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顶奇怪的帽子上,我们印上了“莆田制造”和老杨的签名 | 张婷婷 一席第667位讲者
张婷婷,设计师。
所有的这些回馈,我都觉得是一个最好的实验结果。因为你第一眼看见这顶帽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在了解的时候就拉长了你消费的那个决定的过程。当你真的去评判它,不管你最后是否愿意接受它、为它买单,你真实的消费的价值观都会呈现出来。而这个结果对于我们做设计的人来说,对于莆田工厂的这些人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
毛线圈、云端和莆田
大家好,我是婷婷,我是一名帽子和材料设计师,现在是Cloud HAT System创意工作室的联合创始人。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分享一下,我从一个设计系的学生,到一个面向社会的创意工作者,这背后的故事和思考。
2012年我来到中央圣马丁,开始学习材料和面料。这是圣马丁的针织工作室,是我待了三年的地方。我和朋友们都戏称它为盘丝洞,因为我们总是没日没夜地在这里边织毛线,很像一个一个蜘蛛精。
到三年级的时候我很想挑战自己,去做一些非常原创和创新的东西。但什么是创新呢?当时我认为,那个第一下冲进你脑子里的想法,它也许令你很兴奋,但它往往不是创新,它很有可能是你之前看到、听到的一些经历的重现和重组,而创新需要你带着这些初期的兴奋,更加地去逼近物质的本质,去挑战一些常识。
那在针织里面什么是常识呢?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打过毛线,如果你打过毛线就知道,用最简单的针法织出的毛线片,它很讨厌,因为边缘一定会卷起来。我当时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卷呢?
做了一些研究之后我发现道理其实很简单,针织的正针比反针更短小和狭窄紧凑一些,而一个个线圈汇集在一起,积少成多,量变引起质变,就导致了整个毛线片像海浪一样产生了一种很强力的卷曲。我当时觉得,这难道不就是针织的生命力吗?
再仔细一想,它其实更是物理和数字在最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美感的体现,所以我决定利用它跟我一起做创造,我要去引导和放大这个力量。
我想摈除掉一些文化和艺术的流派或者常识给我带来的影响,所以我把目光放到了一些数学模型上。我的数学其实不是很好,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挺讨厌它的,所以当初看到这些数学模型的时候,我是以一个文科生很浪漫的角度去看待它们的。
就比如说右上角的克莱因瓶,它给我的感觉里外不分,很有意思。左边这个函数模型,一个一个数字在不同的位置上组成了高低起伏的表面。还有勾股数,简单的几何排布形成了漂亮的形状。
这是我得到的一个实验结果,它是不是比刚开始看到的丑丑的毛线片要可爱很多。在了解它卷曲的原因后,我增加了它卷曲的方向,给了它一些逻辑,然后针织自己完成了剩下所有的工作。它就像一个礼物、一个惊喜,而不是设计师做主导的结果。
这是另外一个用这样的思路在基础织法上做的实验。
最后我把这些针织都做成了一顶顶五彩斑斓的帽子。我觉得这个思维的过程是非常有趣的,而这些帽子就很像这些抽象逻辑思维的物质体现,帽子戴起来时就好像人的脑袋上长出了思维的形状。
做完这个项目的时候是2015年,当时伟大的数学家纳什去世了。在他的传记电影《美丽心灵》里有一句台词很感动我:只有在神秘的爱的公式下,所有的逻辑道理才会显现出来。所以我后来也把这个项目命名为“美丽心灵”。也是从这个项目开始,我形成跟材料平等对话的设计思路,帽子也成了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设计媒介。
毕业之后在导师的指导下,我考入了皇家艺术学院的帽子设计系专业。大家可能都会很惊讶,帽子跟硕士有什么关系?一个帽子能研究出什么来?在对它进行深度调研之后,我觉得它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帽子是一个很有趣的信息载体。
比如说在过去,帽子经常是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在很多文化和宗教里面,它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符号。其实大家想想看,我们在脑袋上顶一个什么东西,它真的是再显眼不过了,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所以它往往也是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
但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下,每个人的身份不再像过去,渔夫就一辈子是渔夫,厨师就一辈子是厨师,我们很多人都是斜杆青年了不是吗?帽子承载的信息,也许也会发生改变。
