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坦白与隐瞒，都成了对孩子的残忍

小时候，爱闹，活泼点的男孩讨人喜欢。

那时候家那片有个大我三岁的哥哥，跟我一个小学，偶尔路上碰见还会一起回家。

忘了是寒假还是哪一个周末了，只记得那天挺冷的。

他踩着那种旧式运货的三轮板车，在楼下叫嚷着要带我去玩，当时的自己一蹦一蹦地就下楼了，屁股坐上了车才记得扯着嗓子跟奶奶喊了声出去了。

他踩着车晃晃悠悠荡过老街道，我坐在车板上骄傲地扬起头，周遭大人小孩的注目让我心头说不出的痒。

“嚣张”得不成样子。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座山，山脚便是一条蛮宽的河道，水是从再远点的水库来的。

晃到这的时候，他停了车，侧过身盯着河道，河道在山脚这里像台阶一般分了层，河水因落差淌下像个小“瀑布”。于此到对岸是一排石台，估摸着以前是供人走的——现在成了很多阿姨奶奶们洗衣的地方。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瞟了下对岸，问我去过对岸没。见我摇头，便笑着说带我过河看看，那时水浅，大概也就没到脚踝，坐车后满脑子兴奋的我忙不迭点头答应。

于是不再停留，他用力蹬了下地，驾着三轮便下岸入水，快得出奇，车轮淌水向两边溅起水波，两个人兴奋地叫了起来。

对，是到了该转折的时候，车头突然歪向一边失去控制，车轮碾过“台阶”边缘带着整个车翻了过去，我只晓得自己叫喊着，便觉得眼前一晃，下一秒便吃到了一口河水。

记不得磕碰了几次，灌进喉咙的河水让我呛得睁不开眼，只感觉身子好几处很痛，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河水滚了一脸。

等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整个人迷迷糊糊，哭着喊着，而这里的河水已经到了膝盖。

那天傍晚，阿姨带着那个哥哥来我家给我道歉，当着我的面抽打他，叫骂着，他不吭声，眼睛赤红。

爸妈最后应该原谅了他，还安慰阿姨说小孩子不懂事，我还好好的就行。

等他们走后，妈妈过来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却被奶奶一手推开。我已记不得奶奶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妈妈也在一边哭，爸爸没怎么说话，就一直蹲在我身边。

记性好差啊。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爬上岸的，忘了岸边围了那么多人都在看些什么，忘了人群中我的小学老师穿的什么衣服，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湿淋淋地一个人走回家的。

我也忘了他是怎么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的。

只记得那天河水真的很冰。

高中的时候，知道了有部片子叫《素媛》。

盯着电脑屏幕的我真切觉得好似一盆冰水浇在头上，但不打颤也不哆嗦，只是觉得整个身子都凉透了。

胸口很堵，喘不过气。

当时正是意气正盛的时候，读了几年的“垃圾”小说，便觉自己笔墨如江湖里的刀枪一般锋利，挥洒着就可以教很多人拜服。

但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人崇拜，只想中二地想写死那些法官、那些冷漠的旁观者，而那个流浪汉，死亡对他似乎过于善良了。

多么可怕的想法，自己的三观好不正。

多庆幸自己只是想想，几次拿笔却总是半途而废，气郁着蒙头就睡，脑子里全是那个女孩的笑脸，却红了眼睛。

2008年夏，韩国一男子掳走一名女童，实施了性侵和殴打，事后女童被丢在了一条河边。当时下着雨，女童重度昏迷，大小便失禁，血肉模糊。

被人发现后送医治疗后经诊断，肠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手术几乎把肠子全部切除，整个下腹部都受到重创，安装了人造肛门之后，终身都要带着便便袋生活，有可能无生育能力。

电影最后，素媛的弟弟出生了，一家人依旧在阳光下生活，生命如此美好。

而现实里，那个受侵害的韩国女孩经过两次手术，治疗良好，精神状态也在逐步恢复，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去。

那个性侵犯，被依法判处12年有期徒刑，若无意外，2020年将刑满出狱。

以上是我找到的信息，报道里还大量披露了韩国民众的抗争，反对其出狱，舆论压力下当时的总统出面道歉，新法律的颁布。

人民的声音还是有所回应的。

我又一次翻到了那张剧照，素媛背着书包，灿烂的笑。

人们可以遗忘，在知道真相之后。

而有些人会去抗争，因为他们不愿选择原谅，不愿让其他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电影《熔炉》中，坚强的女孩举起右手，在法庭上勇敢地指出了罪犯。

