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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半夜上门的小妖精

凌霜降 凌霜降 2018-09-08

原创故事

半夜上门的小妖精


春天的黄昏,很美。他心里想着这个美妙的春天想得有些恍忽。恍忽得居然不知道何时,一个老和尚忽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和尚笑咪咪地对他说:施主,你有一生佛缘。


那时他的心里,正闪过一个姑娘的如水目光。于是这样回老和尚:师父,我非信徒,何来一生佛缘?

老和尚也不恼,退到一边,仍神秘莫测地对他微笑。

很久很久之后,他落了发,晨起扫落叶,暮落伴青灯。他的心,渐渐宁静,才想起这个曾经遇见一次的老和尚。

有时候,缘起缘灭,人不知,佛知。


                    

也是遇见老和尚的那一年春天,在绿烟如画的杨柳岸边,他同时遇见了两个如诗似画的玲珑女子。一个仪态大方,一身月白色衣裳,眉目如画,声音婉转,风把她的月色绣帕送到了他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恭恭敬敬地递还,他自有君子之风未冒昧抬头多看她的表情,却听得见她的声音,如画眉般婉转:有劳公子。


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痴人,见了女子的绣帕便慌得连自己的荷包都丢弃。


另一个人未见,声先到。那样不客气的话语,在她淡淡的,冷冷的,半点亦无婉转的声音里有着冰肌玉骨的风情。他回头去看,见一个翠绿衣裳的女子,俏眉凤目,腰若细柳,正抿着粉红的嘴角,把他的墨绿荷包递过来。那是他刚卖了书画的银钱,母亲的药,这半年的生活,都全在里面。他接过荷包时,眼里多少有些羞愤,自己竟然为了美色,而差点丢失了母亲的救命钱。


这两个女子,一个盈盈向他致谢,一个面对他的致谢冷冷转身。

那一夜,他竟梦到自己追着那个翠绿色的姑娘而去,问她姓名问了许多次,她才开口:翡翠。


他喊着翡翠的名字醒来,听见母亲苍老地问:儿呀,令你相思的姑娘,名字就叫翡翠么?


他红着脸,不敢应声。只是那翡翠,从此之后,便真的变成了他的相思了。           

他的母亲,终是未能熬过那年冬天。那日半夜,母亲咳血,眼看已经不行,拉了他的手似要交待后事。他不肯听,提了灯笼进城找大夫。清晨,大雪。他拉着大夫从城里赶回,远远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他飞奔过去,见着了母亲久病以来面色红润的微笑。母亲对他说,她好了。不用请大夫了。他高高兴兴地付了出诊金,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母亲那天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健康,还为他做了一顿饭。兴许是久病的关系,那顿饭,远不如母亲以前做得好吃。他心里高兴得很,仍高高兴兴地吃完了。


是夜,他做了梦。竟然梦见了那位俊眉凤目的翡翠姑娘,姑娘盈盈掉了泪,说:老夫人昨日凌晨已然西去,嘱我托梦给你,她枕下有一块翡翠玉,与你身世有关。你可带着那块玉,到京城明家寻你的父亲。他多日未在梦中见她,很是欢喜。却对她说的话不解。母亲如若昨日凌晨已西去,如何还能给他煮了晚餐。醒来,梦境似真,他感觉不对,跑去见母亲,母亲安静地躺在榻上,仍是昨天红润的面色,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办了母亲的丧事后,他在母亲的坟头边盖了间草屋,一守,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他不再靠卖字画为生,他白天像农夫一样劳作,夜晚似君子般读书。他在梦里,会见到那位他心心念念的翡翠姑娘。她坐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子里,默默地看着他,有心疼,有不忍,也有相思。她说:我与你,日日相守,却不得见。


他每每惊醒,不知翡翠何以对他说这样的话。世界这样大,世事这样纷繁,她是否被谁关在一间幽暗的小屋里不见天日,他想去救她,可是,他连她在何处都难以得知。


他在梦里问她:你家住何方,我去找你好么?

