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两度普利策奖得主：我们向央行要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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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15年8月29日，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联合全球知名智库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及欧洲50人论坛（EURO 50 Group）在北京举办2015年度“中美欧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就全球与中国货币政策、人民币国际化等话题展开深入讨论。
会议期间，CF40秘书处采访了美欧来访团的部分嘉宾，访谈内容我们将陆续在微信发布，敬请关注。
今天摘选发表的是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两度普利策奖得主David Wessel
就美联储加息、全球股市波动、人民币汇率改革等问题发表的观点，供您参考。
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两度普利策奖得主David Wessel：我们向央行要得太多？
美联储加息可能会让新兴市场面临危机
CF40：在目前的情况下，您认为美联储会在9月份，甚至是在年内加息吗？
David Wessel：美联储在9月加息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金融市场的动荡和全球商品市场下跌都表明全球需求在下降而美元在走强。我觉得美联储确实想要加息，想摆脱零利率的状态。他们现在可能希望能在12月加息，但这还取决于从现在到那个时候的事态发展。
美国的失业率下降了不少，劳动力市场状况确实好了很多，这也是美联储考虑加息的原因。但即使开始加息，利率水平依然很低，没有通胀。然而和其他国家相比，美国经济状况还算不错。
CF40：随着美国的货币政策走向正常化，会产生何种溢出效应？
David Wessel：至少这一百年以来，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认识到金融市场的互联性。溢出效应肯定会有。美国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投资地，收益率在增长，投资会从新兴市场转向美国。这会让新兴市场面临一定危机，但我们不能为此而停止货币政策的正常化。我们需要认识到，我们所在的世界充斥着溢出效应，我们要为此做好准备。
市场对中国政府的“无所不能”开始质疑
CF40：美国最近的股市下跌和中国的股市震荡有什么关系？
David Wessel：我认为没有人能明确说出为何美股最近大幅下跌。但明显的是，有很多投资者认为全球经济状况恶化。我很难理解的一点是，为何人民币贬值3%会给美国股市带来如此大的冲击。有一种看法是，中国政府运筹帷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能搞定。但最近中国股市大动荡，政府一会儿出手一会儿静观，人民币一次性大幅贬值，还有天津爆炸事件等，这些动态让市场产生质疑，认为中国政府或许不如之前想的那样无所不能。我认为这种情绪在一定程度上给股市造成影响。投资者的另一种焦虑来自对美联储加息的可能性，但这也不足以解释股市大跌行情。
中国政府应加强与市场沟通
CF40：人民币近期贬值会带来什么影响，特别是对新兴市场？
David Wessel：我认为中国现在学到了一课，美国之前也汲取过这样的教训，即央行的任何货币政策都会给全世界带来影响。新兴市场已经因中国经济放缓而遭遇挫折，当前人民币贬值更会给越南等国家带来担忧。中国政府表示会让市场在汇率上发挥更大作用，但他们和市场沟通并不足。而美联储在做出决定半小时后就会向媒体通告。
另外一点是，市场上很多人都对中国政府发布的经济数据持怀疑态度。中国政府这次的汇率举措让市场开始猜测中国实际的经济情况是否比公布的经济数据坏。这也是全球市场焦虑不安的原因之一。
央行不能承受之重
CF40：您有一个观点是我们对央行要求太多了，应该怎么理解？
David Wessel：是的，金融危机让我们增加了对央行的期待。因为央行行动快速，大家希望央行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在欧洲，由于欧元区结构存在很多缺陷，政治上很难解决这些问题，所以人们寄希望于央行做出更多贡献。过去几年，美国政府采取了紧缩的财政政策，我认为这并没有必要，因此人们希望央行能做出补救。当我们讨论如何避免下一场金融危机时，人们会说让美联储为金融稳定承担更多责任。所以当政治体系就财政政策和结构改革达成一致时，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让央行来改变局势。
