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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在城市抢几万一平的房子,都疯了吗

魏含聿 南风窗 2020-11-16

作者 | 魏含聿


出藏已近8个月,宋晓军还没完全适应。上海空气中的含氧量,依然让他想睡觉。


冰箱里躺着一块酥油,没人吃,是用来闻的。包括桑烟和酥油在内的藏香味,对宋晓军来说不只是弥漫空气中的味道,还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养分。


15年前,还没去过西藏的宋晓军是全广州最贵的音乐制作人。后来,他一见西藏误“钱途”,卖了价值千万的房子,把半个家都搬去了西藏,勤勤恳恳地做起“西藏根源音乐的搬运工”。


“作为一个音乐制作人,如果我死后,大家介绍说他写过某某品牌的广告曲,我肯定会气得从火葬场飞奔出来;但如果都说他曾做过一个藏乐采风项目,收录了3000首根源音乐,我觉得这很可以。”


天生的爱

上世纪90年代,中国很多做摇滚的人都会去西藏采风,但不包括宋晓军。


“当时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去,我随口一说,可能去了以后就回不来。但其实心里是觉得,那个荒蛮之地离我很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结果,玩笑成真,宋晓军去了西藏后,心便被锁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


决定性的瞬间发生在2005年,宋晓军原本只是想去旅旅游、拍拍照,却意外走进了仿佛专属于他的时空隧道。在那间千年古刹里,伴着诵经声的鼓点就像某个暗号式的按钮,敲着他的心脏,触动他的灵魂,似乎唤醒了他某些过去的记忆,切实改变了他整个未来的方向。


在那里,偶然遇见的很多人,宋晓军好像都认识。



一次,在一个房间里,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笑,他也看着他们笑,然后回头对身后的太太说,自己好像真的认识他们。“所以我的藏族朋友很多,和他们在一起时他们经常笑言,我才是他们中的‘少数民族’。”


“西藏以外的人文更常讲‘人定胜天’,这在西藏是没有的概念。但也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似乎每天就是拜拜拜,对大自然过度臣服。在那里,人与自然用特别有趣的方式展开平等互惠的交流。”宋晓军形容那种关系有点像用真心交一位大哥,通过供奉一些“保护费”,来寻求大哥的庇佑。


在西藏,万物有灵,因此皆被拟人化相待。山有山神,通常是男性;水有水神,通常是女性。人们相信,点上一根藏香,山神水神就会听到他们唱的歌、看到他们跳的舞,有时还会传递大自然的信息给他们。



西藏地广人稀,驱车半小时便可离开市区,进入无边无际的青藏高原,那里有雪山、有湖泊、有草原,但就是鲜见人影。“你想想,如果你走了300公里路,就见到过一个人,你见到那个人时会不会很开心?因为终于见到同类了!然后大家互相打招呼,或者搭个便车。再或者你没有吃的了、没有汽油了,他都会倾尽一切办法帮助你。”


在西藏,异类可能是天敌,但同类不会是,因为几乎没有大城市中人与人的勾心斗角。当然,前提是默认盗猎者非我同类。 



高山来的风

西藏让宋晓军入迷了。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理念与生活方式,以及借由生活和自然,被人们自然而然地创作并传唱的音乐,那与我们日常所熟悉的流行音乐是完全不一样的声响。


“对一般作曲家来说,再有想象力也不会想到在12个小节内,让旋律从人声的最低唱到最高后再唱下来。但是生活在当地的百姓们就会这样唱,因为生活在峡谷旁的他们每天都能看见,在直线距离30公里内海拔落差达到几千米的地形变化中,河流如何流淌。”


曾经,宋晓军一直很希望能写出所谓的属于自己的歌,但在西藏生活的这些年,他感到这些藏乐真的太好听了,哪怕这一辈子都不再写歌,只要听到这些音乐就已经很满足了。


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于是便有“樂藏三千”这个项目,计划将3000首西藏的根源音乐录制下来,在保留原始样貌和情愫的前提下,给这些音乐加个包装,又打束光,搬到城市里四处叫卖,希望有更多的人听到这些来自远古的大自然的音乐艺术。



“到了‘后工业时代’,人与大自然的对话非常重要。在城市里面,我们跟大自然越来越割裂,柏油马路很干净、很现代,但是我们的脚下没有泥土了,空气里也少了很多自然的味道,所以需要我们通过西藏的根源音乐来传递回归自然的感受和理念。”


