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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命没有尽头,人生、爱情将毫无意义

2017-02-14 吴伯凡 黑天鹅图书

如果生命是没有尽头的话,人生将会毫无意义,当时间计量的尺度消失的时候,我们好像是获得了自由,但实际上是进入到了另外一种绝对的不自由当中。一切的稀缺性都来自于时间的稀缺性。如果时间的稀缺性和有限性不存在的话,机会也就不存在了。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有更多的机会,但是机会的存在依赖于时间的有限性,如果时间是无限的话,机会也就是无限了,而无限的机会也就不再是机会。

文/吴伯凡,微信公众号:伯凡时间(ID:bofanstime)

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总能看到这样一副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有人说,年,其实是小孩子的年——小孩子特别爱过年,随着我们年龄的逐渐增加,我们对年的感觉,以及对过年的盼望程度就会降低。与小孩子过年的感受相比,成年人和老年人对过年的感受是很不一样,甚至是相反的。

比如说“增寿”这件事情,小孩儿过年的时候特别高兴,因为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在跟小朋友比年龄的时候又可以多说一岁了,而成年人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希望小孩儿不要长大,过年给小孩儿发红包的时候,那个钱叫做“压岁钱”,就是要把这个岁月给压住,让它不要增加。

当然,岁月永远是压不住的,时光总是在不停的往前走,而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们都会不自觉的有一种愿望:让时光停止。让自己的年龄永远驻留在现在的这个年龄段,最好是时光倒流。显然,这只是一种幻想,而且人类对长生不老的幻想由来已久。

我们听说过的秦始皇在尚未称帝和称帝以后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寻找长生不死药。当他逐渐意识到长生不老药是找不到的时候,他便开始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创立的种种的丰功伟绩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将它存留固化下来,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兵马俑,不过是秦始皇相想把他的丰功伟绩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储在地下,以对抗时间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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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有一条新闻说:人类到2029年将有可能实现永生,可以实现长生不老。这条新闻说的言之凿凿,理由是:因为信息技术、生物技术的发达,人的记忆可以用一种特殊的介质存储下来,并且和人的身体可以实现分离。当我们的身体开始老化的时候,我们可以将这个记忆给提取出来,将它存放到一个新的硬件上。

这就有点像我们买一个新手机的时候,利用QQ同步助手,一下子就能够将原有手机上的所有信息同步到新的手机里,这部手机的硬件是新的,但是它的信息是一以贯之的,你会觉得旧手机的生命在新手机上得到了延续。一个人之所以认为他是他,原因就在于他有记忆,假如一个人丧失了记忆的话,他就根本没法确认他就是他自己。

我记得龙应台在她的文章里,写到她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这种病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大量记忆消失,以至于她的母亲完全不知道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孩子们是谁。每一次,龙应台都要很认真的告诉她母亲说:“我是你的女儿”,然后她母亲说:“你是我的女儿,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龙应台告诉她说,“我今天早晨才从你的身边离开,过一个星期我再回来看你。”

她母亲说,“我只有一个女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但是对于女儿是谁,她完全丧失了记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孩子,这些孩子是不是她养大的。这时,龙应台就告诉她母亲说,“你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都是你亲手养大的,三个孩子是博士,不是博士的那个,非常会赚钱。”当听到龙应台这么说的时候,龙应台的母亲就会感叹说,哦,这么好啊,而每当听到她母亲这样说的时候,龙应台心里都感到无比哀伤。

当一个记忆的主体不存在的时候,长生不老也就无从谈起,所以记忆是确认自己是自己的前提条件。当技术能够提取人的记忆,并且可以把这种记忆附着于新的硬件上的时候,尽管这个人的肉体也许已经不存在了,但是这个人可以通过让他的记忆附着于新的身体上,从而获得某种永生。

这是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导致的一个直接的结果,尽管我们听起来有点像科幻,但是一些科学家非常肯定的断言,人类将在2029年拥有这样的技术,即身体会老化,甚至会完全崩溃,但只要我们的记忆还在,人就可以得到永生。

无论是古代人的求仙访道,寻找各种各样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还是今天人类通过努力让自己获得永生的种种努力,其实都起源于人类对于衰老、对于死亡持续不断的反抗。

2

春节期间,我看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就跟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有关。应该说,这部带有很明显娱乐色彩的电影里,包含着比较深的哲学思考。这部电影所要传达思考的问题,就是青春永驻、永生真的是令人向往的吗?