那我可以用帽子讲述什么呢?这成了我的一个难题。后来有一次看池田亮司的展览时,我得到了很大的启发。池田亮司是日本的一个数字艺术家,也是视觉艺术家,在他的作品里你可以沉浸式地感受到,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是如何浸透了我们的世界。
我第一次意识到,数字技术原来已经那么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但我对这一切背后的技术是很无知的,无知到什么程度呢?在我已经快把半个生活都搬到云端上之后,我不知道其实云计算、云储存它居然需要这么一个庞大的建筑物去承载。这是Google的数据中心。
我发现“云”这样一个很浪漫的互联网比喻,它讲的就是这些技术已经被隐藏在云的背后了,用户只需要享受便利就好,不需要知道它背后是什么。
可是在经历这一连串自我科普和思考之后,我觉得它值得被显现出来,值得从云背后走出来。我当时就想,我可不可以用物质去呈现数据的样子,我可不可以织出一个面料,它就好像是从屏幕中流淌出来一样,然后再拿这个面料做成一顶顶帽子,塑造一个个能够连接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美感形象。
我收集了很多我认为也许可以代表现代生活的声音数据,比如车水马龙的声音、钱币的声音,还有代表着新的生产技术的3D打印机工作时发出的那些“哔哔哔哔”的声音,还有David Sylvian一首讲述世界公民的音乐。
当所有这些声音数据汇集在一起时,我就像把它们丢进洗衣机一样,丢进了一个可以将声音数据可视化的软件。在这个软件里面,我通过调整不同的时间、频率,找到了非常多我认为很好看的图案。
那怎么把这些图案变成针织呢?我接触到了像图片右上角这台非常聪明的数字化制造的针织机,它可以跟编程员一起合作,将电脑上的图案像打印纸片一样织出来,我们平时穿的耐克、阿迪达斯的很多针织鞋面都是它织出来的。
上面是声音数据在电脑上的样子,而下面就是我用这个机器织出来的结果。
这里有虚拟世界数据的图案,但它同时又有物质世界里针织形成的有趣褶皱。拉动它的时候还真的蛮解压的。下面就是拿这样的材料做出来的帽子。
当我用自己做的材料去做这样一顶帽子的时候,它虽然是以棒球帽为原型,但你可以看到它完全改变了帽子的形态。我意识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你从材料,从针线圈,从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开始设计的时候,你也许可以重新去定义一个东西它能是什么。我用各式各样的面料做出了一个大家庭。
随着这些作品的积累,我得到了一些业内人士的关注。2016年阿迪达斯足球部门的创意总监Sam Handy邀请我去阿迪达斯的德国设计总部,看看我跟他的团队能够擦出什么火花。
虽然我表面很平静,但是我心里已经兴奋得快不行了。因为我从小就是贝克汉姆的超级迷妹,很爱他,他又经常会光顾德国的设计总部,所以我真的是很兴奋。
但让大家失望了,我没有这个浪漫的邂逅,反而碰上了一个烂尾的项目。当时是2016年,所有人都在为俄罗斯世界杯设计新的产品,因为数码针织特别火,Sam就希望针织everything,让我来做一个针织的守门员手套。鞋子还好办,但手套却面临研发的瓶颈,大部分从供应商那里拿到的样品都像冬天的保暖手套,一点都不现代。
我希望从材料入手去设计这个手套,可是我跑遍了整个阿迪达斯的部门都没有人能帮我做这件事情。大家可能不知道大品牌内部是什么样的,阿迪达斯有很多很出色的设计师,但他们常常被困在电脑前面。他们每天画图,把渲染得很酷的效果图交给研发部门的人,研发部门的人再去供应商那边拿到一个可行的样品,所以中间的沟通有很多妥协在里面。
我就觉得为什么设计师不可以动手做一些东西呢?无奈之下我每天都待在材料库里面,那个材料库很少有设计师去,它里面放了世界各地“进贡”给阿迪达斯的面料。就跟皇上翻牌子一样,如果阿迪达斯的某个产品选中了某个厂家的面料,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订单,也许可以养活这个工厂一年半载。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一块做鞋的材料,它比较符合我的预期。我把它从样品库里面带出来送到匈牙利,做了几个手套的样品。果然一个真实的东西就是比画在纸上的东西有说服力,Sam跟市场部的人非常喜欢,它就从一个烂尾的项目变成了一个小明星产品。
在我和设计团队的努力下,2018年它配合重新亮相的也是小贝最爱穿的猎鹰系列一起出现在世界杯的赛场上。德国队守门员诺伊尔的定装照就戴了这副手套。我超级兴奋,就像我要上春晚了一样,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你们要看我的手套,它要出现在世界杯了。
结果大家都知道,德国战车一到俄罗斯就哑火,历史总是这样重演,他们被韩国队灌进了两个球,连小组都没有出线,我当时真是悲愤难耐。还好我一个好朋友第二天发了张照片给我说,婷婷,你别难过,韩国门将戴的也是你的手套,你设计的手套是管用的。