所谓根源音乐,是指这些音乐没有作曲法,是一种完全自发性的音乐创作,这种音乐创作呈现出来的是特别的自然力量。大家会通过这个音乐听到、看到,在几百年前或是几千年前,人类就是这样面对大自然的。并且这种音乐暂时还没有被现代工业文明改变,一直在民间流传着,非常珍贵。


项目计划做10张专辑,目前已出版3张—阿里、林芝、昌都。宋晓军给每个地区都选了一种具有地域特色的代表色:每年被大雪封山近4个月的阿里是白色;拥有大片原始森林而被誉为“西藏江南”的林芝是绿色;热情奔放的康巴汉子生活的昌都是红色。


每次采风前,都会有当地的朋友推荐一些适合录制的内容,但最终,收获最大的往往都是那些突然闯入录制计划的人。“唱阿里那张专辑主打歌的小姑娘,嗓音纯净得就像高山上的湖水,可以说是惊为天人。这个姑娘是我们在十几个演唱者的合唱中意外发现的,后面又为她单独录制了七八首。”



在昌都时,随行的司机说,亲戚家的一个放牦牛的70岁老头也会唱这种歌,宋晓军便请他将老头接过来。一个多小时后,老头被接到现场,只远远地站着望天,看都不看宋晓军团队一眼。


等前面的内容录制完,他突然看向宋晓军:“我可以唱了吗?”见宋晓军点头,他直直地走上台,站定后便立刻开唱。由于录音设备都还没开,宋晓军只得叫停,然后重新开始。接连唱完三四首,老头留下一句:“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潇洒走掉。


“我们在艺术里面讲,最高的两个境界,一是情景交融,二是通感。这两者在他的歌声里全部都有。”说到这里,宋晓军轻眯双眼的神态告诉我,他又沉浸到那美妙的音乐里了。“听到他的歌声,会让人感到风从很高的山上带着泥土和青草香吹过来,眼前也能立刻浮现出他歌中所唱的场景。”



其中有一首叫《日出之歌》,歌词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第一缕阳光照在山尖上

闪亮的岩石犹如摆放整齐的银碗

第二缕阳光照在草地上

金色的草地犹如光彩夺目的佛像

第三缕阳光照在湖面上

碧绿的湖水犹如佛前七供的清水”


“真的太美了!这歌词写得像文学作品一样,没有任何言语在感叹美与喜欢,只是很平淡地讲了三束光在不同时间照在山的不同位置,就美得不得了。并且这就是他们日常生活里随口唱出来的,也没人知道一开始是谁创作出来的。”


“最美的音乐就是要回归到最本质的自然中,而最本质的艺术往往有一个特点,就是它都不知道自己好在哪儿。”宋晓军神情自若地自嘲道,“那么美的音乐,人家日常随口一唱,像喝口水一样简单。对我来说,可能是处心积虑地搞一辈子音乐都企及不到的高度。”



打开天灵盖

西藏让宋晓军听到了天籁之音,也教会了他一个很重要的心态:顺其自然。


在别人劝他做音乐剧搞创作时,他却只想就先这样简单地搬运吧,在搬运的过程中,让这些歌不停地在血液里流动,等到有一天它们充足得可以流遍全身时,便可以用随意抽出的一管血,自然而然地创造出不同于以往的作品。



事实上,那些在血液里流淌十余年的音乐,已然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宋晓军的创作。在西藏待久了,即便回到广州,创作的音乐里有时都会带着青草味、酥油味、牛粪味。有一次,一个电影导演听了他为电影创作的音乐demo,立刻打电话给他,兴奋地说:“晓军,你音乐的天灵盖被打开了!”


“我当时没太听懂,挂了电话以后,我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房子的天花板好低呀,再想想我们在西藏采风时,抬头就是蓝天白云。”


说到天,说到云,就一定要讲一讲宋晓军那两次差点儿“升仙”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川西一个海拔不是很高的地方,一行人开车到了一座海拔2000多米的山上。由于天黑了,没有人注意到身边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当地人说那是第一次有四个轮子的汽车开上去,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安安心心在借宿的房间里睡下了。


次日早上,宋晓军醒来时听见门外有小孩子们读书的声音,便起身出门观望。门一开,他就被吓到了—绵密的云朵越过门槛轻盈地溜进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站在云层之上的自己升仙了。


定了定神,他走出房门,发现距离自己不到20米的地方就是悬崖。有两个小孩儿坐在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念书,身边云雾环绕。


“那场景,俨然一幅动画片画面。我一边看一边想,地球上有这么美的地方,却几乎没人知道,千万人都挤在一个城市里去抢几万块一平方米的房子,我们都疯了吗?”



