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 | “粉圈集资”，不可宣之于世的灰色操作
而就在上周，新闻爆出朴灿烈贴吧吧主，挪用粉丝们筹集的一千多万货款，从而引发热议。为此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管局介入，资金筹集平台已经组织消费者向北京、张家港、成都三地警方报案。
而类似的事件貌似在粉圈轮番上演。
今年3月，粉丝小颖在网上看到自己喜欢的偶像官方粉丝后援会发帖称，要募集资金，为偶像打投。小颖按照要求下载了一个APP，一共给爱豆转账70多笔，共支付23815元。近日，由于对后援会募集的资金去向存疑，感觉可能被骗的小颖选择了报警，警方介入调查。
仅仅过了两个月，又有新闻报道，粉丝质疑甘望星后援会应援资金去向，直接将甘望星后援会告上法庭。新闻中粉丝称为了助力甘望星出道，粉丝一共筹了700多万，她也为支持了上万元，但甘望星最后却没有出道，后援会拿出的资金明细也账目混乱。
而这些仅仅只是媒体报道出来的案例，属于“冰山一角”。“要办大事就得花大钱”，可以说“钱”的问题虽然敏感，但在粉圈应援文化中又必不可少。敏感是粉圈的集资行为几乎没有正规机构、组织监管，一定程度上只能靠粉丝自觉，因此存在巨大的隐患和风险。
“卷钱”事件背后，
粉圈资金应援缘何形成？
在粉圈，什么问题最敏感？大多数粉丝都会贴在你的耳边，悄悄说出一个字：钱。如果要具象这个字，那就应援集资——无论是声势浩大的宣传如商业大屏、公交车站、无人机表演，还是维系关系的发布会媒体伴手礼应援、剧组探班应援、节假日媒体礼物应援，抑或是特殊日子的慈善应援等等，众多活动背后，都离不开“钱”。
但在热闹非凡，颇有气势的应援现场之下，则是“xxx吧主卷款潜逃”、“xxx后援后管理侵吞应援金”、“xxx后援财务不明”等等层出不穷恶性事件，同时呈现出粉圈在资金管理上的疏漏。
为什么会有粉丝集资应援，这些钱都是怎么获得，并消费的呢？或许粉丝小微（化名）的经历可以从中窥探出一二。
“在粉圈建立权威的前提是有钱。”曾经担任某后援会重要职位的小微告诉笔者，她经历了一个后援会“从零到一”建立“。一开始，粉丝们并没有特别信任我们，因为我们接手的时候，刚好是前会长带着管理集体离开的时候，这样的操作让粉丝认为后援会‘不靠谱’。”谈到为什么前会长干不下去了，她表示也是钱的问题，“艺人突然红了，处于极速上升期，应援资金根本跟不上，听说会长个人贴了10万元做应援，经纪公司和粉丝都不怎么领情，于是就将后援会交给公司，带着后援管理集体‘辞职’了。”
因此小微“上任”之后，自然也要和其他管理商量“资金问题”，“第一次做线下应援，是一场开机发布会，管理内部群表示，每一个地方分会都要送一花篮，一起大概有近30个花篮，而去淘宝店打听之后，一个品相不错的花篮价格在800-1000元不等，这一波支出就在20000元以上。”这对于当时刚毕业的小微来说，是一批巨款。
最后，一名已经工作的管理组成员先垫付了这笔钱，然后每个分会在活动之后，在各自的分会筹集单个花篮的钱，统一打到了垫付的粉丝账上。那次之后，因为花篮的数量庞大，给粉丝们挣得了“面子”，“正主”还很开心地和花篮合照，因此后援会在粉丝之间的“声誉”得到了恢复。这也让管理层们认识到，只有肯为偶像花钱，那么你就可以获得粉丝信任和青睐，从而建立起在圈粉的权威。
在乐于给爱豆“送礼”的应援时代，几乎每一个节日，都是花钱的日子。小微所在的后援会大大小小的日子都会给爱豆一套礼物，礼物中包括名牌饰品、衣服，价格不菲的玩具，运动器材等等，少则一两千，多则上万。小微还记得某年的情人节，她受到后援会委托买一盒名牌巧克力，价格1688元，这是她见过的最贵巧克力。但是每当将应援的repo发布在后援会官方微博时，也就是他们收获称赞最多的时候。
但是问及资金不够，是否有过集资行为，小微表示他们从来没集资过：“粉圈集资是一件十分敏感的行为，我们的管理成员大多年龄都不小，有社会阅历的。其中有几个在银行上班，比较了解集资的风险，在她们几个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从未集资过。”而且因为这种不集资行为，又为她们在粉圈刷了一波好感。