有人把这部电影归类为一种叫做“软科幻电影”,也就是说电影里头的一个重要的情节支撑,是要依赖于一个科学幻想,而不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技术,或者说电影的场景是想象出来的。这部电影的英文名称叫《The Age of Adaline》(中文电影名称叫《时光尽头的恋人》)。

这个故事的跨度长达80多年。在1933年,也就是在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发生了一场车祸,故事的主人公叫阿戴琳,她在这场车祸当中险些丧生,当车沉到水底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或者说一种没法解释的机制,即冰冷的海水激活了阿戴琳身上的某一个节点,这个节点导致了她身体当中的某个衰老程序被关闭了,从此以后,她的年龄就停留在二十八九岁这样的一个时间点上。

这显然是因祸得福。她实现了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一个梦想:就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对于青春永驻的阿戴琳来说,生存的压力一下子降低了许多,或者说她一下子变得非常的轻松,她再也用不着按照正常人的时间轴,按照正常人的议事日程去工作。社会对一个人身份的界定和要求都是暗中以一个时间轴来确定的。

比如说,到了中国人说的:“三十不立,四十不富,五十必找寻死路”——这显然就是一个按照时间轴对人的价值及角色进行界定的一种方式。事实上,我们在生活当中,即使别人不来界定我们,我们自己也是按照一个时间轴来界定我们自己的,我们所有的焦虑,都来自于时间轴带给我们的压力。

而年龄停止了的阿戴琳,却一下子把时间轴带给她的压力全部给消除了。她在一个地方,如果工作不开心的话,她可以辞职,因为她年轻,她可以从一个文员开始干起,她的职业生涯由于没有时间表,所以就没有任何的压力,而且她拥有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各种机会。

比如说,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不断赢得年轻男子的欢心,因为普通的女子青春貌美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特权和优越感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流失掉,而阿戴琳却完全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

对她来说,还有一点是非常特殊的,当别人在讲述历史的时候,她体会到的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生活。比如说,在几十年以后,当人们在讲述大萧条时期的历史背景的时候,对她来说不过是过去生活情景的一个回放而已。

所以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个极其博学的人,她知道的事情格外的多,而且又是那么的清楚。在生活当中我们时常会碰到像阿戴琳这样的知识很渊博,阅历很丰富,而且记得特别准确的人,我们就会说这个人好像是活了好几辈子。

阿戴琳就有这样的一种特权,但是她种种的特权和优越感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而且这个事实是越到最后就越明显,那就是空前的自由让她逐渐体会到一种被放逐在真实生活以外的感觉,她虽然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但她感受到的自己却是一个流亡者,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不会“老”,她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以后,当别人已经老去的时候,而她自己仍然是那么年轻。。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她的身世,发现她年龄的秘密,她就必须要从这样的一个生活世界里突然的消失,借用鲁迅的话说:“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本来以为青春不老,能够让她自由掌控时间,但她越来越发现,自己要不断反复经历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她在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候,她时刻意识到这是一场一开始就注定很短暂的一段感情,她总是要在一个很幸福、很热闹的时刻突然调转车头,然后消失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还有最让她痛苦的就是她永远不会老,她永远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是她的女儿却一点一点老去,直到她的女儿变成了一个老太太的时候,她依旧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二十八九岁的女子,她不敢直面这个事实,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样的一个事实。

这时她就只能选择逃亡,逃亡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之外,她不断的感受到自己的世界一次次的坍塌,自己的生活经历,自己的情感历程一次次的被抽空,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不得不从零开始。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头,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一点一点老去,而她只能在一旁黯然神伤,不能跟他们做任何交流。

跟一般人的生离死别相比,她还勉强可以忍受,但是让她最无法忍受的是,当她正在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的时候,她不得不突然刹车,再一次启动那个玩消失的游戏。她在早年的时候经历过一场爱情,她的男友叫威廉。她非常爱威廉,但是她害怕威廉知道她的身世。