这件事就以这样一个很有趣的结果收尾,但没想到的是,这副手套让我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产生了关系,那就是莆田。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在材料库里翻着各种各样的材料,有一家公司的材料让我突然眼前一亮,设计得特别有想法,非常新颖,再一看,原来这些材料来自莆田,这让我受到很大的冲击。很巧的是,我有幸在德国见到了这个工厂的负责人,在得知我是做帽子的之后,他很兴奋地邀请我去参观他们刚开的一个帽子工厂。
就是这次会面,把我从德国带到了莆田。出发之前我搜索了一下“莆田”,结果都是这样的关键词。这座城市被贴满了互联网的标签,我不知道它背后是什么。
这是我对莆田的第一印象,就两个字——魔幻。
▲ 摄影:Damo
真实的莆田其实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因为当地除了造鞋之外还有一些传统产业,比如说他们有非常非常好的历史悠久的石雕工艺。我坐着出租车,一路看到繁忙的工厂,突然路边就出现了一尊安祥的佛像。
当地的传统文化保留得很好,左上角这张照片上是莆仙戏的演员在门口晾着他们的假胡须,我就觉得好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但是大家都知道,莆田当地不可避免被鞋这个事情围绕,有很多造假的现象,我发现它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的是一种碎片式的影响。比如我遇到的老奶奶白天还在宫庙里面帮忙,做很多好吃的汤圆免费发给我,到了晚上就可能坐在路边,前面摆一串鞋面,然后腿上挂着无数根鞋带,手法特别纯熟地在穿假鞋的鞋带。
我去的工厂不是造假的工厂,是正儿八经的好工厂。莆田廉价劳动力正在消失,在经历过很多次寒冬之后,他们也在寻求转型,但如果他们去做鞋做衣服,很有可能会跟老东家打架,丢失掉订单,所以他们选择了帽子这个比较空缺的领域。
这是我到工厂之后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办公室外的墙壁上挂着张海报,这张图可能原来是用于环保的,他们从网上下载下来,然后把地球遮住,在上面盖了一顶帽子,下面写着“我们的使命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爱上华峰帽”,华峰是他们工厂的名字。
怎么去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呢?他们注册了这个工厂的第一个自主商标,叫Live Free。我当时就问那个带我来工厂的负责人,为什么要叫Live Free?他说外国人不是有句话很酷吗,Live free or die。很朋克,我当时都震惊了。他说你不要笑,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要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用创新去开出一条新的路。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这个商标他们注册后一直没有使用过,因为他们当时没有能力去设计一个全新的产品。即使七拼八凑地凑出一个产品,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卖它,怎么去面对消费者。他们是离消费者最远的那群人,中间隔着许多鸿沟,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地球上有人要花几千块,去买一个他们生产下来可能才一百块的鞋子。这就是他们真实的现状。
与这股清流相对的就是造假。随着前几年国家对假冒的严打,人们开始发挥出了惊人的创造力。如果了解莆田就知道,莆田有一个地方叫安福电商城,那里以前是火葬场,地产商建起房子之后没什么人去住,于是它就变成了卖假鞋的人的根据地。
在白天的时候它就像一座空城,但一到晚上十点,阿冒就会蜂拥而至,骑着电瓶车,将无数的假鞋发往世界各地。也许你们中也有人收到过,你在淘宝上买的什么海外代购、美国发货,其实只是改了一下发货点,可能就是来自我们大莆田。
他们的创造力是怎么震惊到我的呢?他们注册了一些商标,比如VANSOSO,但是到了晚上,这个灯牌很聪明地就坏了,只有VANS是亮着的。比如这个MONIKE,我的MO就是很懂事地灭掉了,只有NIKE亮着。还有更有原创性的:智慧三叶草、中国NB、以及椰子爆米花。
关于莆田的鞋业,这几年网络上争议最大的就是巴黎世家那双很火的老爹鞋,从“made in Italy”变成了“made in Putian”。
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其实是因为莆田高超的制鞋工艺,可以使本来很笨重的老爹鞋减轻一些克数,民间测评说它总共减重大概80克。这本来应该是增值的一件事情,为什么消费者却不买单呢?他们说,我不愿意花5000块钱买一个“莆田世家”。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既然“莆田世家”都搬到莆田生产了,那当地的仿鞋C位还能是谁?一定就是它了。在这张图片里我放了很多很多的仿鞋,但我还混了一张真鞋的照片,你能看出来吗?
