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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这家小吃店 我愿吃一辈子

陷入思索的 海峡网 2019-04-20

这家小吃店叫爱星客,曾经每个福州人的朋友圈都出现过,光是点赞数就已经过万。一群自闭症孩子,在这里工作,努力靠近着普通人的生活轨迹。

当时间慢慢过去,当网络浪潮平复,生活还在继续。今天,我们走进了这家小小的小吃店,走进了一个,不为我们熟悉的世界。

1

一张特别的点餐单

一份倔强的仪式感

戴眼镜的就是曾长期从事自闭症儿童教育的老师刘燕

我们相信这个世界的善意,所以,朋友们,请先听我们说说,在这里怎么点餐。

这里的菜单主要按招套餐类目进行点单,背面也有一些单品。拌面扁肉拌青菜,煎蛋、卤蛋,主要就是这些。

然后,请在点菜单上,贴上相应的数字,数字代表份数。有时候人一多,孩子们会乱,特别是有些孩子们对词汇的理解是单向的,换一种问法就会产生疑惑,他们需要多一些的耐心。

“我们希望减少了菜品,不多,但至少让他们能够全程操作。”改一个菜单,刘燕老师和老板郑平好几晚都睡不好。

但是端上菜品,一份藏不住的倔强,一种微妙感动的仪式感,油然而生。

可爱的餐具,小小的水果,各种卡通形状的煎蛋......不少来店的客人都是先拍照再吃饭。是的,这些普通却又特殊的“作品”,他们用的心,足够赤诚。

走进厨房,你才能走进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叫“拼尽全力”的世界。

为了安全,小吃店将明火改为了电炉,将汤锅改为了内嵌式。为了让孩子们记住每一个步骤,洗碗池边、消毒柜旁处处都贴了步骤图。对的,打开柜门,拿出勺子筷子,这样简单的步骤,孩子们都要反复练习才能学会。

为了让孩子们明白,这是一份工作。店里有值班表,有奖惩机制,顾客可以给好评贴星星,如果做不好,就罚推迟下班五分钟,未来还会有工资,会有奖金和扣罚。

要走入社会,首先要遵守社会的规则。我们不可能无条件无原则地包容任何一个人。小孩子两三岁在马路边小便,我们会觉得这小孩还小算了。可如果当他们长到一米九几了,还在外面小便,这就不能被社会所接受的。”这是刘燕老师的坚持。

小吃店有一面墙被设置成留言墙,短短几天,就已经贴满了不少便利条,有星娃们稚嫩的画和想说的话,也有许多食客留下的祝福,让人忍不住凑近一张张细看。

“从7月5号到15号,我们每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想这些,菜单都是做梦里想起来的,醒了赶紧写下来,然后推敲,然后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小吃店准备好了,星娃们也准备得越来越充分了。

2

你是师大的学生吗?

你从哪里过来呀?

“小兰,有客人啦,要怎么说?”“欢迎光临,来坐!”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男孩听到老板郑平对我们的招呼,就停下了手中剪葱的工作,笑嘻嘻地递来菜单。

点完菜后就开始找话和我们聊天:“你们是哪里人呀,是不是师大的学生呢?从哪里过来呀?他问得真挚而热情,其实,同样的问题他已经对来店的客人问了很多遍。

这个名叫小兰的男孩,生于1995年,中考英语曾考了112分,他每项工作都会做,我们与他的聊天是轻松流畅的,如果不是桌面上散落的葱,根本不相信他患了阿斯伯格症。

纠结、固执、敏感是他的烦恼,他想要被承认,渴望赚钱,向往婚姻,来这里工作的原因也在于此。

【阿斯伯格综合征(Asperger syndrome,AS)是一种主要以社会交往困难,局限而异常的兴趣行为模式为特征的神经系统发育障碍性疾病,在分类上与孤独症同属于广泛性发育障碍。】

点完菜后,另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被老板喊进了厨房,准备起拌面扁肉。他叫陈鹤,今年30岁了,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很慢很用力,大大的个子却单纯得像个孩子。但他其实什么都会,煎蛋、洗碗、送餐、切水果、做拌面......不仅做的好而且做得很细致。

陈鹤就是典型的自闭症孩子,像是一张白纸,你怎么画他怎么来。一旦明白规则之后,就一定会遵守这个规则。比如下午到三点要起床上班,他就算没有闹钟也会醒,就会喊老师要起床了。又比如他现在正在消毒筷子,让他去做另一个工作,他一定会告诉我'还没做完'。但是明白这个规则的过程很难。”刘燕说。