小微所在的后援会属于“觉悟”比较高的，但是更多粉丝团，甚至只是几个人的小站，都乐于用“集资”来获得应援资金。除了常规的节日送礼物、发布会送花篮，为了让艺人数据好看，打投也需要用钱“堆”出来，“进入打投组，就是闭嘴不要说话，群管理会甩一波又一波买来的小号，而打投的粉丝便领着这些小号不断切号投票，当然，如果更有钱，我们还能直接找专业的水军代劳。”而当在榜单上获得不错的位置和成绩时，粉丝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还有杂志购买“集资”，在杂志拼销量的时代，得知某杂志要预售额时候，会提前“集资”购买资金，然后由某一账号第一时间购买，以产生“一秒破多少万销量”的数据，杂志社也会配合出销量大字报，这些大字报就像兴奋剂一样，让所有的粉丝都狂嗨不止，这便是集资应援后产生的“群体性快感”。相似也有在代言、商务上拼销量行为。
粉丝在应援气派程度与数据、购买力等方面的表现直接影响艺人本身的商业价值——这也是“拿大钱办大事”的另一层含义，在粉圈看来，只要源源不断地维持艺人数据、粉丝购买力，那么总有商务与作品“顺藤摸瓜”，给艺人递出橄榄枝——集体荣誉感与自我感动，为资金应援找到了最好的沃土。
风险之下的粉圈行动
小微所在的粉丝团将“集资”作为红线，绝不触碰——这是粉圈作为“集资”主体在规避风险上所做的最大努力，她也透露了她们资金最终的来源：“我们是卖周边筹集应援资金，pb、衣服、娃娃我们都卖过，在与粉丝们建立信任之后，他们也乐于买我们的周边。因为我们是代表官方，有时会拿到爱豆的‘特别照顾’，比如他亲笔写点鼓励的话，我们就印在周边物料上，这是其他民间粉丝站没有的，因此我们的周边卖得挺好。”
以卖代集，越来越成为粉丝后援会筹集资金的重要手段，也是规避直接打钱后遭遇更大风险的手段——这是效仿粉丝个站的做法，与个站不同是，后援会所有收入都投入应援，后援管理没有个人收益，完全靠粉丝个人对爱豆的热爱撑起整个资金筹备的买卖流程，“我们没有管理从中拿一分钱，负责周边设计的美术组成员从未收过版权费、pb中的图片的提供者也没要过钱，真的就是一份热爱在支撑，最多在周边生产出来之后，送他们一套。”
不仅如此，为了监管管理资金的粉丝，小微所在的粉丝团也想尽办法，比如管理资金的粉丝都会上交身份证复印件，在艺人公司做备案；提取资金的账户的密码和验证手机分别在两人手里，只有两人一起行动才能转账；采购组不直接接触资金，尽量使用“他人代付”功能等等。
当然，后援会在招聘管理时，会找一两个有专业会计证的粉丝，所有账目必须整理清晰存根，每一次应援完毕，都会放出详细的应援细则公示。以保证所有钱都有来处，也有去处。
但是即便这样，仍旧存在风险。这次朴灿烈吧就是在购买周边的环节上出现纰漏，而其中的资金筹集平台Owhat App也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早期的粉丝集资十分粗暴简单，甚至出现过在粉丝群直接甩支付宝账号让群内成员打钱的行为，为了规避风险与更好地进行财务管理，将集资行为转移到第三方平台，成为大多粉丝团后来集资方式，作为国内以“众筹”起家的Owhat 、摩点等平台便发展成为粉丝集资的重要场地。
第三方平台的优势除了方便，也会对开集资链接的人做简单的审核，起到了简单的监管作用。而粉丝利用第三方平台“集资”，第三方平台也会反过来利用粉丝的流量，比如推出粉丝打投换取宣传大屏等活动，倘若粉丝满足其打投数量，便不用花一分钱获得艺人宣传位，粉丝团队对此十分热衷，一方面是因为免费，另一方面是此宣传艺人的方式不用其本身经手资金，降低了风险。与之相似的还有一些慈善公益应援，粉丝团体只要找到合作的公益机构，让其放出公益链接，自己加入捐赠行业，再转发引导粉丝捐赠。然而，类似不接触资金的应援还是太少太单一，很难代替集资应援。
当然，即便付诸于第三方平台，在贪婪的人性面前，仍旧有人做出侵吞应援资金额行为，一如上述新闻报道中，其中两次都出现了“集资APP”。据调查了解，Z世代因偶像推动的消费规模超过每年400亿，这比巨大额资金是粉丝经济迅速发展的见证，也诱导了太多非法行为。
其实，每年国家都在针对粉圈的“集资”行为进行规范，一方面取缔取消一些毫无意义且花钱的打投榜单，比如不能在打投中出现购买行为。新浪微博的势力榜单之前可以购买虚拟鲜花，以向爱豆送花的行为，提升爱豆在榜单的位置，但是整顿之后，便不再有购买行为，从 源头杜绝了一些“集资”行为。
