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吴有训、叶企孙、萨本栋先生的点滴回忆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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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逢《物理》刊庆50周年,我们精选了50篇文章,代表历年所有的作品,献给广大物理学工作者,以及正在学习物理学和对物理学感兴趣的朋友们。让我们重温品读,一起感悟物理科学的真谛,领略学科大家的风采。
|作者:钱三强
本文发表于《物理》1982年第8期
■推荐理由
钱三强先生是统领我国原子能事业发展最大的功臣,他这篇回忆前辈物理学家叶企孙、吴有训、萨本栋的短文,情真意切,以切身经历,生动地描绘出这几位先辈从事物理教学、培养后人的功绩和高贵品质。
相比之下,北大本校教授的教课效果就比较差,因此我后来报考了清华大学物理系。
到了清华,首先普通物理课是用萨本栋先生自己编的中文教本,这在当时还是比较少有的。他讲电磁学那一章时,基本概念也是讲得十分清楚。他有时一上课先用十分钟要学生做一道小考题,看看上一堂讲的那些概念,学生们懂了没有。这种办法对促进学习,加强理解确是有作用的。
我至今还记忆比较清楚的是叶企孙先生在1933年讲热力学时的情景。热力学是一门比较不好懂的课程,加之叶先生讲话又是上海口音,而且有点口吃,但这些并没有妨碍他把热力学这门课讲好,他把基本概念讲得非常的清楚。在那些重要而关键的地方,他不厌其烦地重复讲解,直到学生完全记住弄懂为止,他的讲课特点使我过了四五十年之后,今天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并且非常钦佩。他上课时有参考用书,但从来不按着书上内容宣读。他在两三年内,给不同班次讲热力学,每年所举的例子几乎从不重复,因此有时叫我们看看上一班同学的笔记。后来我才知道,他备课是很用心的,几乎都是用热力学最新发展方面的例子来作讲课内容的。虽然叶先生回国后发表的研究工作不多,但他教课的过程,就是他吸收国外最近研究成果的过程。至今我们这些老学生们谈起来,仍觉得叶先生教课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很深刻的。
日本侵占我东北后,我国有不少爱国的知识分子到国外去学习能实用的技术。吴有训先生在1934年曾到美国去了一段时间,想为国家制造真空管做些工作。他从国外带回一些吹玻璃的设备、玻璃真空泵与各种口径的玻璃管等。1935年他就开了一堂“实验技术”的选修课,我们班中有五六人参加,我也是其中之一,他手把手地教我们,让我们掌握烧玻璃的火候和吹玻璃技术的关键所在,并随时指出我们的缺点,我感到得益不少。后来做毕业论文时,他叫我跟他做,内容是做一个真空系统,试验金属钠对改善真空程度的影响,我当时很高兴。但当一个真空系统刚吹成时,一抽真空,因玻璃结构机械应力不均匀,突然整个玻璃设备炸碎了,水银也流了一地,我当时吓了一跳。我赶快跑去告诉吴先生,他叫我赶快把窗户打开,立刻跑出来,以防水银蒸气中毒。隔了两天,他把我叫了去,鼓励我再干,一点批评责备都没有。结果毕业论文的实验完成了。1937年我到法国做原子核物理研究,由于在清华大学时学过吹玻璃技术和选修过“金工实习”课,所以对简单的实验设备和放射化学用的玻璃仪器一般的都能自己动手做,比什么都求人方便得多。1948年回国后,我也同样鼓励青年同志要敢于动手自己做仪器设备,这对他们后来成长大有好处。回忆这段事实,说明我在清华大学时受到的教育,特别是吴先生鼓励我们敢于动手的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对我一生是有意义的。
现在吴有训、叶企孙、萨本栋三位先生都已去世了,我仍然牢记他们对我的教诲。他们都是1932年中国物理学会成立时的重要成员,并且对中国物理学会的建立和成长都作出过贡献,我作为他们的学生,现在又是物理学会的成员,在追忆他们对中国物理学事业作出的重要贡献时,仅将我个人的一点回忆写在这里,对他们对于我的教育和影响,表示崇高的敬意与亲切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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