她这样答:我离你,近在咫尺。


可他母亲坟头方圆几十里,户户人家,都没有一个叫作翡翠的姑娘。

 每年春天,他会抽出一天,去他第一次遇见翡翠的的杨柳岸边,那里,年年春天游人如帜,年年春天绿烟如画,但,却不是年年春天,都能遇上一个语调冷静,俊眉凤目,令他无限相思的翡翠姑娘。他仍只能偶尔在梦中与她相见。


为母亲守坟的第三年春天。杨柳岸边,仍绿烟如画。他仍未能遇见心心念念的翡翠,却遇见了程府的小姐程月奴。就是,前年他遇见翡翠的那个春天,他为了捡起她的绣帕却丢失了荷包的那个月白色衣裳的俏佳人。


俏佳人在杨柳树下,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公子,这三年来,每年春天月奴都来这里等你。他在她的深情泪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为情憔悴的自己。原来,那个春天,他把心丢失在翡翠身上,而这一个惹人怜爱的佳人,却把心丢失在自己身上。


如何是好,告诉她自己已心有所属么?如若她问,心属何人,她住何处,他又应该如何回答?他心里系的人儿,在这三年里,虚无飘渺,想想,不禁襟然泪落。


他为翡翠的情动默然,她便当作是情深于己。隔日,她女扮男装,找到了他为母亲守坟的草屋,他吃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甜得似蜜,心里却未免酸楚,如果眼前这姑娘是翡翠,那应该多好。


月奴是月奴,她为了他,四处奔走。她把他为母守坟三年上报官府,官府出了榜文,尊他为大孝。为此要给他一个官府文书的小官来做,他拒而不去。她亦不恼,亲自送来米面,不准他再去田野里劳作,说:书生以读书为天命,何须作农夫?他并不厌恶种植,却也觉得月奴所说甚是。勤勉读书考出功名,亦是母亲的意愿。


翡翠是翡翠,月奴出现后,她便甚少出现在他梦中了。偶尔一次,仍是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幽幽望着他,无限伤怀。有时候,也会梦见母亲与翡翠在一起,轻声地责怪他:儿呀,如若你不把这块翡翠与我共葬,今日你带着它去京城明家,便可以明家公子的身份,与程家小姐明媒婚配,该是多好的姻缘。


他只当梦里的母亲,半真半假。没有父亲,他仍是长大成人。既已成人,有没有那个对母亲始乱终弃的父亲,便不显得那样重要。与这程月奴,他心里又是矛盾的,若与她成婚事,她却不是自己心里最爱的姑娘,若是不成,也无妨。


他与程月奴的婚事,终是成了。在母亲去世的第四年秋天,状元的喜报送到了他的守孝草屋里。月奴似女主人,备了丰厚的银钱打赏给各人,来人得了钱,回去报说,新科状元,不但文才了得,更是全城闻名的大孝子,接着,便有主考官来探望。然后,程家老爷也来了。月奴欢欢喜喜地扑上去叫爹。程老爷对他宽了脸,恭敬地称他为世侄。


他知,程老爷对他客气,是因今时不同往日。若非他高中皇榜,孤苦的母亲素无依靠才早早西归,断然不会与程家有何瓜葛。也是,他一个孤苦无依的私生子,钱财地位皆无,又怎叫财大气粗如程家人尊敬?


应下与月奴的婚事,是不忍心看她那一双盈满了泪水的美目吧?那样一个出身娇贵的女子,甘愿背负父母责骂与他人的流言,誓死也要与他相守,他又怎么说得出,他心里想娶的,是另外的女子。要月奴的以后走像他的母亲一样的人生,他誓必做不到。


新婚之夜,他怀抱软玉温香一夜未曾合眼。并非因为幸福兴奋而难眠,而是隐约中,他总听见翡翠细碎的哭泣声,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或者,在黑暗的空气中,或者,在沉眠的大地下,一点一点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令他心神不定。


翡翠的哭泣声,在他的耳朵里,细碎地绵延不绝了三日三夜。偶尔合眼,他竟然梦见母亲在训诫翡翠:不要再哭,你想让他活得不安生么?


