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阿布:去喜欢上音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2015-12-05 阿布 一席 一席

16岁的阿布在蒙特勒爵士节获得钢琴独奏大奖,这是中国爵士音乐家获得的首个国际级大奖。 4岁学琴,9岁开始爵士,15岁出版第一张专辑,曾与Chick Corea等大师同台演奏。“我以前一直认为,每天弹八小时琴的人就是比弹四个小时的人(弹得)好,但今天我认为这是错的”


我是阿布
阿布
我相信很多数人知道我都是因为「爵士」这两个字,但是其实我还是一名在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就读的高中学生,在那边我学习的还是古典钢琴。

第一次跟钢琴的接触大概是在4岁左右,听我爸的回忆,是因为他带我去琴行,他说我在钢琴上弹了几下,他就觉得我对那个东西有兴趣,他给我买了架钢琴回家。在七八岁的时候,可能我父母想让我走比较专业的这条道,然后我就开始准备考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很幸运的是,在9岁的时候,我考入了他们的附小四年级,那时候我觉得就开始了一个真正的音乐的学习之路。

从小我有很多机会接触音乐,因为我爸是一个音乐爱好者,他在家没事会给我听一些像爵士、古典、流行,甚至摇滚、说唱音乐,他都会给我听。因为我当时我很小,我也不能阻止他给我听,我也不可能强求去听,他给我什么我就听什么呗。在我7、8岁的时候,我爸带我去过我第一位爵士老师,他是孔宏伟老师,他在中国音乐学院任作曲系的老师。




当时,我爸带我去他家,说想让孔老师教我学习一下新的音乐,让我开拓一下视野,不要光学古典。但是孔老师说,如果你的孩子还没有学好古典,那你不必要来学这些东西,你根本没有打好基础的话,你怎么可能往上走呢,他就说你让他踏踏实实学古典,以后有机会再来找我。但9岁考完学,估计一两个月之内,我爸就带我去他家,他就说,可以教我爵士,可以教我即兴演奏。


我们的第一堂课对我来说其实是很迷茫的,因为他说的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当时他给我演示了一个曲子,我也不知道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弹得好还是不好,我觉得他就是瞎弹的。当然了,因为他是即兴演奏,我一点儿都没有了解过。当时我觉得跟他上课还是很轻松的,因为我觉得我挺能解脱我自己的,我觉得去他家上课根本就不是上课,我就是去他家喝茶了,因为在他家每次我大概要待两到三个小时,因为我每两周才有一次课,我不会觉得我到他家很紧张,我去紧张地回课,我去紧张地跟他学习,而是去听他聊天,最多跟他去聊天,也许聊得更多的不是音乐。


学了两三年以后,他给我推荐了两位比较重量级人物的爵士音乐家,一位是法国的钢琴家,他是一个侏儒,但是他弹的琴,还有他作的曲都非常的好,他叫Michel Petrucciani,但是他已经去世了。


第二位也是改变了我人生很重要的一个人,他叫做Michel Camilo,是一位多米尼加的钢琴家,他演奏的风格大概是拉丁爵士。我觉得我是因为比较小,我喜欢比较猛烈的东西,他弹琴很激烈,有的时候弹得很重啊,弹得很快啊,或者是恨不得去砸琴。




当时他是我第一个爵士偶像,因为孔老师给了我很多他的曲子让我去听,其中有一首曲子叫做《On Fire》,算是他的一个成名之作,算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下面我也给大家演奏一下,希望你们也跟我一样喜欢。


但其实我觉得我刚才的演奏肯定没有我以前那么激烈,我记得我第一次弹这个曲子的时候,手都特别疼。


大概跟孔老师学了有四五(三四)年之后,他跟我说,你应该走出去听听音乐,或者去跟别人一起玩音乐,甚至这样,然后我爸就开始带我去北京的一些比较好的livehouse,像CD Blues,还有江湖,还有像东岸爵士这样的地方,我都会去听他们的演出,还有去看他们有的时候有讲座。当时最开始的时候,很荣幸地可以和中国非常好的一位blues音乐家,叫张岭老师,因为你刚学会了即兴,你也刚学会了一些知识,你要上来就实践,我觉得还是比较难的,但是blues它是一个十二小节的一个结构,和弦也简单,也是一种比较能表达情感的音乐,所以我没事就去跟他玩一玩。

这个大约是在我十一或十二岁的时候在CD Blues,右面这位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著名的崔健老师。当时我正在弹,崔老师就走过来,他就一直在用手机拍我。当然我知道他是崔老师,非常的兴奋,也算是留下了一张照片,值得纪念的在CD Blues的那段时光。




跟很多人玩过音乐以后我自己也有一些感受吧,我觉得即兴演奏并不是上来就即兴,我觉得这个音乐还是要稍微准备准备,比如像我演奏的时候,我会去把结构在脑子里先过一遍,比如说什么时候应该弱,什么时候应该强,怎么高,怎么低,怎么结束,还有或者怎么开始,我都会这样。