可结果并不如愿。

但至少，觉醒的人们尚在抗争。

“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

电影 《熔炉》的热映在韩国国内掀起了一股“熔炉热”，并进而发酵成“熔炉效应”。在民众的高声疾呼下，当年案件被重新审理，涉案人员被重新起诉。甚至于，韩国国会竟然为此特别通过了熔炉法，加强了对残障人士和未成年人性侵犯案件的惩罚力度。由一部电影的热映而推动司法的改革，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而在韩国竟然成为了现实。

“三种颜色”，上了微博热搜。

但不是红黄蓝，是“三种颜色”。

我翻看了很多，愈是愤怒便愈想知道更多，知道了更多似乎应该暴怒，可我更多的是庆幸，至少那些网友们都在抗争，那些大V明星都在发声。

那些正义，都在我们面前，不退一步。

我不想去理会那些家伙的下场，他们受到再重的惩戒，也不可能让一切回到我们希望的轨道。

我只是在意那些孩子，和孩子的家长们。

孩子们被扎的针，会有危害吗？

他们被迫服下的药，究竟是什么？

他们是否明白，自己遭受了什么？

那些父母，该怎么去向孩子解释这一切。

是坦白吗，告诉他（她）你受到的是何等可怕的伤害，向他（她）解释什么是“性侵”——不敢想象会有多可怕，对于父母孩子都是，这也许会变成一生的心结。

那该隐瞒吗？去安慰去掩饰，希望着孩子年纪小早早忘却。大人们总是说着善意的谎言，因为孩子不记事，因为这样他们可能依旧会快乐地长大，而父母则可以安然背负些痛苦，却不必更痛苦。

可记忆这东西是很难捉摸的，我无法想象但又不得不假设一个画面：长大后的孩子还记得发生的事，认识到的知识让他（她）明白自己的遭遇——这该有多残忍？

似乎我找不到这类事件的最优解了。

至于我，后来极少次谈及小时候那件事的时候，妈妈埋怨那个哥哥的粗心慌张，没能在第一时间把我拉起。

可我分明记得那条河，那一岸人，那一路上浸透了水发重的衣服。

记得那个一路背对我的身影。

我不愿去回想，却也不会忘记。

在找寻《素媛》相关信息的时候，我看到知乎里一个博主的回帖。

童年阴影可以有多可怕，我倒希望这段话一如听过太多次的那则风评——“知乎，分享你刚编的故事”。

可这些事在我们周遭其实就在发生，只是我们没有听见。

网络太棒了，这些罪恶都被揭露，这些罪人都被追责。

网络太可怕了，那些孩子该有多痛？

而我们，能给他们什么？

我希望博主能好好地生活，正如她所说的保护好自己爱的人，你也一直在被爱。

以前常听人讲：“没有人能真正安慰一个人，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人们可以去发声，可以去追讨公道，可以去推动法律给予罪人应有的惩罚，可当面对受害的孩子，我们又显得如此无力。

有调查显示，在中国，有9.5%的女童和8%的男童都曾遭到过不同方式的性侵害，总数高达2500万人，而且多数都是熟人作案。（数据来源网络）

而人们更不敢相信，很多孩子遭受性侵却不自知，还天真以为是在“做游戏”。

孩子有这么糊涂吗？

但现实是，多少家长羞羞答答，羞怯与孩子谈及“性”，羞怯到连电视剧播到暧昧画面都要及时调转频道，羞怯到连孩子的出生都能扯及“垃圾桶”。

几多时间前，小学性教育课本上了热搜，在网络上被骂了狗血淋头。家长们“护孩”心切，怪课本过于直白，生怕孩子受到荼毒。

可这是性教育啊，就应该这么直白，中国人特有的婉约并不需要在这时候登场。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在这一块的教育，很匮乏，但也在补进，尽管依旧是艰难重重，但至少理性不会淹没在茫茫潮声。

我们能给予孩子最大的保护，应该是让他们知道自保。

写到这时候，已经24日3点了，我又一次刷了朋友圈，知道了这则消息：

电影《嘉年华》，今日公映。

文晏导演作品，中国儿童性侵题材电影。

“鸟泣有人怜，鱼伤无人问，有声者幸也。”

我们多幸运，这些声音，还在奋力振聋发聩。

那么我想再奢望，那些泥泞路上的孩子们，可以走得欢快点，再欢快点。我想你们知道，生命依旧会有美好在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