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素婷：爱到痛了，那就算了 ——我读《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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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痛了，那就算了

——我读《诗经·卫风·氓》

南宁市第三中学   廖素婷

    每次读到《氓》，我都会痛会恨，心底里无数次骂这个负心汉，同时我也在思考：婚姻里的女子到底应该怎样做？很爱很爱可能会陷得很深，没了自己，全是应允与成全对方；很勤劳很顾家可能会自己受苦，还是挽不回一个家庭；很勇敢很果断可能会更快结束一段感情，遭来一堆笑话。《氓》里的女子就在经受着婚姻的这些苦痛。今天再次梳理文本，聊聊氓为什么不值得女子坚守，婚姻里的哪些变化让爱不能继续！下面我将从三组词语出发，跟着女子一起，来看看她恋爱与婚姻的心路历程。

    谋与媒

    封建家庭里，女子的婚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能自己做主自由恋爱的，而《氓》里，“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谋，商量。商量什么？找我商量婚事。氓虽急急切切，但我们看出了他们的自由恋爱，现已经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在返程的路上，“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女子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不舍，开始具体谈到婚期了。

    这么深厚的感情基础，接下来的婚姻应该也是顺理成章吧？可是问题来了——“子无良媒”。通过女子的这句看似拖延婚期的借口，我们知道女子的顾虑：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需要遵照一定的风俗，有一定的仪式和礼节。中国古代的婚姻讲究明媒正娶，虽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按照风俗也要假以媒人之口去登门说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能行结婚大礼。是“蚩蚩”的氓冒冒失失不懂这些礼节，还是氓的有意疏忽想省略请媒人这个程序？面对氓“来即我谋”，“我”表现出了犹豫或拖延，女子下意识里是有主意的，婚事需要父母来为子女操办，所以氓最应该商量的应该是女方的父母兄长，而不只是跟“我”商量。但是面对女子的犹豫，忠厚老实的氓生气了。本来有错在先的氓这时候却耍起了脾气，女子刚才的有主意立即变得没了主意，忙劝慰氓，“将子无怒，秋以为期”，私自定下婚期。

   “有谋无媒”这个情节，在我看来，至少能说明以下几个问题，也是婚姻隐患：一是女孩确实爱氓，关系确定以后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爱得没了主张，请媒人的风俗程序就可以忽略；爱得没了自我和家族观，一切听凭氓的安排，氓的占卜就可以让她义无反顾地带着嫁妆嫁过去了；二是女孩大胆地把自己嫁了，她必定也要为自己的大胆买单，承担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后面当她婚姻不如意返回娘家的时候，却是遭到了兄弟的讥笑，尽管我们可以理解为兄弟不了解情况，但是兄弟昔日的提醒和对这桩无媒婚事的不满可能就是讥笑的原因。三是在“子无良媒”这么大的婚前问题上她让步了，这也能说明双方关系中主动权在男子，女子是比较被动的，结婚后她生活里还可能会有一再让步。有些事情可以省，但是比较固化的风俗却是不能随意忽略的，这也为婚后女子的好说话、好妥协、好欺负留有后患。四是外表看似忠厚老实的氓其实并不老实，他利用“怒”来发泄自己对女子拖延婚期的不满，无形中迫使女子许下“秋以为期”的诺言。这样易怒的性格，也是婚后两人生活在一起可能引起不稳定因素（如家暴问题）的极大隐患。