当威廉渐渐老去的时候,她自己仍然是那么年轻,她不能忍受自己生活的世界逐渐的与威廉格格不入,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站在时光河流的岸上,看着自己的男友被时光一点一点的漂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必须得忍痛割爱。

就这样,时间一年一年、十年十年的过去了,不知不觉到了21世纪,按照正常的年龄计算方法,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有一百一十多岁了,但仍然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某次,她在一次聚会上碰见了一个小伙子,叫埃利斯·琼斯,她发现在他们相见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同时坠入了爱河,她感到埃利斯·琼斯身上有一种让她极其迷恋以至于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种气质和魅力,她甚至会时不时想起她以前经历过的种种感情。阿戴琳对埃利斯·琼斯极其迷恋,但问题又来了,或者说问题一直都存在着,她必须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即她自己是永远不会老的,而埃利斯·琼斯会一天一天的老去。

某天,他们约好在一个地方见面,当她开车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见埃利斯·琼斯坐在一个长椅上,显然埃利斯·琼斯是准备在这一天向她求婚的。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她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是加快了车速离埃利斯·琼斯而去。

就像我们在所有的爱情小说和电影里所看到的那样,即决绝的分离往往会触发更加难以摆脱的迷恋之情。所以,她又不得不回头跟埃利斯·琼斯在一起,当埃利斯·琼斯带着她到他们家的时候,她碰见到了埃利斯·琼斯的父亲,他的父亲叫威廉·琼斯——原来,他的父亲恰巧就是她当年忍痛离开的那个人。

当她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于是她马上开车逃离了这个地方。正像她在之前的几十年当中一次又一次的疯狂逃离她所迷恋的世界一样,由于她是在极度的纠结、神智恍惚的情况下开车,所以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当中的事情发生了,又一场车祸发生了。

八十多年前的那一场车祸让她获得了青春永驻的权利,而她的生命眼看就要在这一场车祸当中结束,埃利斯·琼斯闻讯赶来,怀着绝望和期待的心情前来救护她,希望阿戴琳能够起死回生。电影处理得非常有技巧,就是让观众一起经受这样一种悬而未决的煎熬。

最后,阿戴琳终于醒了过来,在电影的结尾处,当阿戴琳经过一面镜子的时候,她退了回来,仔细照了下镜子,她观察到自己的一头青丝当中露出了一根银发——这其实是一种暗示,即被关闭的衰老程序因为这第二场车祸而重新开启了她原本的生命程序,她的生命节奏又重新回到了正常人的节奏,也就是意味着她定格了80年的生活终于又重新进入了生活的正轨,这就是整部电影大致的情节。

3

我在看这部电影的过程当中,有几个感想:
第一,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它的一次性。

如果生命是没有尽头的话,人生将会毫无意义,当时间计量的尺度消失的时候,我们好像是获得了自由,但实际上是进入到了另外一种绝对的不自由当中,此时,你不会有任何的紧迫感,你做一件事情和不做一件事情的差别几乎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是根本不存差别的。

很多哲学家甚至经济学家都告诉我们:一切的稀缺性都来自于时间的稀缺性。如果时间的稀缺性和有限性不存在的话,机会也就不存在了。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有更多的机会,但是机会的存在依赖于时间的有限性,如果时间是无限的话,机会也就是无限了,而无限的机会也就不再是机会。

我曾经跟大家分享过我在维也纳旅行的经历。当我第一次到维也纳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太美了,而且我当时觉得,也许我一生当中也就只有这一次到维也纳的机会了。所以,我起早贪黑游遍了维也纳所有景点,拍了很多照片。

当我几年以后,第二次很偶然的再次到维也纳的时候,对维也纳的兴致已经明显的减少许多;当我第三次第四次到维也纳的时候,我对维也纳唯一的记忆,就是在上次我住过的宾馆里睡觉。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感悟是:一个机会之所以显得珍贵,是因为它的有限性。如果我们生命的长度是一万年,甚至是比一万年还要长的时候,我们的人生也就因此丧失了意义。

