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许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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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散文 

祝你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看到发来的合照，烛光里从人群中跳出一副副熟悉的面庞。他们都贱贱地笑着，厚奶油遮住半边脸，举起一大块蛋糕，像大半辈子没见过似的。

寿星半蹲在一群人中间，怀着未泯的童心，头顶纸质皇冠，仿佛回到去年的生日宴会，依然十分欢愉，依然唯独我没有到场。你说生日礼物堆积如山，我羞愧其中没有我送的石头……

最初认识大豪是在三年前，同一个琴行里一起学吉它。他高我一级，什么歌都爱唱，拿起话筒就停不下来，尤其痴迷唱情歌，宣誓十七岁一定闯进《快乐男声》，坚定的小眼睛怔住我，喷吐飞沫中找不到插话的罅漏。正式熟识大豪是在两年前奔初三，我从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班转入隔壁重点班，另一位就是中考落榜的插班生大豪。那时，中考复读从老班口中吐出是一件丢脸的事，好像给这些可怜人判上无用的签，可是我始终没有知觉。我问他，他耸耸肩表示无奈，傻子才喜欢再回来遭罪，骨子里多贱啊！

后来，我知道大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打出生就没见过父亲长啥样，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开了家私立幼儿园，单独抚养也不困难。只是大豪从小注定要考幼师。当大豪坐在奶茶店，一边吸着果冻一边漫不经心地向我娓娓道来的时候，我的嘴巴张得很大，大概能塞进两百斤大胖子的拳头。世界充满矛盾与虚伪，单亲孩子一样可以活得比普通孩子快乐，留守儿童一样可以玩得比普通孩子潇洒，颇带嘲讽与玩味儿。

初三后，母亲执意让我走读，目的是晚自习后再多学习一阵。校方不肯，打来多个电话好说歹说行不通后，最终妥协给我办张通校证放我回家，寝室里就预备一张凉席和一个软枕，以备天有不测，它俩至今还沉甸甸地身置在寝室，听说被上铺的兄弟猎打蚊子，浸满浓浓的蚊子血。每到九点晚自习下课，学生一窝蜂涌入小卖部，凑钱买几包五毛钱的垃圾食品，回到宿舍开零食大会，剩几个惨兮兮的学习积极分子，能多待几秒钟就再写几道题……初三，一开始觉得人不像人，而我偏偏要穿梭荒无人烟的街道多受一点罪。九点后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学生都锁在学校里，还有谁能出来浪？

我对大豪说：“我每天可怜巴巴地祈求老天千万别下雨，本来夜色黑魆魆怪害怕的，再下雨真的惨到不留活路！”不论我的扮相多么可怜委屈，趁着早操从矮个子窝中溜到后排，像怨妇一样哭哭啼啼，他却始终莫名认为我的夜生活非常酷，凭着他和宿管老杨几年的交情，向老杨打一声招呼，随便向老班编个理由，决定和我一起踏夜回家。

不知道该不该送他一束鲜花，他的形象莫名在我眼前高大起来，背后还闪着光。往后的日子能有一个说话的人，就不会有意无意地露出辛酸相。一路上大豪有说不完的话，我回归傻愣愣本色，“嗯嗯啊啊”瞎答应，时不时一阵打晃。亏我命大，灵魂出壳的时候还能安全穿过一条公路，现在回想起来，额上冷汗直冒。

学校比较偏僻，周围路上人烟稀少，路灯坏掉一半都没人修，所以自然而然成为我和大豪的自行车赛场，远处路灯闪耀的地方是终点。想想挺公平，大豪人高马大，骑着小轮车，我身上找不到几两肉，骑上女式自行车，赢得十分轻松，迎面的大风把发际线推得节节高，鼓进宽大的衣袖中，顿时发觉自己渐渐沉重不少。大豪卯足气向前冲，黑暗中脸上隐约浮现出狼人凶色，仿佛眼前一片刀山火海。我天性胆小怕事，尽管一路上紧追不舍，心中却暗暗碎念：刹车失灵怎么办？车掉链子怎么办？会不会把我甩出去啊！

事实证明我们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生活真的像个舞台，没有灯光，缺乏霓虹，甚至可怜到没有观众驻足欣赏，但是飞车显然夺走了我第一次冒险。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洒下肤浅，微不足道却沦为夸夸其淡的噱头，不必起草誓词就可以做到永生难忘。回头看，未曾走远。

天气渐渐入冬，薄衬衫前贴上高领毛衣和羽绒服 ，手上握住暖宝宝，蜷缩一团却仍旧瑟瑟发抖，飘飘欲仙的寒风吹得双腿发飘。又到了一坐下来就拼命添外套。一站起来就即刻摘围脖的季节，天黑的异常早，扫光路上的行人，扫光苦苦摆路边摊生意的老板，小镇霎时陷入一座空城。大豪和我踏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毕竟不是谁都愿意鼻子冻得通红，手指硬邦邦到几近失去知觉，所以我既不怪他，也不强求，换作是我也一定留在寝室。

