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讲好中国故事：先正视西方，再反思自己
无论是工业化程度，经济体量，还是社会整体的治理水平与成效，今天的中国堪称世界最好最强的国家之一。这种状况决定了中国故事应该是最精彩和最具吸引力的。可为什么我们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与我们的实际地位如此不相称，以至于动辄出现被国际舆论“群殴”的尴尬局面呢？
许多人指责中国现在是“战狼外交”。但事实上，与美国相比，如果说中国算是“战狼外交”，那美国就一定是魔鬼外交。
文宣不力，外交背锅。这恐怕才是真相。
文宣不力不只是表象，更有深层的原因，需要认真和深刻地反思。
美国人总是宣称自己没有意识形态，许多人还真信。
其实美国是这个世界意识形态教育最厉害的国家，不是之一。只不过人家的意识形态教育做得高明，在无形无声的潜移默化中实施，不显山不露水，但效果却最好。
美国没有宣传部这类管理机构，所以表面看起来并不重视意识形态管控和教育渗透。既如此，其意识形态渗透是如何开展的？
要理解美国的意识形态教育和渗透如何展开至少要读懂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有形的爱国主义教育。
任何一个加入美国国籍的人都要宣誓效忠美国，这是成为美国公民最起码的前提。这一点美国从来都不掩饰，是堂而皇之进行的。
美国小学生自入学第一天起就要每天对国旗宣誓，请注意是每天。这比中国每周一举行升旗仪式要频繁得多。对美国国旗宣誓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弄不好就是犯法。2019年佛罗里达州波尔克县劳顿奇利斯中学一位11岁的六年级男孩因拒绝向国旗宣誓而被捕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这足已说明美国要求人民爱国，无条件效忠国家到了何等严厉的程度。
其二，意识形态自信的根基。
美国自称没有意识形态，但美国到哪都在讲意识形态。所谓私有化、自由主义和普世价值难道不是意识形态么？
当然是。可美国人不这么讲，他们说他们讲的是普世价值，也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这不算是意识形态。
美国的意识形态基于西方意识形态的大框架。从自私人性论和道德情感论出发，到自由市场论，到社会契约论，到法的精神，再到民主共和思想，最终指向所谓追求“最大多数人最大程度的幸福”，西方人早已经构建了一整套逻辑严密的理论体系。先不管这套理论体系是否就代表了人间真理，最起码，这理论的逻辑自洽是极具诱惑力和迷惑力的。只要是受过西方哲学和社会科学较系统教育的人，想要拒绝这套理论几乎不太可能。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认为除了他们那套理论和思想之外的一切理论思想都是错误的，都是与西方主流思想和理论不同轨的，是要坚决反对的。
当然，西方的理论再怎么逻辑严密，在实践中却是屡屡被证明不切实际，否则这西方社会也不至于频繁出现严重的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甚至是大规模的战乱。纵观西方近三百年的发展史，如果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衡量，无论是最严重的经济危机还是最可怕的世界大战，其实都是西方那套理论支撑下的严重后果。既然是实践检验真理，那早就应该被推翻了。
可惜的是，人类迄今还没有出现在实践上比西方国家做得更好的案例。所以，尽管西方也总在出问题，但西方人说他们的理论思想或许不是全人类最好的，但一定是最不坏的。这样讲你就没辙，因为真就没谁比他做得更好。
有没有人可能会做得更好？
有，这就是今天的中国。
中国显然有与西方不一样的意识形态。中国人也讲共同价值，但中国人基于马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在讲，不是基于西方的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学说。
一旦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真的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这就很要命。现实中做得更好，人们就会怀疑到底谁的意识形态更正确，更先进，或更适合人类发展的需要。这很可能会从根本上动摇西方人的意识形态自信，并危及其政治自信和制度自信。这也正是今天美国一定要对中国疯狂打压的根本原因。
