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金融资本主义

昨天写了《金融资本主义是人类的祸害》，有朋友说，关于金融资本主义这个概念及其危害我并没有讲清楚，我就再补充一下。

为了文章不至太长，我分两次讲。今天先讲什么是金融资本主义，下一篇再讲它的邪恶有哪些。

关于资本主义，这个好理解，就是视资本为生产活动中最重要也是起决定作用的要素，信奉“资本为王”的那种主义。

前面我也讲了，从重视贸易的重商主义时代开始，人类进入了货币资本主义的时代。货币资本主义其实就是重商主义，其本质就是视金银等硬通货币为主要甚或是唯一的财富，通过组织生产，加强贸易来赚取货币财富。今天我们通常讲的资本主义，包括马克思所批判的资本主义，其实就是货币资本主义。

在货币资本主义时代，尽管人类重视货币，甚至视货币为唯一财富，但并不否认要素组合才可能创造价值，市场交易才能实现价值增值的基本信念。换句话说，货币再重要，它依然只是生产要素之一，依然只是交换的媒介，离开了土地、劳动、技术等其他要素，资本再伟大也不可能独立创造价值。

在货币资本主义时代，虽然也有纸币，但纸币的背后有硬通货币的支撑，无论是金本位制还是金汇兑制，至少其相互之间是有相对固定的换算汇率的。

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纸币的发行就成了脱缰野马，没有了约束。即便是在美国这样的国家，固然有宪政制度和独立的货币发行机制，货币发行总量和增长率也必须与实际的经济增长率挂钩，但美国政府向美联储打个借条就可以印钱是几十年来的事实。当然，我在讲货币问题的时候也讲过，美国多少还需要打个借条，有些国家连借条都不用打，领导拍下脑袋就能印钱。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意味着一个新的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即我所谓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我总结一下金融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大家就能理解什么是金融资本主义了。

其一，货币发行不再受硬通货币的制约，甚至不需要与实际的经济增长率挂钩。不与实际的经济增长率挂钩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货币已经完全与实体经济脱钩。

在硬通货币退出历史舞台的情况下，货币发行必须与实际的经济增长率挂钩。比如经济增长率是3%，货币增长率就不应该超过4%。货币发行适当高于经济增长一点点有利于刺激经济，美国就是这样的货币发机制。如果货币增长率比经济增长率高太多，就是恶性通胀了。如果货币发行完全不考虑实体经济的现状，毫无遏制地发行，比如经济增长率是7%，货币发行增长率高达15%，或者GDP总量是70万亿，货币发行总量超过了140万亿，这就说明货币的发行已经与实体经济完全脱钩了。

其二，金融资本不再像传统货币资本那样，只作为生产要素之一参与生产活动，通过组织生产和市场交易来赚取利润，而是游离甚或独立于实体经济之外，纯粹玩“钱生钱”的游戏，并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经济形态，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虚拟经济。在股市、汇市、期市、债市等市场上通过操控价格来赚取暴利，通过发行货币来赚取铸币税，通过金融体系内的票证交易，在完全不参与实体经济的前提下赚取巨额利润，这就是虚拟经济。

虚拟经济不参与实体经济，不存在生产、交换等基本经济特征，只需要在金融体系内，或金融系统与政府间，签署几份契约或文件就行了（在电子货币时代，甚至只需要敲几下键盘就行）。虽然不创造任何价值，却能够转移和洗劫巨额社会财富，而且其攫取超级利润的本领远远超过任何实体经济体。虚拟经济形态就是金融资本主义的表现形态，是金融资本主义的显著特征。

其三，金融资本虽然游离和独立于实体经济，但对实体经济并非没有关系。固然不是像传统货币资本那样依赖和服务于实体经济，但对实体经济的操控能力远远超过传统货币资本。在上一篇我讲过，金融资本如此强大，其背后必然有权力的交媾，权钱结合，必然垄断。土地、劳动、技术等传统要素不再像传统市场那样通过讨价还价来决定，而是垄断定价。尤其是土地要素也被权力掌控的前提下，强大的权力和强大的金融资本交媾之后，就必须出现天价楼市等畸形的经济现象。

金融资本时代的另一个显著特征是，实体经济被金融资本操控，不再有任何独立的实体企业，只要金融资本想插手，任何企业都会成为金融资本的囊中之物，被兼并或被参股和控股。整个的实体经济都成了金融资本的附庸，成了金融资本表演金融游戏的道具。

实体经济赚不赚钱不重要，甚至是否真的经营都不再重要，什么产能过剩之类的问题就更不重要了。只要能配合金融资本在股市、期市、债市和大宗商品市场上表演就行。需要“创新”的噱头就让你立马“创新”，需要并购的噱头就立马搞并购的把戏，总之能在几大金融市场上操控价格，圈到钱就行。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实体企业赚一千万可能要一年时间或几年时间，股市上只需要每股涨一块钱就远远超过了实体企业一年甚或几十年的经营利润。

在金融资本主义的时代，没有谁还想做什么“百年老店”。那些所谓的“创业者”或“创新者”，目标只有一个，按上市的标准来经营企业，不断地积累各种噱头，直到符合上市的要求。一旦被包装上市了，就能通过两级市场攫取巨额回报，然后就再也没心思去管企业的死活了。一夜之间就能赚到企业经营几十年的利润，谁还会去想辛苦经营的事情呢？

其四，金融资本主义的游戏方式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印钱——投资上项目（成立新企业或并购老企业）——包装上市——圈钱——再印钱——再投资——再上项目——再上市——再圈钱……”，不断重复这样的游戏或者把戏而已。

在这个过程中，实体企业只是道具，不是目的。金融资本主义下的经济，赚钱和攫取财富是目的，创造价值和效用不再是目的了。市场均衡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和谐发展，也都不再是目的。不管政府高尚的口号喊得有多响，经济现实就是如此，这是事实。

所以，当我们面对今天世界性的经济危机，面对严重的产能过剩，面对天价楼市，面对动荡的股市、汇市、期市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这一切都是金融资本主义不可避免的现象和特征。只要金融资本主义的制度根基没有变革，一切都会依旧，不会有真的改变。

当然，金融资本主义是否能永远地持续下去，这是一个问题。人类现有的经济学知识并不足以解答金融资本主义的种种问题。按现有的经济学常识，当作为金融资本道具的实体经济真的被彻底玩死的时候，或许金融资本主义的末日也会跟着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