大概在玩音乐一两年之后,我组建了我第一个乐队,叫「阿布三重奏」。




我跟我们的贝斯手马锴是在CD Blues jam session的时候认识的,跟我们的鼓手哈哈是因孔老师介绍而认识的,我们一起玩音乐至少有3年,甚至4年,因为我实在是记不太清楚了,我们参加过很多音乐节。


在我学琴的期间也发生了一些小故事。你们也都知道我也学古典,我也学爵士,我觉得古典音乐其实有的时候是很枯燥的,因为你要反复地去练习,你反复地去琢磨一个地方,然后呢我在琴房没有事,比如说我爸进来,他查房的时候… …查房,虽然说这个词不太好。他进来的时候,我可能就回到古典,但他出去的时候我可能就自己弹弹爵士。但因为我们家的琴房是隔着一道门的,他特地做了隔音,所以他有的时候听不太见。说实话,他也听不懂,但是其实有的时候他也会过来,但是我觉得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吧,他会比较严厉地说我,因为他觉得古典很重要,他有的时候会甚至让我停止,别在不该练的时候弹爵士,而且,因为他不是搞音乐的,他不一定会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其实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已经真是喜欢上了爵士,慢慢地有了一些机会去演出。


应该是13年在爵士上海音乐节开幕式上,当时是一位我很喜欢的音乐家Chick Corea,他在上海的独奏音乐会,我从北京飞过来看。很高兴可以和他结识,并且当天晚上还被他邀请,一起做了一个四手联弹,我觉得那个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演出。当他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当时,他跟我说,我们玩一个在A小调上面的东西,他也没有说玩什么曲子。我觉得从我从观众席走上台,到演完这个曲子回到那儿,甚至当天晚上,我都是很麻木,没有什么感觉,就觉得这个事情是很不可思议的。





我在古典音乐的理解有一次很大的转折,是在去年,因为去年,我父母,主要是我爸,让我决定去美国读书。当时我才14岁左右,去那边学习爵士音乐,因为茱莉亚音乐学院,就我现在就读的学校,他们到大学才有爵士,所以当时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要用古典作为我的主业到那边去学习。当时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系主任Kaplinsky跟我说的一番话,我当时弹了大概三四首我考试的曲子,她就说,你弹的这个不是音乐,那英文就是music,她告诉我,你应该去好好学音乐,而不是去学怎么弹钢琴。


当时我听完这番话,心里感受肯定是很大。她告诉我,你应该去听谁,古典,而当时她也知道我也学爵士乐,她说爵士和古典不是一回事,不要认为古典就是一个很枯燥的东西。因为说实话,我在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学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觉得古典比较枯燥,因为我就是照着谱子去弹,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发挥我自己的东西,但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在做古典,你也可以去发挥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的理解,你怎么对这个音符的理解。

回到北京以后,我算是让我自己强迫地喜欢上了音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觉得,去喜欢上音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天大概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听别人,去听不同的大师演奏,去学他们学得很像,比如说每个乐句的呼吸,每个音的时值长短、重量,但是后来我自己也意识到了,我以前一直认为,弹八个小时琴的人就是比弹四个小时琴的人好,但我觉得这个理论到今天,我认为是错的,因为你要是不投入这个东西,我觉得你弹太多时间都是没有用了。我觉得当时我每天有五六个小时练琴时间,但是我真的会去比较投入的,或者说是强迫地让自己练琴的时候去投入,而不是去光让我的手去活动,我觉得这个是最关键的。

下面跟大家聊一下比赛。我记得我小时候参加过很多比赛,古典钢琴在北京市、全国的(比赛),海外的倒没有。我以前对比赛其实是比较焦虑,或者说比较怕的,但今年7月,我在瑞士的蒙特勒爵士音乐节比赛中取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这个比赛一开始是因为1月份的时候,我的经纪人他过来跟我说,你知不知道瑞士有一个这个音乐节,是世界,比如说三四大音乐节之一,我说我知道,他说这个音乐节有一个爵士钢琴的独奏比赛,说你想不想参加。我当时的真实回答就是不想,我说你别叫我去参加,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没有为什么,我觉得比赛这个真的很不重要。他说,你不用担心你的名次,你比成什么样我还是照样地支持你,还是照样地喜欢你的音乐。

我说倒不是因为这个,我当时是很怕比赛成为我一辈子的一个磕绊,因为我觉得比赛直到现在为止,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很难的事情。我不惧怕对手,我也不惧怕评委怎么看我,但是我就是不想比,因为我知道,音乐是不用比的,古典音乐有很多重大的比赛,但是因为我觉得古典音乐弹的东西都一样,有谱子,也许你可以从理解的深度、弹得好不好来分析,但我觉得爵士乐每个人弹得都不一样,何必要比这个音乐呢。因为大家也都知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音乐类型,就是因为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而不是因为我要和谁比音乐,我就要强迫地让我自己怎么样。