    耽与脱

    如果说前两章讲到他们的恋爱与结婚，那么第三则应该就是接下来的婚姻生活了，可是作者宕开一笔，却开始写到女子的两种感慨：一是感慨“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和“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让我想起了郑愁予的《错误》一诗：“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把容颜比作花。这里是把容颜比作叶。桑叶未落时候，叶子茂盛润泽，桑叶落了的时候，叶子枯黄，这就有如女子的容颜，婚前婚后不一样的生活承担，就会让女子有相应的容颜衰退变化。二是“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耽，迷恋，沉溺。说，通“脱”，解脱。女子最深切的感慨可能就是在这里了。婚姻像一座围城，女子认为，能围住的只是女人，而男人是比较容易从中解脱的，不会像女子那样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撇开婚姻生活具体内容的描述，来发出内心的感慨，是不是暗示着女子生活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从女子突然思考这两个问题来看，女主的容颜和生活在悄悄发生变化，女主的心情和对婚姻男女的认识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她意识到这些年自己容颜的日渐衰老，意识到自己过于沉溺这段感情生活，意识到或许自己的决定太草率，意识到婚后的男子态度在发生变化，男子开始有了三心二意......这些问题萦绕着女子，让她开始对自己的恋爱与婚姻进行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用情，反思自己有没有爱对人，反思自己沉溺其中是不是也要学会解脱......不仅在自我反思，还发出“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的呼喊，她在提醒众姐妹不要过于迷恋爱情，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从女子的感慨中，我们感觉到男子可能发生了变化，还不能知道具体的变化内容，但是我们能猜测他们的婚姻生活里可能出现了裂痕，至少出现了生活的不和谐。当初两情相悦的人，能自由恋爱走进婚姻组成家庭实属不易，但是女子口中说出的“耽与脱”的问题，这个话题的提出其实是有深意的，也是女子对自己生活的一个总结，意味着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找到一致的方向感，出现了一个向里沉溺一个向外逃脱的现象。不能同心同德、不在同一战线的婚姻开始出现重重问题，而最严重的要数氓“贰其行”和“至于暴”了。

    贰与暴

    女子特别爱，于是婚后她努力地生活着，为这个家不辞辛苦没日没夜地劳作着，“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可是都不能打动氓不能软化氓。从我们读者的角度看，这个女子是氓爱恋选择的，又是如此勤劳顾家，确实是“君子好逑”啊！可是我只能说女子是“好逑”，而氓不是“君子”，自然他也就理解不了“君子好逑”这个概念，不然他不会这么“贰”啊“三”地对待妻子。

    之前对氓的整个形象描写，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蚩蚩”，这是两个多么让人放心的字啊：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就是个能给人安全感的人，就是能忠于妻子忠于家庭有责任感的人，就是即使有矛盾也会让着你的主动跟你和解的那个人，就是你错了他还要跟你说对不起的那个人......之前，我们为女子能遇到一位“蚩蚩”的氓感到欣慰，而现在，氓的“蚩蚩”早已不见踪影，在女子的口述中，“士贰其行”、“二三其德” 、 “言既遂矣³⁰，至于暴矣”。原来忠厚老实的氓，婚后却是“贰与暴”的形象，他不仅变心，不仅违反当初的誓言，还对勤劳的妻子施暴，这种形象的反转让我们觉得“蚩蚩”两个字的莫大讽刺。

    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一个前后言行不一致的人，一个对待妻子无情无理的人，一个把誓言当谎言的人，一个对婚姻无所谓的人，女子身心俱痛，也彻底醒悟了，在氓的拳脚下醒悟了，在氓的变心下醒悟了，在氓的违背誓言不念旧情中醒悟了，也在兄弟的讥笑中醒悟了。当初涉淇订约，氓那对着天对着地对着水的旦旦誓言，早已改变，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婚前自己毅然渡淇水而来，如今也毫无留恋地渡淇水而归，水亦有边，氓却没有原则，她静思躬悼，决然转身，和男子做了最后的了断。从此“及尔偕老”的想法消亡了，“老使我怨”成了现在的全部感受，变化无常没边没际的人是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于是在这样的理性思考中，女子结束了这段让人痛心的婚姻。

    如果说婚前我们佩服她的自由和自主，那太感性的婚期决定多少让我们觉得有点草率；而现在，女子理性分析了婚后生活中男子的变化，让我们觉得现在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女子才更值得钦佩。当她的爱、勤劳、容忍都不能换来一份真心，当昔日忠厚老实的爱人已经移情变得面目狰狞，当一份感情只剩下怨恨而没有想再继续的念头，那就是该转身离开的时候了。

        迪克牛仔有一首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女子与氓的爱情已经是桑田沧海，爱到痛了，那就算了吧，放手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当初这份不顾一切的热恋，如今却已千疮百孔。爱得愈深，伤得愈痛。我想，当氓懂得珍惜以后归来，那份爱已然不在，一切已经随风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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