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鄙的寡妇李若男
原创故事
撰文｜凌霜降
图｜网络
刺猬小姐
你知道浑身是刺的刺猬
要怎么样才能互相取暖吗？
只有
不惧寒风
露出毫无保护的最脆弱的肚皮
才能拥抱对方
1
一大早，李若男又在楼下骂人了。她就像每一个一直不受人关注中年孤苦的妇女一样，声音尖利而刻薄，带着每天愤愤不平的沙哑：“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娘生了都没教吗？多走几步把垃圾仍进垃圾筒会死吗？香蕉皮乱扔！当心有一天摔断你老娘的腿！”
我沮丧着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啃两桌子上的馒头咸菜准备去上学。我听同桌说她的妈妈每天都会准备好早餐温柔地叫她起床的时候，我简直认为她在说谎。后来我又安慰自己说，其实她说的是真话，只是我不曾遇到那样的美好。再说了，李若男也不是我妈，要求太多，应该会被她骂死吧？
出门的时候，我看到李若男紧紧关闭的卧室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试探着过去推了一下。和以往一样，毫无意外的锁实了。一起住了一年多了，李若男从未让我进过她的卧室，甚至靠近她的房门，都会受到她的呵斥。
我觉得如果她是一个老巫婆，她的卧室里一定是她最大的秘密。说不定，也是我唯一能击败她的弱点。
2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击败李若男。她是个三十八岁的寡妇，工作是负责这条街的环卫工，因为每天都在扫街晒太阳，所以她的皮肤黑而布满了长久缺水而形成的皱纹，看起来像五十岁。 她的牙齿还有点儿不整齐，骂人的时候，声音狠厉，表情可怖。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
下午，我逃课了。因为我的数学卷子一题没写考了零分，数学老师让我找家长，我当然没打算找李若男去，但又不想回答老师的逼问，所以就干脆没去上学。
李若男会在家午休到两点半才去上班，我也不能在家里呆着，只能在街上找人迹稀少的巷子瞎逛。
一个声音，从录像店后门的垃圾堆旁边传来：“哎哟，这么好的东西都丢了，多可惜呀。宝贝们别伤心，我会好好对待你们的。”
咦？好像是李若男。不过，她什么时候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她站起来了！我赶紧缩进墙角，掏出小镜子利用折射原理去看她是谁。
竟然是李若男！没错！那脏兮兮的橙色环卫工工作服，那干瘦的身材，那黑得就像刚从非洲避难回来一样的皮肤，那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皱纹！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是，她笑了。是的，她怀里像抱宝贝一样抱着一堆旧CD旧录像带，脸上露出淡淡的温柔的微笑，那微笑让她与我所认识的那个李若男是多么的不同！她从容而温柔，甚至优雅！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3
去年秋天，淅淅小雨让整个世界都泥泞不堪，我拎着自己的小行李，坐着警车，被带到了正骂骂咧咧歪天气让她更辛苦的李若男面前。
警察说，她是我的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警察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但她拒绝收留我更不用说抚养我，她破口大骂：“他们当年抛弃了我，现在却想要我抚养他们的女儿！休想！”
她一直咒骂。但我仍然被留下了。
我全程都没说话，我高傲地原谅了她――我反正没打算活多久，不想花费任何力气和谁争辩什么。
李若男是个可怜的家伙，爸爸妈妈在二十岁时早早结婚生下了她。之后就音信全无地出去闯世界了，奶奶嫌弃她是个女孩，把她寄送到远房亲戚家。亲戚待她不好，她从小受了很多苦，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后来自己结婚了也不如意，丈夫不能生，却打她出气。她三十一岁时，丈夫在工地出了意外就守了寡。
李若男守寡七年之后，父母也意外身亡，于是，比她小二十五年的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妹妹我，又被扔给她抚养。她一直是个微不足道的环卫工，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受人尊敬的工作，我看过调皮的孩子们向她扔烂菜叶，穿着光鲜的少妇远远绕过她时，提醒身边的人不要被她弄脏。
这是多么糟糕的人生。所以我高傲地理解了她，以她的见识与经历，粗鄙恶俗会成为她的最终气质，刻入她的骨髓，成为她的灵魂！
我不会与她一般见识。我只需要等待自己长大，或者并不需要长大，就在某一天，选择一个合适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即可！
生命很长，生活又太过无趣，我不知道别的十三岁小女孩会不会偶尔想到去死，但我常常会想一些结束自己无聊的生命的方式。
4
但这个下午，她抱着废弃的录像带旧碟片温柔呢喃的样子，让我有了新的想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粗鄙的李若男有了那样不一样的气质神色呢？
晚餐的时候，李若男冷着脸在骂我：“谁让你咬一口馒头就放在桌上的？你以为你是谁？要别人吃你的剩饭吗？要么别吃我的饭！如果吃，就给我吃干净！你再敢给我剩饭试试！”