其三，政治和制度自信的根基。
除了意识形态支撑，美国的政治和制度自信也更多来自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成就的支撑。
不管什么原因，美国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教育、科技、金融、军事等领域的第一大强国，这是事实，当然也是支撑其自信的现实成就。我们今天能看到美国出了问题，很乱，这也是事实，但这只是其衰落的开始，而不是已经衰落了。
多年来，除了经济社会发展有成就，美国在社会治理上也有一套别人学不来，甚至连读懂都很困难的许多高招，你不服不行。社会治理的首要任务就是意识形态教育，正所谓价值观一致，才可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美国有比世界其他国家多得多的媒体，除了VOA和自由亚洲这样的国有媒体外，更有无数的私营媒体。美国宣称自己新闻自由，没有行政机构去管控和干预媒体言论。表面看，的确如此，但事实上呢？
美国和西方国家对媒体的影响和管控不是靠行政手段，而是利用资本的力量。有钱才能办媒体尤其是大媒体对不对？美国政府本就是资本的影子政府，资本无形，这管控自然表现于无形。
美国有好莱坞，美国表面上也没有管控电影事业的庞大行政机构，好莱坞想拍什么看起来应该是绝对自由的。但事实上，您看到的好莱坞影片几乎无不有明确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渗透。人性，自由，公平，民主，他们所追求的一切价值是好莱坞永远的主题。哪怕是比世界上任何战争都要残忍的印第安大屠杀和南北内战，都会被唯美的人性或者爱情主题所掩盖。
美国不仅会通过文学和文艺来渗透爱国主义和意识形态，还会通过基于意识形态的国际结盟来造势，对异类形成意识形态的压迫。
每当美国在经济社会发展上出了问题，感受到压力之时，马上就会拉帮结伙搞意识形态的联合阵线。昔日冷战如此，今天针对中国依然如此。
除此之外，美国最擅长的还有通过所谓NGO组织来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包括宗教组织和社会团体。所谓的NGO，表面上是非政府组织，实际上都是资本在背后支撑，许多甚至是政府直接在支持和资助。最典型就是所谓的美国民主基金会，这个NGO可不是真正的非政府组织，而是直接从政府和财团拿巨额资金从事民主输出的机构，应该算是一种间谍性质的机构吧。
所以，美国的政治和制度自信，固然有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实力支撑，更有意识形态灌输的成功支撑。
总结一下。所谓美国人讲美国故事，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意识形态。美国人讲的一切故事，最终都会指向美国的意识形态。只不过，人家讲的方式很高明，不是通过政府的官办机构来赤裸裸地讲，而是通过民间形式，包括私营媒体、文艺作品、NGO等等，润物细无声地渗透于无形。
这种水平有多高超，我们来举个例子，比如说《方方日记》的诞生。
《方方日记》在中国乃到全世界都引起了极大的波澜，这不是因为方方日记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这日记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意识形态渗透的典范之作。
我们的文宣只在乎官宣的力量，没有谁去在乎民间的声音。美国人却相反。
方方开始写日记的时候到底是接受了帮其在国外出版的美国人授意才写的，还是纯粹出于个人兴趣，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曾经就有人找我在美国某大刊开专栏。我记得当年该刊某位亚太负责人跟我讲，当时在该刊开专栏的中国大陆作者还只有曾经红极一时的国内某编外作家，如果我同意就是第二人。我拒绝了，因为对方给我的周薪为64美元，只要求写一篇不超过2000字的短文。这样的短文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吹口气一样简单，可问题是为何周薪是64美元呢？我这人多少有点政治敏感性，所以拒绝了。