意义这个词在英文里头叫“Meaning”,Meaning本来的意思就是“打算”,没有意义的人生也就是没有打算的人生。我们为什么会没有打算呢?是因为我们不需要有一个时间点,不需要有一个日程表,因为绵绵无尽的时间和机会等着我们。

这时我们的人生也就丧失了全身心的去行动去体验的动机,这个时候的生命状态其实是一种似有若无的状态,是一种比浮皮潦草还浮皮潦草的一种状态。

我们可能好多人小时候都玩过一种叫魂斗罗的游戏,那个游戏你越打到后面就越激烈,越来越呈现出险象环生的局面,这时候你最大的感受就是命不够用,一会儿三条命就没有了。据说,后来不知道哪个小朋友发现了一个秘密,即如果你把手柄上的上下键和左右键按照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这样顺序按一遍的话,你的命就变成了三十条。

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很爽,瞬间从三条命变成了三十条命,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也就是这个游戏的挑战性会大大降低。你在刚开始的时候获得了某种自由,渐渐你就不会体会到那种在只有三条命的情况下去打拼去通关的那样一种极限体验。

如果我们再找到一个口诀,找到一个秘诀,能够将三十条命扩展到三百条三千条甚至是三万条的时候,这个游戏已经丧失了它的意义了。一个游戏之所以有吸引力,就在于机会的有限性,当机会变得无限的时候,它也就随之变得乏味。

第二,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完美,很可能是一种让我们精神崩溃的另外一种不完美。


美国有一句谚语:“许愿要谨慎,当心它实现”。当一个我们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在许愿的时候,你可能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留下了一个和多个不可更改的漏洞。

古希腊神话当中有一个人物叫西比尔,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因为她得到了宙斯的临幸,他就要向宙斯索取一个恩惠,但宙斯给所有人的恩惠,有一个条件,即只能提一个要求,他能帮你实现愿望,但如果你要提多个要求,他就不会满足你的愿望。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凡人向神提要求的时候,最可能提的要求就是永生,因为人跟神的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是永生的,而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西比尔她在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忘了同时提另外一个要求,或者她没有权利提另外一个要求,就是在长生的时候还能保证不老。

所以,当一千年以后,宙斯再遇到她的时候,发现西比尔的身体已经萎缩到可以装进一个瓶子里了,西比尔愁容满面,无比悲伤和绝望的看着宙斯,宙斯说:“你提的愿望我已经满足你了,可你为什么还这样愁容满面呢?”西比尔说:“你能再一次满足我的需求吗?”宙斯说,什么需求?西比尔说:“我要死”,宙斯说:“不可能,我只能满足你的一个需求”。

这个故事很具有象征性,可能跟我们刚刚讲的这部电影有点矛盾,即故事的女主人公阿戴琳不仅能够永生,而且还能够青春常在,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许愿的时候,我们都会用到一个句式,即要是怎么怎么……就好了。但是你发现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就好了”,而是问题可能越来越多。

阿戴琳的遭遇就是如此,当她能够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时候,当她发现她自己完美的人生在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世界上时,她的生命越来越捉襟见肘,不能够与她心爱的人共赴未来,她永远只能站在时间的河岸上,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恋人,随着时光漂流而去。即使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好像时光从没有流逝。但她自己知道,她是这个不完美世界的流亡者,一个异乡人,她必须要独自承受这样一种段落式的碎片化生存的孤寂与尴尬。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她的生活很像是一部电影的片段,或者说是一段段风光片,她的眼前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良辰美景,但是这些场景永远是段落式和碎片式的,每一天每一年每十年都只能过这样一种段落式的没有结果的生活,你觉得自己超越了这个世界,但你逐渐的发现你在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所以,对完美的期盼是一种梦想,也只能是一种梦想。它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在我们生活在一个注定不完美的世界的时候,它能给我们以安慰,给我们以期许,但它的功能也仅仅是如此,这种想象当中的完美,注定是一个海市蜃楼。

英国作家王尔德说:“人生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另一种呢?是得到了我所要的。”我们通常把悲剧定义为残缺,定义为不完美,但实际上,不完美和残缺才是这个世界是我们人生的本真的状态。