老爹鞋它到底是什么呢?它本身是个原创吗?它其实是复刻了我们爸爸那一代爱穿的、看上去有点复杂的运动鞋。巴黎世家把它复刻出来,再重新调整比例和颜色。
这几年,时尚界复制粘贴是个很常见的现象。就在前几年,在设计行业、时尚行业大家还在讨论为什么原创越来越少了,可这两年话题变了,变成复制和粘贴算不算原创。就像GUCCI不久前在上海刚办的一个展览“艺术家此在”,讨论的就是这个话题,非常有意思。
我觉得这个手法其实跟智慧三叶草差不多,只不过大品牌来做,它就是真的,在山寨的基础上去复刻,它就是假的,所以我们不由地会去问出一些问题:我们作为消费者到底在买些什么?而作为设计师又在创造些什么?
莆田很像是一个消费主义文化下产生的平行世界,它的造假,它转型的困难对应的可能都是我们疯狂的消费行为,这也是我到了莆田之后最吸引我的话题。消费者是种身份,他是谁?他是每一个人。我们的消费组成了我们的价值取向,但是我们知道我们购买的是什么吗?在这个背后,我们是真的认可它,还是这可能只是KOL给我们植入的一个信息?
现在社交媒体越来越火爆,可能我们去认识很多事物都是基于别人的认识,我们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一句话,然后又用这句话跟另外一个人激烈地辩论,但是我们对于真实事物的把握的感觉却越来越弱。
所以我们想做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它是一个产品,可是它很复杂,它可以去承载之前所说的一切的不同面向。我们决定做一顶帽子。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花费了很多力气找到了这种做巴黎世家山寨高仿鞋的原料。作为材料设计师,我真的觉得这些材料很有意思,它们的织法、颜色和质感跟真实的基本上是一样的,如果单从物质的角度来说,它们几乎没有区别,可它们被做成真鞋的时候它是真的,做成假鞋的时候它就变成假的。
我们还保留了巴黎世家的元素,因为它不仅在讲巴黎世家与莆田的碰撞,也是在讲它们其实也是在复刻。同时帽子也要有我在里面,我代表的可能是一些努力在做着原创的设计师。于是我把棒球帽进行了重新的解构,因为我们不能用一个传统的六片帽去代表原创的设计。
除了这两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来自莆田的、苦苦挣扎转型的制造商。这是Live Free第一次出现在一个产品上,虽然是一个很奇怪的产品。我们还把幕后工厂的一个师傅老杨的亲笔签名印在了这个帽子上。
这是老杨,这是我昨天晚上管他要的照片。老杨是谁?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我是不正眼看的,他觉得不过是又来了一个只会画图的设计师,或者是对我说,你那做的是⾛秀款啦,做不出的啦。
后来我觉得不行,我可是硕士毕业的,我要证明我的尊严。我在那边打版,他走过来看了看说,你还会打版,打版不是只有我这些人才会的吗。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版,他就说你这个肯定做不出来,我说我打赌它做得出来,而且做出来就是你认为圆的那种帽子。晚上他悄咪咪地把它缝出来了,第二天早上说,是圆的。
这样的过程有很多,可能以前在老杨的生命里面效率是第一位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最多的帽子,这就是他认为最高的价值标准。可是在遇见了我以后,他这样的标准就被迫动摇了。
他在剪我的版的时候,因为他真的很忙,就剪得很快。我说老杨你知道吗,我的日本同学做版都精确到毫米。他过一阵子说,是喔,日本人做的东西是真的好,然后那个手就慢慢地变慢了,然后开始认真地剪,就是这样一个磨合。
在跟我的合作中,他也会开始帮我去想,你这个东西这样做会更好看,你这样做会更实用,他开始去发挥他的创造力,弥补我的不足。我们就在这样慢慢的合作中,造就了我们之间非常非常罕见的设计师跟工厂打版师傅的友谊。
在帽子上我们还印上了“莆田制造”。
最后这顶帽子它真的很奇怪,它有我的原创的版型,但它同时又有巴黎世家的元素,它用了仿效巴黎世家的材料,但其实跟真材料没有什么不同,我们用的是头层牛皮,是非常贵的材料,然后它又有老杨的签名,还有Live Free的标志,所以它是一个你很难打广告的东西,它很复杂。
帽子完成后,我请我的朋友摄影师Damo来莆田帮我拍照片。我没有限制她,随便她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她当时就决定不让大家正常地戴这顶帽子,而是把它放在脸上,像面具一样。她希望去展示,这个帽子好像凝聚了很多很多对莆田的偏见,或者是表面的印象,而它遮盖住的是这背后真真实实的这个地方的样子和人。