说来唏嘘,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多少健全人,比他们更尊重规则。

洗碗的时候,每一块碗都一定会冲洗两遍。

吃饭时,另一个女孩在我们身边,微笑着,安静地摘菜。一问才知道,她叫赵璐,今年也30岁了。

她有自己的微信号,加了很多群,会在群里喊大家来店里吃饭;她有自己的公众号,写着自己的小心事和对信仰的虔诚;她爱唱歌,喜欢当小老师,会吹口琴,还写着一手好字。

她在店里的留言墙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我愿意在这上班半年时间。” 

她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智力不及常人,但有自己的想法于内心世界,不是完全的自闭症。那张便利贴是她对自己的挑战,因为刘燕老师告诉她,成为小老师之前需要一些基本的技能,所以她来了,迈出了第一步。

右边的女孩就是赵璐

日光渐渐收起,他们每天晚上五点半就下班,因为回家的路程都要一个多小时。他们也已经学会了独自乘坐公交车。每天上班7小时,其中大约3小时处于工作状态,在休息时间里,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唱歌,拍鼓。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q1345izwh3x&width=500&height=375&auto=0

店老板郑平陪教孩子们敲鼓唱歌。

闲下来了,店老板郑平开始教孩子们复习每一项工作,比如煎蛋,孩子们都怕油怕热,郑平很耐心,一遍遍鼓励。当三个孩子都成功煎好了蛋,郑平高兴坏了,忙摆成一排拍照。“惊喜,真的是大大的惊喜啊!”满脸都是笑容。

我们看似简单的事情,他们需要拼尽全力,但是我们眼中的举步维艰,在他们心中却是最骄傲的胜利。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13451gwc2b&width=500&height=375&auto=0

这些蛋都是小兰、陈鹤和赵璐亲手做的。

“网上传开之后,有人说我们作秀,那你们随时来店里看,这就是一天。”

3

这里的日色变得慢

一生只够做一种人

很遗憾,自闭症儿童少有天才,和很多影视作品里所描述的,真的不一样。“自闭症儿童没有天才,凤毛菱角,我从事自闭症教育这么多年都没遇到,都是普通的孩子。”刘燕说。

店里的孩子慢,他们认真思考你说的每句话,认真去做手里每件事,认真接受批评和要求。就像很久以前,我们小时候,被大人们描述为榜样的那种样子。

小吃店里总能听到郑平在对孩子说:“你好棒哦”、“真厉害”、“麻烦你帮忙”、“谢谢你啊”......郑平的嗓子都哑了,她说没办法,现在是前期,要不断地引导孩子。

很多事情别的孩子不用教看看就会了,而这些孩子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而且他们必须要学会,否则他们一辈子都不会。

为了学会摘菜,要耗费半年时间。为了教会扣扣子,整整一周,每天放学回家后就在那系扣子解扣子。为了教会孩子不要鞭炮一响就发脾气,三天六种不同的鞭炮不停地放......

暑期志愿者小姑娘在和小兰包扁肉

在这里,每个人都慢了下了,孩子工作的速度快不起来,大家都愿意等不会催,每一次他们端上桌,都会很认真地说:“您的菜来了!”每个客人也都会愿意回复一句谢谢。

等待的时间久了,就坐下来和闲的孩子聊聊天,对于很多客人,这里的孩子改变了原本对自闭症儿童孤脏坏的认知。

从宝龙赶到店里送菜、就餐的叶子。

而对于孩子,与人交往让他们有了明显的变化。会的技能越来越多,越来越愿意去做,而情绪的变化是最大的。

小兰对自己的病是有意识的,在来工作之前,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这群孩子就这样了,没办法了。”而现在,已经很久不再这么说了。

小兰还开始主动帮父母洗衣服洗碗,其实这都不重要,最让人开心的是他们出现了动作和动机。曾经他们是被推着走的,但现在他们是主动走的。


4

一种没有理由的人生

一个陪伴者的孤独与反思

上面这几个大龄孩子其实是幸运的,他们已经是自闭症患者中情绪比较稳定的。他们通过几个月的训练,才可以达到今天的程度,但是要知道,家长和老师常常面对更多的是情绪并不稳定的孩子。

“有些大龄孩子,不好带,一旦情绪上来,控制不住。像之前,三个成年男辅导员都控制不了一个16岁的女生,她160斤,我那天整个人压着抱在她的背上,她能把我从背上翻了出去。”

