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最大的财阀走了

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 何子维

李健熙在今晨去世，享年78岁。

他被称为三星的上帝，亿万富豪榜的宠儿，韩国的经济总统。

有关他和他的家族身上那些成功、隐忍、狗血和阴谋的故事，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就像俗套的韩剧，已经没了更多新鲜的情节。

我们关注的是，像三星这样一个运行了近一个世纪的老企业，李健熙及其家族是怎样为其烙下深刻的“财阀”烙印，以致在韩国这样的后发经济体中，制造的不单有财富，还有债务，以及超越经济层面的难以制衡的矛盾。

这个游戏不仅需要企业的掌门人必须会找钱，还必须能结权。

李健熙，是驾驭这个游戏的真正王者。

李健熙接替父亲，成为三星集团第二任会长，是1987年。

税收、死亡和三星——这个坊间流传的韩国人一生中逃不过的三件事，便要从李健熙的掌舵三星后开始算起。

李健熙原本不是继承家业的天然人选。但由于他的兄弟反目，年迈的父亲李秉喆才将苦心经营一生的家族企业传给了小儿子李健熙。父亲说：“他们不适合管理职位。人的一生很短，但企业必须永续。”

李健熙和父亲李秉喆

有趣的是，李健熙与其父都曾留学日本，创业时也以日本为师。

在日本，家族控制、多样经营、交叉持股甚至介入政治的大型企业，被称为“财阀”。

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李健熙执掌了三星27年，他用军事化、大男子主义以及对错误零容忍的领导风格，以“只有第一才能生存”的残酷逻辑，推动三星成为韩国最大家族企业和“巨无霸”经济体，承载了韩国1/5的GDP。

有媒体为此惊呼，只要李健熙咳嗽，整个韩国就会感冒。

上世纪90年代，李健熙带领三星众多高层到美国洛杉矶百货商店进行考察，发现三星产品虽然廉价，但无人问津，价格更高的索尼产品更受欢迎。

回国后，李健熙进行了著名的三星新经营宣言：“除了老婆孩子，其他都要变。”

李健熙与夫人洪罗喜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李健熙到三星的各个部门疯狂地做了48次、共计350多个小时的演讲，并编制成书分发，改革气氛扩散至整个三星集团。

手段强硬的李健熙鼎力整改，提出“视不合格产品为癌症、不合格产品为敌人、不合格产品是罪恶之缘”的口号。

为使技术人员因做工低劣而感到难堪，他曾在一家工厂外堆积15万部有问题的手机，公开砸成碎片，付之一炬，使得5千万美元瞬间烟消云散。

他要求调整三星的工作作风，推行7点上班4点下班的新工作制，最终改变了韩国的工作制。

正是李健熙的领导魅力和强硬手腕挽救了三星，成就了三星，让三星没有错过每一个重大的技术浪潮。

不过，近观三星电子，你会发现，与竞争对手不同，三星从未引领过任何一次技术潮流。但它却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慢慢爬升到某个节点后，开始长期占据最大的电子产品细分市场份额。

比如，占据电视机市场，它用了37年。

比如，占据随机存储器，它用了9年。

比如，占据手机市场，它用了20年。

如果想要探讨三星的成功，那么，李健熙做对的事情肯定不只一件，李健熙管理的得失也全非独门秘诀。

李健熙神话的另一面，是他被韩国人追捧为“经济总统”。

三星素有“政商抱合”的背景，但由于李健熙的低调和三星的不公开，而显得扑朔迷离。

随着财阀们的势力壮大，韩国人开始感到了担忧，他们要求对财阀实行更加透明的管理政策。

多年来，不断有人指控这家家族企业设立秘密基金，行贿，并以违法手段迫使下属公司将管理权转交给家族后代。

李健熙却总能次次化险为夷。

最典型的一次是在2008年，李健熙又一次被爆出挪用公款和逃税，并在当年4月正式提出辞职。

2008年7月16日，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当天以逃税罪名判处李健熙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并交纳1100亿韩元罚金（约合1.09亿美元）。李健熙于2008年4月22日辞去三星集团董事长职务

惩罚应为监禁7年并罚款3.5亿美元，李健熙仅获刑3年，罚款1亿美元。但几个月后，李健熙获得了时任总统李明博的特赦，并于2010年回到三星，继续稳坐一把手位置。

可以说，“财阀式经营”为三星和李健熙家族挣下亿万财富，还与三代韩国政府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甚至三星帝国的诞生也是源自韩国政府的一声指令。

朝鲜战争之后韩国获得了美国的资金援助，经过韩国政府“选拔”，三星可以获得低利率的美元资金，这使得它更容易获得外国设备和原材料。在国家工业崛起之初，三星就这样斩获了先发优势。

所谓“选拔”，其实是韩国政权在成立之初，根本无法建立起有效的财政税收体制，所以决定直接向私营经济收取租金（政治献金、回扣等），这是成本最低的“征税手段”。

于是，那个时候，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为经济振兴，他告诉财阀头头，你们腐败，我要把你们投入监狱，没收你们腐败挣来的钱，想逃避这个命运，出路只有一条——去创建现代经济的那些工业：造船、汽车、电子、炼钢。

财阀头头们自然识相，立刻利用原始积累，去发展正当事业，拓展版图。三星，就是其中一个头头。

换句话说，创造巨大的个人财富，让原有家庭的地位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的确是李健熙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

但这种努力主要是体现在，无须为赢得市场而竞争，只要赢得“特权”就行了。

财富、家族和权力就这样混合，互相拥抱，推动了韩国起步走向现代化。

半个世纪之后，它们带来了大企业效应，快速带动了经济的发展。这也使得政府也因此产生路径依赖，心甘情愿与财阀们打成一片，并越走越远。

位于韩国首尔的三星集团总部

 

世界银行在《东亚奇迹》调查报告中曾分析了亚洲模式成功的关键，其大致结论也是如此：这些经济体之所以能够实现很高的经济增长，是因为它们把“最基本的事情弄对了”——“政府利用各种形式的干预来促进经济发展”。

三星的高速发展就是得力于这种政府的支持。

如今，三星或许与原本其所赋予的寓意颇为相似。

三，在韩文意为大、多、强。

星，则指清澈、明亮、深远、永放光芒。

李健熙之后的三星，从生产廉价产品的小作坊，神话般成长起来，深刻地渗透进韩国人的每一个细胞中，的确变大，变多、变强了。

但至于永放光芒，我们无从而知。我们只知道，当66岁的李健熙通过电视宣布离职时，他表示，因为还有很多未尽的工作，而感到非常遗憾，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带着过去所有的过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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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董可馨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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