我也是经常写文章和出书的人，对这些事多少还是懂些行规的。那些日记，无论是文字还是思想，其实都太一般，更非来自抗疫一线的真实报道，为什么会引起举世瞩目，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翻译出版，而且在多国多语言出版？
呵呵，人家没有文宣系统，但人家的文宣尤其是外宣做得可是无孔不入，无微不至，而且滴水不露。你对《方方日记》无可奈何，人家写的固然有许多道听途说，但至少不是造谣生事。公民有表达自由，更何况是一个作家。你更无可奈何的是，那日记的影响力事实上就直接把疫情的源头定格于武汉了，这与当今世界各国多数人仍然认为武汉是疫情源头的认识不无关系，可你又能说什么呢？
协助方方日记炒作和出版的，不是任何官方，是NGO甚至是某个或某几个美国人。你不能因此就指责这与美国政府有什么关系，因为人家不代表美国政府或美国任何官方机构，但人家做得就是比你官方机构更好。汝之奈何？
这就叫高明或者高超。当然，这个例子并不是美国人如何讲好了美国故事，而是美国人如何讲好了中国故事，或者美国人如何利用中国人讲好了他们喜欢的中国故事。
你讲不好，人家能讲好，也怪不了谁。
我在前文《平视世界与讲好中国故事》中提到一个主要观点，要讲好中国故事，最好先抛弃那种赤裸裸的意识形态宣教，转向基于中国文化来展开。这是因为，赤裸裸的意识形态宣教的确太没水平，严重缺乏路径设计，简单粗暴。国人自己都反感，何况西方人呢？传统文化国人能接受，西方也不反感，这是个比较合适的地基或者平台。
这里说的是意识形态基础。除此之外，在方法论层面我们也要读懂美国和西方的那些套路，也要学会非官方去做。多年来的事实在那儿，官宣的效果如何，大家自己去评价，我就不说了。文宣不力，外交背锅，这其实很悲哀的。
首先要有意识形态自信，这个意识形态不用去天天讲主义，要多讲中国传统文化，讲中国不左不右的中庸之道和无与伦比的开放包容。
其次要有政治和制度自信。今天的世界，无论是经济社会发展还是应对当下疫情的表现，中国当之无愧全球最好。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要基于事实来讲故事。怎样去讲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做得这么好？
我们最成功的经济经验，不是极左的国家主义也不是极右自由主义，而是国有与私营，国家规划与自由市场并存共荣的新模式。最成功的政治经验也不是西方民主，更不是西方所指责的专制，而是西方民主与传统专制之外还有第三条道路。
说实话，就凭中国在过去四十多年的经济社会建设成就，中国没有道理不出几位经济学诺贝尔奖。为什么没有？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讲好自己的故事，没有用西方人听得懂，能接受的方式去讲好中国故事。你一天到晚讲那些主义和理论，西方人分明就十分反对，不仅反对，还天天在因此而攻击你，你仍然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讲，干嘛呀？我认为这叫一个蠢。
第三要考虑改变不结盟的外交路线。不结盟本没有什么错，正如君子不党不群，做好自己就是了。可问题是人家在结盟，在搞意识形态统一战线，你面对的不是单个的国家，而是一群国家，人家动辄凭藉着联盟力量耀武扬威，怎么办？
我们过去也是强调统一战线的。其实结盟就是统一战线里最常见的一种。即使不搞意识形态结盟，也要搞经济结盟，发展战略结盟，军事结盟。结盟至少说明你有伙伴，我也有，不至于太孤单。世易时移，许多政策不能一成不变，要根据国际形势相机抉择。
第四要繁荣我们的文艺产业，要学好莱坞通过影视作品传播核心价值观。我们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曾一度是很受西方追捧的，那时主要是所谓的反思文学及其影视化。从本质上讲是按西方的话语体系在表达，所以才会爱追捧。
如果说昔日的反思文学太过拘泥于丑陋和阴暗面，如今就应该阳光积极一些。所要表现的主题当然应该是关于人性、爱以及人类共同价值的东西。无论是美国大片还是韩剧，其受追捧绝不是因为他们如何政治正确，而是在人性、爱和价值观的层面能打动人心。
如何塑造“可亲，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不是靠赤裸裸的意识形态宣传，而是靠那些活生生的人和事，通过影视作品来展现的活生生的人和事。
第五要大力扶植民间私营媒体和自媒体力量。不要把官媒捧得太高，实际上官媒讲话人家根本就不听。人家会认为那是官方的传声筒，讲得再好再对都不愿意听。这种情况下，扶持和发展一批民营媒体和自媒体力量，用非官方的语言范式去讲故事，肯定比官媒的效果要好。