因为这个比赛一开始是要交3个音频,我当时录音频的心情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就是觉得赶紧录完得了,选不上最好,真的,但是我并没有去刻意地去抹黑我自己,我只是很随便地,或者说很普通地弹了一遍,弹了三个曲子,一首我自己的,还有一首别人的,还有一首是他们规定的曲子,但我在4月30号收到的回复是,我通过了这个预审,而且并将与十名选手,加上我一共十名,在7月份在瑞士参加这个比赛。

在比赛的前一天,也是我们到达瑞士那一天,有一个接待会,参加的是我,还有一个日本的女孩,也是一个选手,还有一位匈牙利的钢琴家。我们三个人被邀请到接待会,因为其他人可能不愿意来。在那个接待会上,我们去了这个音乐节创始人的家,他家是一个博物馆,在他家我们吃了晚饭,下午聊了聊天。在晚饭后,因为他们比赛的组织者提出,他们家有琴,你们想不想弹一下。但是其实我自己是一很内向的人,我并不太想去在这时候表现我自己,因为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当然了,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但是后来,因为实在是气氛比较枯燥,也没有什么事可干,那就随便地弹一下吧。那天弹的有两个人,第一个是我,我弹了一个我自己的作品,第二个弹的是那个日本女孩,我刚才提到的。但是当她坐到钢琴旁边,开始弹第一个音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她的心里就是想比我弹得好,的确很好,她的技术各方面,音量,都很好,但我一直就觉得,她当时那么做就是为了证明比我弹得好。她也许是想在某些方面,想比如让我有点压力,或者让跟随我的人有点压力,但我觉得她弹的不是音乐,如果你要是为了这个来比赛的,你就可以回家了,我觉得你要是这么比赛的话,那就没什么太大意思了。

当然我也没有理她,当然还是成为了朋友,她弹完了,我也就是说,你弹得好。但是特别巧的是两天比赛,第一天是她先弹,后面是我,第二天是我先弹,后面是她。当时有很多人劝我说,你要不换一个曲子,你换一个比较激烈点的,你换一个比较猛一点的,要体现你技术的曲子,去比掉她。我说不用,我说比赛就是弹自己的东西,没有关系。然后我去练琴,直到练完琴回来,其实还是有人这么说。

比赛时间过得也很快,很快就到我了,那个女孩弹完以后就是我。我当时到钢琴上,我心里就告诉我自己一番话,我今天到这里呢,到这个场地比赛,真的是次要,就是为了给大家演奏一下音乐,给大家演奏一下我自己,独特,而且自己创作的音乐,而且我告诉我自己,我永远对音乐保持的是一颗虔诚的心,我不会去因为以后的商业,或者是任何事情改变我对音乐的看法,因为我觉得,一个人一定要抱有这样的心态,你才能去赢得音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弹琴,你弹的是音乐,但音乐不一定理解你,你要让音乐去理解你。

那两天比赛我都做了,我算自作主张地弹了我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赛宣布的结果是这样,我夺得了观众的认可,有一个观众奖,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比赛的第一名。他告诉我这个结果的时候,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从我第二天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我就觉得我已经做好我自己的事情了。下面给大家演奏一首,我在比赛第二天演奏的我自己的一首作品,叫做For Marc,这首曲子是写给我特别好的一个朋友。




说到我自己写曲子,我大概是从十三岁左右开始写曲子。在我的第一张专辑里面有一首我自己改编的巴赫,是一个古典的钢琴创意曲,把它改编成为爵士。从我自己开始写曲子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写曲子跟别人可能有一大截不同,比如说我写一个曲子,我肯定不会说,我把纸笔都摆好,我也准备好多少的理论去跟这个曲子较量,要把它写得多难,写得多欣赏人,我只会等,它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你不必去抢它,它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


这张照片是我在录制我第二张专辑,在今年四月份,和德国的公司森海塞尔一起录制了一张专辑。




这张专辑的所有曲子,大概有11首曲子都是我的原创,其中包含两首是我改编的中国作曲家陈培勋先生的两首,准确地说是一首曲子,叫做《双飞蝴蝶》。几年之间,从第一张专辑没有一首我的自己作品,到第二张全部都是我的自己原创,我觉得这个过程也算是告诉我,我该怎么样继续做好音乐。也像我刚才说的,我永远是会只当一个音乐的学生,永远不会当一个音乐的大师,永远不会当一个音乐家,也永远没有钢琴家,也许可以叫做音乐人,但是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自己的解释就是,一个演奏或者创作音乐的人。


我最近写过的一个曲子叫做《雪的记忆》,这个曲子描绘了2015年纽约我比较喜欢的一场雪。这个曲子,说得稍微文艺一点儿,可以是从雪还没有下有开始下雪的迹象,到雪开始慢慢地下,然后到很大,直到它变没有,甚至直到它化了。今天我想给大家演奏这首曲子,也算我演讲的结尾。


我是阿布,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演讲。
「我是阿布」20150823·上海
阿布是一席第318位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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