如果是以往，我会默不作声地啃着干馒头，忍住打着转想流出来的眼泪，心里会在怨恨她：等我到了十八岁，我一定要离开你！恶狠狠的，毫不留情！我会选择最惨烈的死法，让你后悔。
但今天，我点点头，把她分给我的菜和馒头吃得干干净净，还帮忙洗了碗。我洗碗的时候，李若男有点儿愣，但她仍板着脸，什么也没有说。
一般晚上九点，我做完作业就睡觉了。但今天我没做作业，也没睡觉。我悄悄溜进厕所，把耳朵贴在与李若男的卧室相邻的那面墙，用我十二万分的专注，试图听一听墙的那一边在说什么。
你猜猜我听到了什么？法语！
爸妈意外身故前，一直都在做保姆和花匠，在英国来的教授家里做过，也在法国人的家里做过，所以，我的英语说得不错，也懂一些法语。我觉得我的见识与知识都比这个小镇里的老师多得多，我用冷漠与高傲伪装自己，不屑于和他们多做交流。
没错！我能肯定，李若男的房间里，有人在说法语！那声音不是李若男的，好像是一些对话，我猜，李若男在看电视或者电影录像带！而且，是法语的！
5
第二天，被好奇驱使的我，趁李若男午休的时候，悄悄地从李若男的口袋里翻出来的钥匙，跑到锁匠那里偷配了一把。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心跳加速，莫名地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被李若男抓包被骂，还是对于将要开启属于李若男的秘密的兴奋。
第二天，李若男的骂声远去之后，我悄悄地打开李若男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李若男的房间整整齐齐，床单是干净的素色的小花，没有梳妆台，衣柜小得只有一个门，但是床的右边，有一个占满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床的对面，是电视机和录像机CD机，它们的旁边，整整一个柜子的电影录像带和VCD！
这房间里的情形，我似曾相识，在那对以书与电影为生活主题的英国教授家里，就有很多的书和很多的电影录像带！
原来在这个没有电影院也没有书店的小镇，李若男竟然这么富有！我迫不及待坐在她床前的小地毯上，打开她的电视机，看她昨晚看的电影。
那部电影，叫做《刺猬的优雅》，讲的是一个每天都用来装笨的天才女孩，还有一个饱读书籍的粗鄙看门人，还有一个智慧而又善良的退休音响承包商的故事，天才女孩厌恶父母家人的伪善与无聊，准备自杀，高级公寓里搬来了一位十分有修养的日本人，他发现看门人其实有善良优雅的内心，而天才女孩也发现了这一点，日本人请看门人去看吃饭，他们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天才女孩发现了看门人原来是一位内心丰富而善良的女士，她假装自己粗鄙只是为了让虚伪的人们远离她。那位享受孤独内心优雅的女士，她和天才女孩一样，享受孤独，但也渴望被人关注。她最后为了救一个流浪汉而死去了。天才女孩重新思考了对于自杀的看法：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死的那一刻，我们在做什么，是在爱一个人吗？
6
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死的那一刻，我们在做什么。
外表粗鄙内心却善良优雅的看门人死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一个陌生人的爱。而如果我真的结束了我的生命时，我的心里有爱吗？
我爱李若男吗？她是大我二十五年的姐姐，她是没有得到过父母半点关爱的孩子，她骂别人，也骂我，她的外表粗鄙而俗气，可她爱看书，爱电影，她的内心如同她紧闭着门的房间一样，洁净，丰富而具有生命的气质。所以，尽管她咒骂命运对她的不公，但她没有拒绝收留我，没有虐待我，愿意尽力供我去上学。
而我，得到过父母的爱，很聪明，读过一些书，会一些这个小镇里的老师都不会的东西，我看不起这个地方，看不起李若男，看不起这里的一切人和事，甚至看不起生命本身――是的，不管是爸妈去世前，还是爸妈去世后，我常常想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完美地自己谋杀自己。
我什么也不爱，包括我自己。
李若男回来之前，我悄悄地走出了她美丽的世界，慢慢地温柔地关上了门。
去学校的路上，我把那把偷配的钥匙丢进了河里后，加快了奔向学校的脚步。我想，我应该好好向老师道歉，保证我以后不再逃课，也不会再交空白卷。放学的时候，我不要在外面游荡，我要快点回家，帮李若男做点饭或者干点什么。
还有，也许圣诞节的时候，我应该到录像店里去，用我的压岁钱，买几部新的不是别人丢弃的好电影VCD，送给李若男。
也许她会打开她的门迎接我，让我一起看她的书和电影。也许不会。
但是没有关系，我想总有一天，她会的。我们都是害怕受伤的竖起刺来保护自己的刺猬，如果我先收起我的尖刺，露出我脆弱但是温暖的肚皮，我想她也会收起她的刺，给我一个拥抱。
毕竟，每一只刺猬都需要露出脆弱才能相互拥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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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我是你们的婶儿凌霜降，今天这个故事，有点儿小矫情有点小清新悬疑，原标题叫《刺猬小姐》，是成长故事~~欢迎留言讨论哦~~~每天两条原创的婶儿想要一个右下角的赞~
凌霜降
少女心与现实清醒共存的婶儿
但愿晴空有见 但愿安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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