第二次是去一个山顶的寺庙,当地人非常肯定地告诉他半小时的路程很好走,并且山顶的风景非常棒。出发后的前15分钟确实很好走,之后便是两段连续的一米宽、两米高且直上直下的路,接着就是一条由两根木头搭的完全没有扶手的栈道。


两段路都在悬崖边上,下面长满了沙金树,宋晓军猜测掉下去也不会死,只是会满身是刺地挂在那儿。他依然是止不住地担心,等会儿该如何下去。


终于爬到山顶,风景确实美得很。旁边还有个山洞,当地人推荐他进去试试,据说在里面坐上一天一夜便能成功升仙。“我进去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让我惊讶的是不仅有信号,还能顺利收到股市信息。”


当时正值夏天,山洞里摆着的几个藏族打坐用的垫子被融化的冰水浸湿了,冰凉冰凉的,宋晓军只坐了不到20分钟便出来了。“但走出山洞的一瞬间,脑子里夹杂着来时的山路、手机里的股市信息、冰冷的山洞,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突然就不想下山了。”


宋晓军觉得,山下城市里的事情没有那么重要了,就像当地人一样,快乐而简单地生活在大自然中也很好,活得更健康,或许还更有意思。



金鱼吐泡泡

回到了山下城市里的宋晓军,逐渐走上“不食人间烟火”之路。


 “你没有见到30岁的我,那时的我真的是每一分钟都在算钱。我很贵的!我的音乐真的是以秒计价的。”


可是现在,《八千里路云和樂》的音乐分享会,两个小时下来,也收不到多少门票钱。


在西藏收录音乐的时候,宋晓军还会顺便拍些照片、录些视频。“素材多了以后,我就生起了一个狂念,”他故意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我可能会做一个西藏的音乐纪录片,然后再做一个西藏的音乐电影。”



2016年的冬天,宋晓军在北京逛了一圈,跟一些同行做交流。“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毫无市场可言,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想,这个东西的市场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哪。”


后来,也是那年冬天,宋晓军在广州一个聚会的餐桌上播放了他拍的视频。


没想到,好多人就在餐桌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宋老师,你能不能再多讲点儿?”慢慢地,分享会就经常在餐桌旁展开,听众从几个人变成十几个人,后来又从餐桌边走到了小剧场里,再从小剧场走到了大剧场。


“直到现在,这个音乐分享会已经办了4年多,经历了3个版本。”



宋晓军直言,他很希望自己的专辑和音乐分享会可以赚到钱,因为这证明观众喜欢他的内容,也可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对于多少人喜欢、赚多少钱,倒是没有执念。


知音难觅,现在主要还是朋友们在支持。他给喜欢并愿意给予资金支持的朋友们建了个微信群,叫“金牦牛俱乐部”。入会条件很简单,只要你愿意相信“樂藏三千”这个项目会坚持做下去,并一次性支付用于购买10张专辑的5000元钱。


在西藏,有几种不同毛色的牦牛,其中金丝牦牛最少见,是野生的,只在藏北草原的无人区生活。“我想,在这个时代愿意参加众筹、支持我做如此异想天开的根源音乐采风活动,这些人一定就像金丝牦牛一样,神出鬼没,游荡在各个不知名的‘荒野’里。在某种机缘下,也会因为同样的价值观聚在一起,迸发出来一种强大的力量。”



“这群朋友当中有一些表现特别突出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来听这个分享会。”对此,宋晓军一直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愿意反复地听相同的内容。直到他看到其中一位朋友分享的朋友圈,他似乎理解了。


那条朋友圈是个小视频,背景音乐是车中在播放的“樂藏”专辑,镜头拍摄的画面从车前方拥堵的延安路高架开始,慢慢扬起,最后定格在敞开的天窗里露出的一角天空。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感受了,或许这种大自然的音乐来到城市以后,就像给这个城市开了一扇天窗,让疲于奔命的人们能够抬头呼一口气,就像金鱼浮上水面吐了个泡泡。”



10月31日,领教工坊“2020美好企业嘉年华”将邀请宋晓军开展《八千里路云和樂》音乐分享会,了解更多详情请扫描海报下方二维码。



    编辑 | 李少威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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