刘燕老师的手臂上斑斑点点有着不少被抓伤的疤痕。她反复强调,只有家长懒,孩子才会勤,只有从小开始构建,才不会让他们长大之后更难改,更难控制。

爱星客里的这个孩子压着耳朵,想与外面的世界隔离。


很多家长对孩子有一种愧疚感,对不起孩子,是他们生了一个这样的孩子。然后对孩子开始'圈养',无意识地代劳一切,甚至连喝水都要喂到嘴边。但是当有一天你杯子都举不起来的时候,他喝不到嘴里,他哭,你喂不到嘴里,你也哭。”刘燕说道。

是啊,这对孩子,对家长来说都是两难的问题。都说家里有个自闭症孩子,这个家就垮了。爱星客小吃店是郑平和刘燕一起开的,而郑平,就是自闭症孩子的妈妈,而且还是两个,下面是她在自己的公众号里的回忆:

我就是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妈妈,儿子号子和小鱼患上了自闭症,就像是中彩票一样,这么低概率,偏偏自己就中奖了,还中了两个大奖。 号子哥哥在两岁多时,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那时,孩子不叫爸爸妈妈,也不和小朋友玩儿。“你喊他,他头都不抬。”

我们带着号子去福州、上海等地医院检查,得到同一个鉴定结果:重度自闭症,需要终生监护。怀着希望我们生下了小鱼,可几年后,他也被确诊为自闭症。

你们知道什么叫痛苦?你说话,他听不懂,简单的生活又不能自理,什么事都得教,哪怕是最简单的如厕,教起来也异常艰难,那种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就像美国电影《雨人》描述的那样,孤独症患者难以融入社会,而他的亲人们必须付出时间和生活的代价。  

在这之前,她和丈夫在上海开店买房过得很好,但为了两个孩子,房子卖了还欠债,钱都花在了孩子的康复上,曾经一个月两个孩子的康复费要一万八。“对一个女人来说,就像蜗牛背上了重重的壳,不是你想卸就能卸掉。”

但见过郑平的人,都会被她的乐观感染,她总是笑的很灿烂,“能怎么办呢,只能自己帮自己找一条路。”也正是这份乐观,让刘燕愿意辞去福州星语学校的工作,选择与她一起筹划爱星客便利店,到现在的爱星客小吃店。

“我们开业了,也有人来说愿意捐款,甚至说能让我们每天营业额能有5000元,但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这些孩子一条路,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能干的活。”

5

实现就业

本身就是康复的奇迹

虽然有特殊学校可以教育到初中年纪,但毕业回家之后呢? 当家长老了之后呢?他们该何去何从?

从深圳“喜憨儿车行”到上海的首个自闭症实训基地“爱咖啡”,越来越多星娃的家长开始认识到这个问题,而刘燕在采访中更是反复提到:实现就业,本身就是康复的奇迹。

纪录片《汽车行的喜憨儿》

“现在有很多家长、很多机构都在观望,我们是福州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但要知道,这样做不仅让能孩子未来能有依靠,也能让家长的生活更有自我,你不用天天盯着孩子,你可以去工作、去跳舞、去享受生活。”刘燕对这条路,充满了希望。

2016年《中国孤独症家庭需求蓝皮书》报道,成年孤独症就业率不到10%。刘燕相信,自闭症孩子只要通过正确的架构,所有的孩子都可以走上岗位。一些手工活,反复重复的劳动,经过一段的培训之后,他们的操作都是没问题的。”


2012年,在解放日报和上海图书馆的共同推动下,自闭症患者栋栋来到上海图书馆工作,如今的他和任何一位图书管理员并无二致。

在南京有一家面包店叫爱德面包坊,里面面包点心从生产到销售都是由智力障碍人士来负责的,已经开了好几年了。

如今,爱星客便利店已经在通过和企业嫁接,为他们做包装、贴条码,形成了流水线模式,而爱星客小吃店也受到了政府和企业的帮助,慢慢步入正规。

但是爱星客目前还面临着场地有限、能提供的岗位有限等诸多的问题。“爱星客是一种探索,需要更多爱心人士和企业帮忙,这个模式才能运转得更好,更长久。

爱星客便利店里,孩子们正在完成装、贴标等工作。

6

谢谢!下次再来!

在这一次的采访中,有这么一个插曲让我们记忆深刻。

“因为缺朋友所以他们会用微信QQ加很多人,小兰最近也开始加人好友,但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经常重复发视频然后挂掉的步骤。但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骚扰,所以会把他们拉黑,这种拉黑就又变成了他们的刺激源,成为他们的忧虑。”

听了刘燕老师的故事,我们在出门前添加了小兰的QQ,而在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小兰跑了出来要握手,还不住地说:“谢谢,下次再来!谢谢,下次再来!”

他的开心,我们的感动,瞬间就溢了出来

真的,我们开始相信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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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张文琦  许晖 实习生 黄逸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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