第四日,翡翠的哭声,便再听不见了。他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对一个只见一面的女子用情太深,所以深觉自己辜负了她,于是幻想听见她的哭泣声。


娇妻在侧,仕途得意,正是他人生最好的时光。而那个在梦中无数次相见的翡翠,便慢慢淡去了。只是母亲与翡翠所说的那个与他身世有关的京城明家,他始终不肯去。他知道,因母亲人生的悲惨,他对明家,有恨。


偶得闲暇,花园里花开花落,看一日光阴明灭,想一想,一年时光从又一个四季更迭而如逝水不见。想起,翡翠那幽幽哭泣的声音,他安慰自己,就当是人生的遗憾。

                     

第二年的清明,他带着妻子去给母亲上坟。他上了香,却无由地悲从中来,痛哭失声。妻子以为他是为母亲哭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哭的不是母亲。而是翡翠。

这一次上坟之后,他渐渐变得言语寡淡,日见憔悴。每每看见与他举案齐眉的妻子,不免都心有凄凄,他心里的人,一直不是她。


某晚,梦见母亲,拉着他的手,一声又一声地叹息:儿呀,这里阴冷,翡翠伤了魂,怕快活不成了。你若真想念翡翠,便来将她带走罢。又梦见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原本坐着翡翠的那个小角落,不见了那个忧伤的姑娘,只有一块幽幽闪着柔软光泽的碧绿翡翠玉,淡淡地躺在那里。


他终于想起,那是母亲留给他与父相认,他却将其与母亲陪葬的翡翠玉佩。


第二日,他备了香烛去母亲坟前拜祭,亲手将母亲的坟挖开,一根一根地整理了母亲的白骨,在母亲枕边的角落,他看到一块悲伤的翡翠玉,正忧伤地安静地望着自己。他将玉握在手里,那玉冰冷刺骨,冻得他泪落不止。


他想,他是何其残忍的人。竟舍得将一块有生命的玉埋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这样多年。


是呢,其实他也是知道的。那个令他起相思的翡翠姑娘,不是人,而是这块跟随了他母亲多年的翡翠玉的精灵。她代替母亲,给他做了最后一顿饭,她遵照他的意愿,在他母亲的坟里,和坟外的他,咫尺天涯地守着。她以一块玉的沉默,成全了他和他母亲的自私。


他不能与一块玉的魂灵婚配,难道还不能与一块玉形影不离么?


他用红线将她系起,挂在胸前,他要用自己的体温,重新温暖她。从此之后,他要与她肌肤相亲,永不分离。


也不知是心诚所至还是太过心切,那块冰冷的翡翠,竟渐渐暖和起来了。


他常常在书房的灯下,用手捂着胸口挂着玉的地方,在心里对她说话。说一些心事,说一些官场无奈。他借口公事繁忙,已经多日未回房与妻子同寝。他不知自己怕些什么。是怕被妻子见到这块玉,还是怕被这块玉见到自己与妻子亲密。他心有惶惑。

他的妻子,是足够聪慧的女子。自己的丈夫,身上忽然多了一块玉配,她怎么不知。更何况,那样的玉配,她亦有一块。两块翡翠玉佩,本是一对。何来一对?想起他寡居早逝的母亲,想起自己这块玉佩的来历,不难明白。


自己的玉佩,来自京城另一望族明家,据说是未出娘胎时,明家夫人与自己母亲同时有喜,两家老爷以翡翠玉佩为盟配作了娃娃亲。后来据说,明老爷另有新欢,明夫人一气之下带着刚出生的少爷失踪了。千转万转,姻缘自有天定,谁能料想到自己后来心仪的男子便是流落在外的未婚夫呢?