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财政政策，美国政府应该推出更多的财政刺激政策，当前中国政府财政政策的调整空间很大，比如完善社会保障、改革养老金计划、减少增值税，这样有利于促进国内需求。中国面临的问题是投资过多而消费支出不足，通过修改财政政策能够解决这一问题。
美国面临着人口老龄化、养老金缺口、医疗保险费用高飚等长期问题，而欧洲缺乏一致的财政政策，所以可以通过结构改革来提高增长前景，这是央行做不到的。所以，短期内应该进行财政刺激，长期来看需要进行结构改革。
CF40：在美国是否有可能在财政部门和央行之间找到一个解决的中间方法？
David Wessel：在金融危机期间，我们看到了很多财政部门和央行的合作，这很好。但是现在又回到了常态，而美国的传统是由央行制定货币政策，尽量和财政政策保持连贯，但两者合作不多。双方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美联储也会对国会和总统提出建议，但总体上他们是独立运作的。
通常认为，如果政客控制了央行，特别是在过去，这样会造成通胀。政治人士都希望当前经济有一定的增长，而把通胀留给明天。
中国外汇储备很难实现多样化投资
CF40：截至今年3月底，中国外汇储备已接近4万亿美元，您认为这样的总量是否太多？应该如何更好地利用外汇储备？
David Wessel：这样的总量确实太多了，但自从政府开始干预外汇市场后，数量已经下降了很多。如果积累外汇储备是用于干预外汇市场，确实已经超过了必要的量。除了购买美国国债外，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安全投资，对于如何更好地使用外汇来获得高回报率我也没有很好的建议，但是总体来说，政府不应该把外汇储备用作风险投资，而应该根据中国最适合的方式来进行管理。
CF40：除了美元，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您觉得这种现象会持续下去么？
David Wessel：是的。目前确实没有比美元更好的替代品。日本的人口在缩减，日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持续贬值，欧盟甚至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应该用统一货币。所以并不是说美元有多好，只是中国的钱太多而没有足够的市场，因此很难实现多样化的投资。
人民币国际化以及中国的全球角色
CF40：人民币正在国际化，您觉得人民币被纳入SDR方面的可能性高吗？
David Wessel：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我觉得中国政府正在努力满足IMF的各项要求。我不太清楚美国将如何反应，但是美国政府应该会认为加入SDR能敦促中国进行更多金融改革。所以对中国来说这将不会是一件易事，不过从建立亚投行这些举措来看，中国不会停止改革进程。
我不认为中国加入SDR会带来很大影响。当然这听起来很大国风范，但会带来何种改变呢？中国人的工资会上涨，会创造更多就业？我不这样认为。加入SDR只有象征性的意义。
CF40：为什么美国反对亚投行？
David Wessel：我并不清楚。美国总是担心亚投行将削弱其他政策性发展银行的发展，尤其是在环保和透明度方面的标准。如果一个国家的某个项目会造成人们居无定所或破坏环境，AIIB可能也会向其发放贷款。这样看来，奥巴马很难说服国会同意美国加入亚投行。但我觉得美国政府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犯了一系列的错误，还称英国加入亚投行很让美方吃惊，很不得当。
CF40：您怎么评价“一带一路”？
David Wessel：中国政府很擅长提出这种口号。美国一些论调称中国欲“重建帝国”，我不认为这是实情，但这符合美国的舆论趋势。我之所以认为TPP重要，因为如果每个国家能在自己和全球之间达成利益一致性，民众就会相信这其间会有更多合作。但在美国一些比较民族主义的人看来，中国正在设法和美国竞争，寻求在亚洲地区拥有多大影响力。大部分美国人并不知道“一带一路”是什么，但政府认为它很重要，因为这表明了中国想成为世界贸易伙伴的愿望。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否找到一系列让中美双方都遵守的有效规则，无论是在国际贸易，投资或者其他相关方面，这样我们才能确保竞争的公平性，才能对全球GDP增长做出贡献，而不是忙着划分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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