今年5月，一则“倒奶”新闻引发热议。为了给某果奶冠名的选秀节目中的爱豆投票，粉丝购买了大量将投票票码印在瓶盖内的果奶，打投的同时却无法喝掉，只能全部倒掉的视频。“倒奶”事件的发酵直接引发国家整顿“粉丝集资”行为。
2021年6月15日，中央网信办决定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2个月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粉圈集资行为，再次成为整治重点内容。可以说，无论是粉圈本身，还是国家相关单位，都在为降低“粉圈集资”背后的风险而不断地努力。
目前，拥有大量粉丝的偶像已经在各自工作室发出了“理智追星、健康追星”的倡导，这部分偶像的粉丝团体也有所收敛，基本摒除了“集资”行为。然而，一些依靠打投出道的新艺人粉丝团，国外明星的粉丝团体仍旧在悄悄地集资，但是却逐渐“地下化”。比如将“集资”写成jz、或者以一个橘子图片代替，在评论区才放集资链接，甚至直接“粉见”集资内容。
粉圈集资日趋规范后，
艺人怎么介入？
正如“清朗行动”之际，明星工作室出面倡导“理性追星”。在粉丝“集资”的行为上艺人们也应该有动作。问及小微在经营后援会时是否有艺人公司或者本人的直接介入时，她做了肯定回答：“我们是官方后援会，官方微博很多时候都在传达艺人公司意愿。”同时，她也爆料，一些严谨的艺人公司会派遣财务人员对后援会的资金进行审查，“说实话，我们管理并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一分工资都没拿，还要被审查，挺不是滋味的。”
鉴于资金并非集资而来，粉丝也不愿意受艺人公司管束，财会很快便“败下阵来”撤走了，但是这却让小微所在的粉丝团有了资金安全意识，也加强了本身资金管理，比如不定时给艺人公司汇报资金消费情况等等。
其实，不过度干扰粉丝行为，是之前艺人团体的共识，一是粉丝成分太杂太乱，很难管理，另一方面则认为“钱”太敏感，避而远之更好，第三，某些不成熟的明星会有享受被喜欢的小虚荣心，在粉丝们送上礼物表示对自己的喜欢时，不愿意推辞。但是随着粉丝群体的扩大，不明身份的人借机在粉圈“搞事情”，某些粉丝事件恶劣程度影响艺人本身，艺人及其团队介入粉丝资金筹备，刻不容缓。
此前就有艺人公司为了规避风险，在“集资”行为冒头时，就坚决反对这种行为。如王凯、张小斐直接解散了自家后援会，从源头便杜绝的了集资行为——在一些艺人公司看来，这些都是投机分子借机“敛财”行为。但是这样的“副作用”则是伤害了部分真情实感粉丝的情感，打击了她们的积极性。
比较缓和的做法可以参看《乘风破浪的姐姐》中姐姐们。打投活动中进行时，很多姐姐们发出声明：不提倡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进行的粉丝集资及铺张应援，并且将以打投为名义集资资金退还给粉丝。
对此，艺人们还有更多需要做的。首先，面对粉丝们的“天价应援礼物”采取“拒绝”态度。据了解肖战、吴宣仪等爱豆，在还未红之前，就明文规定了粉丝探班不收礼物，或者只接受公益应援，走红之际，更是将几乎所有的粉丝应援活动取消。
其次，花费一定精力，派遣专业的工作人员“监管”粉丝团体资金使用情况；与此同时，在发现粉丝非理性消费情况时，做出及时引导，比如龚俊得知粉丝在购买杂志时“拼销量”，便发出“量力而行”的倡导。但是切记，即便粉丝经济利润颇高，艺人本身以及公司，都不要直接加入粉丝资金筹备行为，一旦东窗事发，可能直接断送演艺道路。
对于粉丝来说，追星是将喜欢一件令人开心、充满正能量的事情，是一件能够大声宣之于口的事。只要记住这一点，很多在追星过程中的风险便可以规避——只要不能正大光明表达爱意的行为，都值得警惕，比如私生、集资。钱，并不是粉丝表达喜欢的唯一方式，以爱豆为目标，做更好的自己，遇事保持理性，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整肃粉圈从杜绝集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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