于是我仍旧骑着女式自行车，趁着微微的亮光，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大豪把单车停在学校，隔山差五陪我回一趟家，他说寝室的木板床硬得硌人，还是家里的大床舒服，谁知道呢！我们还一成不变地在赛场上飞车，彼此盯着眼前猎物穷追不舍。飞得太累就放慢脚蹬聊天，天马行空的有一搭没一搭，直到把所有能聊得话题逐个榨干后，巡视周围直到找不出一个影子，便肆无忌惮地放声高歌，各自唱各自，偶尔意外地合在一起。虽然结局注定曲终人散，但是依然幸福地唱下去。

初三下学期，学校挂上刺眼的“中考倒计时一百天。”随着日子一天天少去，天气一天天逐渐回暖，趴桌上呼呼大睡的学生抹掉口水，躲桌洞玩游戏的学生放下游戏机，相继拿出尘封的圆珠笔，对着试卷有模有样地大眼瞪小眼。每一张习题卷都被老师吓唬成考试，无缘无故把星期六砍去拿来补习。午饭点一碗牛杂面，带芝麻的红辣椒一勺一勺舀进面里，辣得眼眶里泪水打转，暂时麻痹疲倦的神经。即使未来才懂得，初中那点事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晚自习后回家的学生越来越多，校门口停着各种交通工具和前赴后继的家长，看着孩子幽幽从学校飘出，心疼忍不住在众人面前一个“心肝”一个“心肝”地呼唤，大豪晚上学完艺术课，恢复和我一同回家的短暂时光，尾随身后的一大片单车快组成了车队，在满城虹霓的照耀下十分壮观。路上的行人扔掉呢子大衣，拥抱热闹的城市。可我和大豪，一往直前地引吭高歌。有人指着我们笑，有人指着我们骂，有人干脆轻蔑地翻白眼，有人傻愣愣地充耳不闻，这让我想起一句歌词——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那么我该如何存在？

多亏那些疯狂不要脸的日子，难怪有人讪笑说：“你和大豪脸上永远缺少应有的焦头烂额。”

六月的风，吹散教室里那群熟悉的人，毕业照捧在手中，尽管里头的我头发又干又枯，两只眼袋又肿又胀，难看得让自己脸红，也呆在书柜中臭显摆。我如愿考上一所津津乐道的重点高中，大豪终于摆脱前一年未曾圆满的梦，滚进姗姗来迟的艺术生涯。我提着行李，一个人坐火车到北京散心，其他人要么天天聚奶茶店，要么拉帮结派出去旅游，要么瞪着毕业照黯然伤神，要么宅在床上睡睡不完的懒觉……听说还有一批人在暑假报补习班奋力学习高中课程，我实在不敢恭维，累不累啊！

大豪打电话告诉我他办好生日宴会时，就等我前去赴约，我恰巧刚刚售票台领来回途的火车票。可是如今，我拿出去年的日历，掐指算来算去，大豪生日那天我应该在家。怎么会……脑子越想越沉。已经错过的故事，就不妨烫下残缺的句点。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耳中略带嘲讽的刺。

高中后，我进入一座囚笼，连回家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我放假的时候，大豪在他的学校踮脚跳民族舞；大豪去奶茶店喝奶茶的时候，我顶着黑眼圈抱着习题挠头。前几天，他问我能不能来他的生日宴会，是我认识他的第二个生日宴会，我轻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说得太多自己都感觉恶心。我天真地欺骗自己，毕业后就没有束缚了，可以甩开这些令人失望的字眼。可惜，未来的故事，有几个人能讲述得完美又准确？仿佛响起我和大豪最喜欢的一首民谣——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南，北海北，北方有墓碑。

大豪发誓将来一定闯进心慕的《快乐男声》，我矢志不渝地追求自由的翅膀。每一个人忙于各自朝圣路上奔渡，双线生活像一条银河，把我们无情地扔向天各一方，破碎时间像压来的坦克，叫我们不停地向前踏步。青春兵荒马乱注定会被一只凶恶的魔爪粉碎，我希望在碎沫中汲取一丝幸福，献给我曾经楼着肩膀的兄弟，献给黑夜里，两个分别骑在小轮车和女式自行车上，一边放声高歌，一边飞快蹬车的两个背影……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献给你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属于我们之间的唯一，生日记得要笑，要幸福……

老师点评：

本文写的是两个男生的一段时光。全文给人的画面感都非常强，尤其是“我”和大豪在冬天的夜里骑自行车回家的场景，应该会是两个人一生都难忘的画面吧。作者写道：“即使未来才懂得，初中那点事根本就不算一回事”，这句话在文中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

 2017苏州大学唐文治书院  许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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