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耳朵不够精灵

作者 | 李波

风水轮流转，招风耳转眼成了精灵耳。不少网红博主晒出自己的整容笔记，精灵耳成为时下网红圈里最受热捧的耳型。

所谓精灵耳，顾名思义，就是像精灵一样的耳朵，就是人们口中俗称的“招风耳”，以及通过手术方式来特意做出耳尖上扬效果的人工耳型。

微博有109万粉丝的网红陈佳楠自称，本来对精灵耳没有兴趣，但看到朋友做完后惊叹不已。她听说，打针就可以，弄完还特减龄、显脸小，于是也果断做了。她的经历引发了网友们对于容貌焦虑、耳朵内卷的热议。

许多天生招风耳的网友哭笑不得：从小最不看好的招风耳，如今成为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整容目标。

让人不得不问：整容风，为什么越来越失控？

在小红书上，以“精灵耳”为关键词进行搜索，跳出5400余篇笔记，代价更大的“小腿阻断术”拥有400多篇讨论。其中有不少博主晒出自己术后照，分享手术心得。

小红书检索结果

以“整容”为关键词就更夸张了，足有21万篇笔记。

不得不提的是，关于“整容失败”的讨论，也有近万篇。

“偏爱”精灵耳

5月6日，小屈在广州一家整形机构做了精灵耳项目。他对南风窗记者表示，做完后没有感觉不舒服，就跟自己天生的耳朵一样。

小屈是典型的贴面耳，也就是两侧耳朵与面部贴得较紧，从正面几乎看不到耳朵。小屈觉得，从小到大自己的耳朵完全没有存在感，去拍证件照也总是会被人提醒“头发撩上去一点，看不到耳朵”。他不满意自己的耳朵。

“贴面耳”

小屈最喜欢的明星是演员古力娜扎。古力娜扎有小屈梦寐以求的精灵耳，“特别喜欢招、大、微尖的耳朵，大多数好看的人耳朵也是好看的”。

他和朋友讨论整容时了解到，原来耳朵也可以整容。颇为心动的他很快预约了医生面诊。他特意带了男明星肖战的照片模板给医生看，强调要“张扬，做成像精灵一样的耳朵”。

手术的时间不算太长，一个小时便完成了这次的蜕变。下台之后，小屈从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耳朵变得外招了，他欣喜极了：“爱了爱了。”

手术一周后，拆线；半个月后，疤痕基本隐形。小屈对于此次整容很满意。

像小屈这样“偏爱”精灵耳的人变得很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精灵耳的“偏爱”，到底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社会环境推波助澜——由巨大的利益空间编织的大网，坐等“小屈们”上钩。 

深圳市龙岗区一家医疗美容机构的医生助理吴婧感受到了精灵耳需求的升温：“现在做的人越来越多，需要预约。”

据吴婧介绍，针对贴面耳，采用注射大分子玻尿酸的方式可以让耳廓外招。为了更好地支撑耳朵，精灵耳需要大量注射玻尿酸，约为六至八支。

而普通玻尿酸价格为一支3500元，整个项目的价格为23800元。价格更高的玻尿酸，仅单支价格则就高达7890元。

除了玻尿酸注射之外，手术也是一种常见的方式。广州越秀一家整形机构的医生助理刘欣就对南风窗记者表示，玻尿酸打出来的精灵耳容易透光、不逼真，注射效果不永久、需要经常补打，价格也不便宜。

因此，“很多小姐姐耳朵比较小、也不够招，要想把外耳轮扩大，就需要取内软骨将耳朵支撑起来”。

韩国某医美机构的取内软骨支撑耳部效果图

在刘欣看来，这不过是新兴起的又一个小项目——恢复时间快，做完休息一天就能正常工作生活，术后9天就能拆线，因而很多人都没有太大负担。

但整成“精灵耳”，真的可以变美？

整容也内卷

“已经内卷到耳朵了吗？”

“网红们是不是实在找不到能整的地方了，到处瞎倒腾。”

精灵耳进入大众视野后，掀起的是对于外貌焦虑的广泛讨论——追求美没有问题，但过度宣传精灵耳、巴掌脸、漫画腰……这类“千人一面”的畸形审美讯息，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有外貌焦虑。

从白幼瘦审美到网红脸成风，美貌不断被某种千篇一律、可量化的审美模板定义，人们拿这些模板给每个身体部位精准地打分评价。

从业16年的整形医生罗谦对于一些人盲目选择精灵耳的现象表示担忧：“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精灵耳。”

同时，他告诉南风窗记者，精灵耳项目的兴起，是直播带货的部分网红所带起的。

罗谦甚至表示，有些直播网红发现他们在上镜时，尤其当镜头距离较近时，会呈现鱼眼效果，导致脸显得格外突出。如果能让耳朵稍微突出一些、占比多一些，就会显得脸更小。

要想实现精灵耳，可以通过手术的方式，但对此，罗谦的态度很明确：“手术的方式我肯定不太赞同，因为手术是不可逆的，如果做了手术再想变回来，很难。”