自媒体的发展要充分调动学术界的积极性。既要让学术界开展广泛的学术交流，更要大胆让他们发声，通过学术交流和学术人的自媒体声音传播中国故事。今天的情况是，学术界多数都不敢讲话了，害怕犯错误。
这方面前些年似乎尝试过，好像很不成功。原因是那些所谓的公知大V都跑偏了，或者极左，或者极右，甚至是跑对方阵营里去了。所以怕了，赶紧收缩。实际上，那些公知大V有许多人与其说是跑偏了，不如说是被带偏了，谁给带偏了，不用我来说吧。
第六要大力发展自己的国际NGO组织。这方面人家做得很成功，那些所谓的NGO甚至都能搅得一国不得安宁。我们未必要学人家搞别人的事，但起码要自己能讲好中国故事，也应该学会让西方人讲好中国故事，甚至也要学会让他们讲我们喜欢的美国故事。人家能让中国人通过日记形式讲好了他们喜欢的中国故事，我们为什么不能效仿一下，让美国人也写一个《美美日记》讲讲美国故事呢？
无论怎么讲故事，前提一定是自信，不自信就不可能讲得好。“四个自信”中，道路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都没有什么问题，理论自信有待思考。
我们的道路就是不左不右的第三条道路，我们的制度是不左不右的特色制度，我们的文化是支撑这种不左不右，开放包容的传统文化，这是能够逻辑自洽的。我们的理论当然是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只是这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到底有什么样的逻辑架构，似乎始终没太讲清楚，尤其是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之间的逻辑自洽没弄清楚。
所谓理论自信，其实就是对哲学和社会科学整套理论体系的自信，本质就是意识形态自信。西方有基于自私人性和人的同情心而构建的哲学和社会科学理论体系。因为自私所以要公平以及实现公平的私有化制度，因为有同情心所以要平等以及实现平等的法治和民主。市场解决公平问题，法治和民主解决平等问题，以及与公平和平等相关的自由和权利保护问题，其内在逻辑基本上是能够自洽的，所以才有迷惑力。
当然，无论西方的理论多么完美，现实是西方社会贫富差别太大，尤其是美国。美国贫富差别大主要是市场自身的公平效应使然，公平本就是强调多劳多得，强调差别和不平等。美国的制度自信不是来自市场经济，而是来自他们声称能通过民主和法制来约束权力腐败。我们也能看到，西方政府权力腐败是真的控制得很好，但其司法的变相腐败却非常严重，没钱别打官司，这是真实的现状。
我们既有市场，又有政府的规划和管制，还有强大的国有经济，除了市场本身会导致贫富差别，也有权力腐败这个问题，同时也有司法腐败的问题。事实上我们比人家制造社会不公的可能性或者路径更多。这是现实问题，也是理论上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社会主义的本质在“社会”二字，表现在制度上也应该是这两个字。国有与私有，这只是两个极端，似乎还可以有“社会所有”这个第三种所有。比如国有资产如果能划归社保体系，真正做到全社会共有共享，这就是社会所有了。这是不是能够摆脱国有与私有之间的纠结呢？变国有为社会所有，国有企业变社会企业，按市场方式招聘能人来运营，政府只负责监督而非任命，这是不是能够一定程度上解决腐败问题？
今天政府机构内的腐败问题已经解决得很好了，保持这种监管，使之成为长效机制就行。没有谁的腐败问题是靠自觉来解决，都是靠监督监管的。只不过这里面依然有个理论问题，党要管党没错，但逻辑上自己管自己似乎也讲不通。是不是可以改为人民管党，比如通过人大来实现人民管党？这样就能逻辑上讲得通。
诸如此类的现实和理论问题很多，需要首先在理论上寻求重大突破。只有在理论上能解决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们的理论自信才能是真自信，并因之道路和制度也能更自信。
讲好中国故事不能自说自话，更不能完全靠人家根本就不听的官宣来传播。要深入思考人家美国没有庞大的文宣管理机构是如何做到几乎完全掌控了国际话语权的，要分析人家的自信根基，也要学习人家的方法和路径。
讲好中国故事的大前提是做好中国的事，做好了才能讲好。无论是做好还是讲好，靠政府包办肯定是行不通的。行政权力过分膨胀，就一定会管死一切，人们只会不敢做也不敢讲，自然也就做不好也讲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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