一定都会讲相声，潮汕普通百姓与黑帮的距离也没那么近。甚至可以说，用“黑帮”来理解潮汕，是盲人摸象式的错误答案。
▴潮汕人对“帮派”的理解
02 潮商的抱团文化
与其说潮汕文化里的“帮”是“帮派”的意思，不如翻译成“帮助”会更贴切一些。无论潮汕人身处何地何时，只要对上一句家乡话，便不愁前路无知己，天下都是胶己人。
若是按名词来理解，最能代表潮汕人的“帮”亦不是“黑帮”，而是“商帮”。《潮汕赋》中写道：“八俊七贤今再现，潮人商贾遍大千。”作为中国三大传统商帮之一，千年潮商的影响力和生命力都不可小觑。
▴1987年《监狱风云》
潮汕地区（旧称潮州府）三面环山，一面环海，耕地少而涝灾多，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门户。在特殊的自然环境下，潮汕人顺利成章地走向海外贸易，以求谋生。
尤其是南宋末年，数十万莆田人移居潮汕地区后，潮商文化得以进一步发展壮大。宋元时期，东南亚各国已有闽粤人的足迹记载。
好景不长，洪武年间，朱元璋下令实施海禁政策。除了郑和下西洋这类顶着官方头衔的朝贡贸易以外，私人不得出海经商，这直接导致潮汕商人失去了经济来源。于是，以林道乾为典型代表的海盗团体日渐兴盛。
▴明代东南沿海，海盗猖獗
然而，海盗天然就是一份高危职业，随时面临溃败的风险，单枪匹马几乎不可能成功，只有听从指挥，统一作战，才能在变幻莫测的海洋里找到生存的法门。其中要义正是潮汕人宣扬的团结精神，他们往往强调以宗族为单位，同富贵共患难。
对于民间组织亦盗亦商的行为，明朝官员谢杰在《虔台倭篹》中指出：“寇与商同是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
而潮汕商人便是凭借一股韧劲，在乱世中竟也闯出了广阔天地。他们远离权力中心，闷声赚钱，抱团作战，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没有断代的大商帮。
▴《麦兜故事》里，校长办公室挂着“九龙潮州商会”
潮汕商人对于地缘和血缘的重视，也融入到了对商业伙伴的选择中，同乡情谊让生意变得更简单。星星之火，已然燎原。目前，全球潮商已经超过1500万人，其中六成以上都散布在潮汕以外地区。
近现代以来，李嘉诚、马化腾、林百欣、谢国民、陈弼臣等商界巨头拥有了大笔财富，潮商在国际市场上的声量也越来越强。1981年起，潮商开始举办国际潮团联谊年会，包括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内的国际政要都曾为这一盛会送来贺函。
除了扶持宗亲，潮商还热衷于慈善事业。在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捐款超过100万的潮商就有40余家，其中李嘉诚（个人）和王老吉（企业）捐款均超过1个亿。这些善举也让潮商获得了更多市场支持，转而反哺潮州商帮的进一步扩张。
▴象征潮商的红头船
03 有潮水之处有潮人
在潮汕商帮的发展故事里，宗族精神固然是最具特色的内核之一，但仅靠团结的力量，潮商也绝无可能取得如此显赫的成就。他们的第二个财富密码是“踏浪而行”，还有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是：“有潮水之处有潮人”。
潮水，表面含义自然是指东海的浪潮。潮商在发家之初，就是通过造船出海的路径进行贸易活动，积累第一笔财富。《清稗类钞》农商类潮人经商篇载：“潮人善经商，窭空之子，只身出洋，皮枕毡衾以外无长物。受雇数年，稍稍谋独立之业，再越数年，几无不作海外巨商矣。”
白手起家的潮汕人，空无一物下南洋，从打工仔做到豪商巨贾，只需十数年光阴。这并非神话，因为正大集团创始人谢易初正是这故事里的主角之一。
▴谢易初、谢少飞兄弟
1922年，台风袭击潮汕地区，26岁的澄海县人谢易初不得已离开家乡，带着8块银元去往曼谷。而后，他与弟弟谢少飞在曼谷开了一家“正大庄”，贩卖家乡种籽。
这家不起眼的农货店现已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华人跨国公司之一，在中国大陆总投资额超过1200亿元。在红极一时的《流星花园》里，男主道明寺家就取景自谢易初之子谢国明的私宅“富贵黄金屋”。
▴富贵黄金屋鸟瞰图
谢氏家族能够屹立至今，不仅是赶上了下南洋的浪潮，更是有赖于谢易初及其子嗣在商业筹谋中的独到眼光，精准地抓住了国际商贸市场与国内改革开放的绝佳时机。
但还有一个更为知名的潮汕企业家，其开拓能力和冒险精神让人不得不服，他便是腾讯CEO马化腾。
马化腾并没有走上潮商下南洋的老路，而是扎根深圳，追上了互联网的潮水。当年破浪而生的QQ，如今垄断社交的微信，腾讯在一路荆棘中以斩杀之势冲向未来。
▴年轻的马化腾
Pony小马哥的故事，已然成了互联网人的圣经，被反复拜读。
在2020年胡润全球富豪榜中，潮商马化腾以3080亿元排名中国第二，全球第22位。他的潮汕老乡也表现颇佳，李嘉诚以2000亿元位列中国排行榜第五，刘銮雄家族和姚振华皆稳居国内TOP20。
如今，年轻的潮商正在蓄势待发。下一个十年，又是谁立上潮头？
排版 | 井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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