如果选择用注射的方式，罗谦也提醒道，许多厂家或者机构由于利益驱动会推荐大剂量注射。

有些机构一次单侧的注射量竟然可以达到20支，这其中很多药是浪费掉的。“真正想做出精灵耳的感觉，一般单侧两支就够。”

精灵耳正在蔓延，它成为一些机构主打项目，许多网红也不遗余力地为机构站台推广，他们甚至组团做“精灵耳”整形手术。

可以说，网红由于自身需求引领了精灵耳的风潮，他们与部分美容整形机构一起，共同发掘了一场新的商机。

变美的欲望，像干柴般，一点就燃。

而欲望卷到一定程度，在人体上开发出的生财生意就越来越多。

这次，烧到了耳朵上。

黑洞

美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但也是可怕的，甚至让人不顾一切。

除了精灵耳，还涌现出诸如小腿肌肉阻断手术、颅顶增高手术等一系列充满风险的自毁性美容手术。

为了永久瘦腿，通过切断小腿的部分肌肉神经分支让肌肉萎缩，从而达到瘦小腿的效果；由于以颅顶高为美，通过手术来实现增高颅顶、调整发际线、显脸小等目的。

但这些方式都是要美不要命。

医疗资讯平台丁香园在微博上称，小腿肌肉阻断手术施行后会有小腿乏力酸痛、双侧小腿变形不对称等常见并发症，会影响走路和跑步。

“正规整形外科医院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淘汰这种做法了，主要原因是手术不可逆，被切断的神经，就无法再复原了。”

在豆瓣上，一则做3d打印增高颅顶手术导致脑袋上出现个“洞”的帖子看得人触目惊心。

爆料人称，可能由于伤口感染情况一步步变得严重，不停有积液渗出，住院一个多月结果头上的洞越来越大。

有医生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头皮张力较大，不可能植入大体量的假体来改变头型。另外该手术切口大，加上头皮张力大且血运丰富，术后出血的风险大，极可能出现伤口愈合问题。

某网友做3d打印增高颅顶手术导致脑袋上出现个“洞”，图为当事人与医美人员的对话（图源：豆瓣帖子《搬隔壁，慎入！！！一个妹子做3d打印增高颅顶手术出问题》）

“做医美一定不是画蛇添足，而是锦上添花。”罗谦说，“每个项目适合与否一定要看自己是否有这样的适应症以及是否有这样的意愿，千万不要去盲目跟风，否则造成不可逆的结果。比如精灵耳没办法变回原来的状态怎么办？只能不断地去修复他。”

这就像是一个可怕的黑洞。魔镜魔镜永远给你一个否定的答案，永无止境地，最后让人堕入变美的深渊里。

从2017年迄今，出生于2004年的学生周楚娜已经做了上百次整形医美项目。

“我承认自己13岁开始的整容道路让我获得了很多瞩目，但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一定是后悔的。”周楚娜说，“我现在真的非常后悔，想要把脸恢复成自然的样子。”

她告诉南风窗记者，去年365天里，几乎有300天都是在医院，一年时间都在恢复期里，整个脸都很僵硬，眼睛的眼角反复地开，鼻子反复地做，由于填充物过多也做不了太多表情。

她也明白，这样的过度整容是不好看的。

电影《丑女大翻身》

好看，是她决定整容的初心。因为听到几个男生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外貌、被人取各种难听的外号，周楚娜很早就体会到外貌给人带来的不同境遇：漂亮女生干轻松的活，自己干的活又脏又累。

整容成为她当时想到的唯一出路。

周楚娜第一次做了双眼皮和鼻子，做完后收获了许多人的称赞：“好看很多了。”这是她前所未有过的体验，也是她第一次尝到整容的甜头。

“我就觉得再整会好看，感觉现在的自己还不是最完美的，只要做了下一次就会更好看，所以就一直动。就像是有瘾，感觉控制不住自己，想戒戒不掉的感觉。”

那段时间，整容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周楚娜。有时候审美一变，她又会去折腾自己的脸。

某网友在微博记录自己的整容经历

周楚娜年纪很小就走上整容之路。母亲一开始是支持的，后来，随着次数过多，也反对女儿继续整容。

周楚娜其实也是害怕的，害怕整容的效果达不到自己想要的，害怕出现各种医疗事故和意外。

事实上，多次整容已经让周楚娜小小年纪就遭受了许多身体上的痛楚与后遗症。

比如，多次的开眼角、割双眼让她的眼角膜格外脆弱，视力严重下降；手术使用麻药注射较多，记忆力也有所衰退；抽脂后的皮肤变得松弛，有些部位也留下了瘢痕。

以前，周楚娜总是非常害怕镜子。现在她明白，整容只能改变容貌上的焦虑，内心的自卑需要通过更多的东西去弥补。

（应受访者要求，吴婧、刘欣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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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煎妮

排版 | 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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