▲ 摄影:Damo
这是一个烫帽的师傅,这个场景还挺魔幻的。
▲ 摄影:Damo
这是他们日常工作时的样子。
▲ 摄影:Damo
这是在工厂之外跟莆田当地人的一些互动,左边是在演莆仙戏的时候,一对父女戴着这顶帽子,很可爱。右边是当地秧歌队的大姐姐。
▲ 摄影:Damo
这个就比较酷了,你们知道他们三个是谁吗?他们三个都是假鞋老板。Damo是个非常勇敢的摄影师,她去安福电商城把帽子扣在卖假鞋可能已经身家千万过亿的人的脸上,但他们的反应让我更意外。他们对新事物的接受度真的很大,他们很兴奋地说,哇,你们很能想,拿这个鞋做帽子,你们要不要跟我合作一下,我有渠道帮你们卖。
▲ 摄影:Damo
这张是一个真实的阿冒。阿冒是当地对骑着电瓶车去运假鞋的人的统称,你可以看她身旁堆积如山的鞋盒子,其实都是等下要寄给大家的假鞋。
▲ 摄影:Damo
帽子我们做了100顶,为了这100顶帽子,我们精心策划了一个发布会,我们把老杨,把工厂背后的人都邀请到了上海。与此同时在同一个空间里面,还有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见过的来自Vice、好奇心日报的一些记者媒体朋友,还有很多他们最想见到的、最好奇到底是在买这些东西的人。
这是老杨,他那天西装笔挺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很感动。当时他手上戴了一串珠串,我说老杨,你什么时候开始变fashion了?他说不是的,这是Jo总在我来之前给我的护身符,我要靠它保佑我口齿伶俐。其实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在我们和婷婷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创作出了这100顶帽子。
这是Jo总,她当时正想说,还是那句话,我希望能让全世界都喜欢我们Live Free的帽子,但是她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
这顶帽子最终卖得出去吗?这是我当时最担心的事。很幸运,它很快就被买空了。它很便宜,200多块钱,包含了所有的成本。但很有趣的是它卖向的人是很不同的,有来自故宫博物院的订单,有来自电竞大厦的订单,也有来自我很崇拜的设计师的订单。
我们收到很多非常好的回馈。有一位50岁的大姐说,我可能是你们年龄最长的消费者了,我觉得你们做的事情非常酷,关注社会,我认可。有个同济的实习生,他完全不知道巴黎世家是什么,但是当他看到帽子上老杨的签名之后他非常地感动,所以他认可这个帽子的角度是他认可这背后的人。
还有一个靠着买莆田的假滑板鞋去支持他最爱的滑板爱好的小男孩,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花这么多钱买一顶帽子,因为我看到有人为莆田做了一些事情,我想支持一下。他非常认真地把这个帽子的评测发给我,然后说,我爱莆田。
▲ 摄影:Damo
当然我也收到了很多负面评价,很多人说这是一个成功的营销故事,也有很多人说这是什么这么丑,鬼才会戴它们上街。所有的这些回馈,我都觉得是一个最好的实验结果。因为你第一眼看见这顶帽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在了解的过程中就拉长了你消费的那个决定的过程。
当你真的去评判它,不管你最后是否愿意接受它、为它买单,你真实的消费的价值观都会呈现出来。而这个结果对于我们做设计的人来说,对于莆田工厂的这些人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
当然了,想要把一个社会现象做成一个项目是真的很难很难的,我们中间碰了很多次壁,所以是在许多人的帮助下才能把这个项目完成。Maxxie和小华是共同创造这个项目的人,Damo是摄影师,还有很多很多帮助过我们的人。
最后我希望以一张我工作室的照片来结束我的演讲。当时我处在一个非常低谷的状态,做不出东西来。可是创造东西带给我的这种快乐,就好像那些气球一样,它可以把我带离现实地面5厘米高,让我觉得一切还有希望,支持着我走下去。我愿意把这种提离地面5厘米高的快乐传递给更多的人,我希望可以坚持做这件事情。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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