我记得钱钟书先生在评价王国维对红楼梦评论的时候,有这么一段话:王国维认为,贾宝玉和林黛玉没有终成眷属,这是悲剧中的悲剧,而钱钟书却说:真正的悲剧恰恰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终成眷属。

钱钟书是这样说的:“遥闻声而相思相慕“,当我们听到一种声音的时候,相思相慕;”习进前而渐疏渐厌“,走近的时候,你会渐渐疏远,渐渐厌恶,“花红初无几日,月满不得连宵”,花开了也就意味着没几天它就要凋谢了,月圆了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又要重新回到残缺的状态。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一种近乎宿命的状态。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只不过枷锁换成了另外一种形式,阿戴琳摆脱了时间的枷锁,同时,她的生活世界,她的情感世界就被另外一种枷锁所禁锢。

这就有点像失重的状态。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就一定会受到地心引力的束缚,如果我们能够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是不是就能够自由了呢?其实答案是很明显的。当你处于失重状态时,也就是不再受束缚的状态的时候,你也同时失去了方向,就像羽毛在空中飘飞的时候,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时候,它也就意味着它每时每刻都不再有方向感。

第三,自由是多维度的。

当我们没有自由的时候,我们常常只能感受到自由这一个维度。我们总以为当一个维度的问题解决了以后,我们就要面对另外维度和另外多个维度上的难题。在我看来,生命至少是三维的,首先,是它的长度;其次,是它的宽度;最后,是它的深度或者说高度——当长度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宽度的问题就出现了,深度的问题就更加凸显了。

以我们小时候玩魂斗罗的游戏为例,当我们拥有了三十条命的时候,我们对这个游戏的体验的深度也就随之降低了。虽然我有三十条命,但我规定自己只用三条命就可以通关,这是不是我既拥有了生命的长度又拥有了生命的深度呢?

不是的,因为你在意识到自己只有三条命和当你意识到自己有三十条命三百条命甚至三千条命的时候,我们内心情绪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处在有保障状态下的历险和毫无保障状态下的历险,你能拥有的体验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有一首诗叫《未选之路》(英文名叫《The Road Not Taken》)。在树林当中看到了两条路,当你选择其中一条路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要放弃另外一条路。当然,你也可以说,我先走这一条路,然后我再走另一条路,我不就两种体验都有了吗?

但是你没有意识到的是,你已经丧失了一种体验,这种体验就是当你只有一种选择时候,和当你拥有充分的时间和充分的机会有两种选择的时候,你所体会到的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所以,自由是一个立体的状态,或者说计量自由的单位是体积而不是长度或者练习,当我们觉得我们很自由的时候,我们很可能只是在一个维度上进行了过度的扩张,以至于完全丧失了对另外维度的感受,在别人看来,或者你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意识到你的自由很可能是一种伪自由。

所以,在好多年前,有一个叫马尔库塞的哲学家写过一本书叫《单维人》,意思是说:我们现代人很容易坠入到一种单维的状态,我们会在一个维度上锐意进取,而忘记了在多个维度上进行努力,我们获得的那种自由很可能是一种我们没有意识到被囚禁的状态,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是被外在的条件所囚禁,有的人是被他自身的思维所囚禁。

当第二次车祸让阿戴琳重新回到了时间轴的正轨的时候,她一方面失去了她曾经长时间拥有的那种自由,与此同时,她也告别了那种单向度的自由,获得了另外维度的自由,这种自由是在她过去的80年当中一直渴望的那种自由,就是因为人生的不完美,因为时间的有限等等表面的不自由而导致的那样一种内在的自由,或者说是一种内在的自由的深度。

在车祸发生之前,她已经深切的意识到在这种貌似自由的状态下,她被深深的绑架和束缚,在看似可以自由的支配时间支配机会的过程当中,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时间和所有的机会,而当她失去了在时间长度上的自由的时候,她获得或者说回归到了一种她曾经拥有但后来长时间丧失的,在丧失的过程当中,她极度渴望的另外一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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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作者

作者:吴伯凡,商业评论家、冬吴相对论灵魂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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