她未作声张,却以儿媳的身份,去明家拜见了长辈。明老爷老来无子,早已不复年轻时的风流本色,倒是对流落在外的妻儿甚是挂怀,见了以为早以错失的姻缘竟在兜兜转转中成了好事,更是百感交集。隔天,带了年迈老母前来认儿认孙。


面对着老泪纵横的祖母与父亲,虽无半日亲近,血缘却仍是在的。他亦生悲怀,不想认祖归宗的话,他说不出口。


仕途春风得意,认祖望族之后,婚配京城名门,娇妻新怀娇儿,他的人生,自此在他人眼里完满。只是他的心,暧着怀中那块碧绿翡翠玉,总是忐忑不安。

                       

他的妻月奴,肚子已日渐隆起。胸前配着一块与他怀里那块一模一样的翡翠,看到他时,抬起的脸上总是幸福安足的微笑。每每这时,他挂在心口上那块玉,都热热地暧着,暧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发紧。

不是没有感受,只是,无从顾及。


儿子出生半年后,朝中似有动荡之势。官场险恶,他努力撑着,不肯左倾右倒。于是朝野上下皆有人赞他是如玉君子,有谦谦之风。太过出色,总不是好事。树大招风,楼高招妒,妻劝他,不如辞官享天伦。他是这样答的: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岂有回避退缩之理。男儿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方为英雄。但他只是一介书生,书生的气节,便是不为时势所畏。


眼见京城愈加动乱,他安排了家中老少,带着家财尽数远离京城。诺大的程家与明家,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没有家人后,他心里反而宽慰不少,就似当初在乡下给母亲守坟的那些时光,终究是自在多了。只是,再也梦不到翡翠。


深夜,他从繁重的卷宗中起身,坐在窗前,对着月光把怀里的翡翠玉拿在手里,喃喃地说许多话。说相思,说家国,说男儿之志。


碧绿的翡翠玉,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她始终沉默。半夜,他惊觉有人轻轻地帮他盖上掉落的被子。他一把抓住,叫着翡翠的名字惊喜地睁开眼,借着幽幽的灯光,他看到一张俊眉凤目的俏脸,正微微地对他微笑。


他一时无语,只有紧紧抓住她的手,抓得那一双原本淡淡的冷着的一双凤目,隐隐起了泪光,呵,那正是他梦中,翡翠的眼神呀。


月光下,正是执手相看泪眼而无语凝咽时。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他恍忽似活在梦中,站在身旁为他端茶倒水的女子,每每让他心怀感激。他才知道,与所爱的女子举案齐眉是幸福完满,与不爱的女子举案齐眉,则是一种装不出幸福的淡漠。


那天,入睡前,他想,这几日,便是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了。半夜,那些异常响动已经不可避免时,他才醒转。已经来不及,明晃晃的刀在敞开的房门下闪着杀戮的寒芒。他知,预想的终于要来了。朝政动荡至此,是容不得他一人独撑的。不是人人都如他光明磊落,暗杀终于到来。他唯一庆幸的便是,已保了家中老人不至枉死。


那明晃晃的刀落下时,他已知命将不保,面容淡定。他万没料到,他一直以为身旁默不作声的翡翠会奋力扑向了那闪闪的刀光。


鲜血,如暗色的花,在刀光中绽放。

然后,那血色的刀光刺向了他的心口。


有碧绿色的光芒,自他心口处发出,他的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悲凉无比,大叫着翡翠,他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就要死掉了。

                         

他在刺眼的阳光里醒来,他安然躺在床上,没有暗花似的血光,没有充满了杀戮的刀光,没有黑衣蒙面的杀手,甚至没有那些残若暗花的血迹。


只有,一些碧绿的玉的碎片散落在床边,他看着那些碧绿的伤心碎片,心里一惊,伸手摸入怀,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那根原本挂着玉有红绳,空荡荡地痛得他眼泪直掉。


玉,他的翡翠玉,碎了。


他隐隐知道,翡翠,再也不可能出现,即使只是在他的梦中。

                          

从此,京城望族明家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的明公子,京城名门程家的乘龙快婿明公子,朝廷里有着如玉品质的谦谦君子明御史,便失踪了。


有人说,曾见他出城往南而去。


有人说,北方某寺有一僧,法号玉碎,谦谦如君子,有明御史之风。

 

他一生,都在那个寺院里度过。伴着青灯古佛,还有,一块碎裂无形的碧绿翡翠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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