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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如何描述你的父亲?

2015-03-31 分享生活的灵感 Voicer


在最近的上海双年展上看到台湾艺术家侯俊明的作品《亚洲人的父亲》,被深深的打动。恰好前天,在“一味”的微信(公众号:iiiewei)上看到一篇相关的故事,推荐给大家。

亚洲人的父亲》是侯俊明从2008年开始的一个创作,在亚洲数个不同城市所进行的一次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探索。通过渐进式的引导,侯俊明邀请受访者以问卷、书写、涂鸦的方式拆解对于父亲记忆的具象符号,然后根据访谈的内容和观众的涂鸦进行田野记录式的创作。 这组作品使用丙烯颜料在亚克力纸板上作画,除绘画外,文字也提肝吊胆,几欲落泪。

- “有父為台灣第一個原住民校長,正直如挺立之檜木,腦筋靈活愛搞笑,像只可愛的猴子,卻有護家如厚實的碉堡,要讓家裡的每個人都快樂平安。他說,無論碰到什麼人與事,都要開心面對,子女不管做什麼,都能被他支持、包容,他就像一張柔軟舒適,可以讓人安心靠上去的紅色沙發。”



- “有父五十三歲才生下獨生女,父對她說,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卻不曾向女兒述說自己過往的人生,卻默默選擇吃安眠藥自殺,讓女兒悔恨錯過了父親的一生,只能說父親是一棟灰暗的房子,無法對父親有更多具體細節的描繪。但父親也曾經是可以讓年幼女兒躲避母親責打的安全衣櫥,也是一隻溫和有智慧,壯碩沒有天敵的大象。”



- “有父背著媽祖登極峰,在山野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多,最終葬身在冰天雪地裡,隱沒成為群山中寂靜的古堡。雖曾有三段婚姻,卻被子女敬愛。因為他勇於挑戰極限,熱愛冒險,像自由翱翔的老鷹,卻也總能在必要的時候回到家人身邊,給出肩膀,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像棵老而強壯的大樹。”



- “有父像顆大石頭,很悶,不會表達自己,最後就會被髒東西附身,變成老虎,見人就狂追猛咬,整個家庭被烏雲籠罩。母親只好帶著小孩奔逃尋找樹林掩護。老後的父親不再喝酒,常拜大廟念經做好事,變成溫和良善的大佛。他說如果有人說你壞話,就當作沒聽到,不要太計較,要忍。”



- “有父如犬,忠誠巡守家園,父長年拖牛車載甘蔗,辛勞如宜科枝葉稀疏的苦棟,未能享福,即因突發狹心症過世,是個會拉胡琴的藝術家,慈善的接骨師,也是一座三合院,雙手合抱,護起一個家。他說再怎麼辛苦都要籌錢給小孩讀書的,小孩卻因為都在外讀書少了與父親相處的機會,未能多瞭解父親。”



- “有父如天邊的彩虹、櫻花、夕陽,繽紛絢爛卻短暫存在,如夢幻泡影。愛喝酒的板模工人父親因酒駕摔落魚塘溺斃,早年失怙的兒子說生命裡沒有父親也是OK的,父親生前也沒有善盡父職,很少待在家裡陪伴家人,沒試著瞭解、照顧妻兒,會突然很兇的罵小孩:不要再玩了。家是母親一人撐起來的,父親是一座空洞的涼亭。”



- “有父如運動場,充滿陽光,但妻兒來到運動場只能以父親為中心,順著跑道一直跑下去。父親喜歡照鏡子打扮自己,所以家裡有很多鏡子,父親也喜歡拿自己當鏡子,要兒子以父親為鑑。在柔順的妻子全力照料下,父親是個好命的國王,只要開口命令,無需操勞做事,一生無欠缺,如美好的初夏。惜未能傾聽妻兒心聲,善待妻子。”



- “有父是茅草搭建的小工寮,平凡,簡陋,夜裡只有燈光。父終年獨居河床底,看顧西瓜田,就地起灶自理三餐。父親也是一頭食量超大,勤勞耐操的水牛,從彰化移居台東鹿野拓墾,終生務農,直至中風臥病成為植物人往生。父親有責任感,不給人壓力,疼愛幺女,出門賣菜總會騎腳踏車載著幺女同行。”


《亚洲人的父亲》系列目前已经完成了在日本横滨(2008)、泰国曼谷(2010),以及台湾台北(2009)、台中(2009)、嘉义(2014)五个城市的驻地创作。这个创作计划会在不同的亚洲城市、不同的国家民族寻找“父亲”的意象。原本侯俊明计划在上海实地创作,从而能在第十届上海双年展中展出这个系列的上海版本。可是由于制作经费的考量,他最终还是带着他在台湾嘉义所做的这个系列作品参展。


以下是引用《艺术世界》对侯俊明的一次采访,可以帮助我们更加了解这组作品的创作心路。(艺术世界 2014年12月292 期)


ArtWorld:最初是怎样的契机开始这个系列的创作?

侯俊明:我的创作都是从自己的经验出发。我跟我父亲的关系并不是非常紧密,跟我的小孩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特别紧密。所以,我就一直都很困惑别人有怎样的父亲,别人又是怎样给孩子当父亲的。因此,我想通过这个系列的创作来帮助自己接近父亲。


ArtWorld:你是一开始就确定要做一个《亚洲人的父亲》系列,还是在从一个城市开始之后,觉得这个作品可以在更多的城市开展,从而构成一个“亚洲”的系列?

侯俊明:这个系列作品其实是从横滨开始的。我的预设是,不同的区域会有不同的父亲样貌。在我看来,亚洲在今天仍然是一个大中华文化圈,彼此文化之间的互相影响还是比较密切,同时又有一些差异。但西方是另外一个文化系统,我觉得和自己比较遥远。所以,我就把受访者锁定在亚洲。


ArtWorld:你如何定义你刚才说到的“亚洲”这个“大中华文化圈”?

侯俊明:台湾被日本统治过,目前又有很多来自印尼、菲律宾的外劳,还有很多来自东南亚的外籍新娘,因此需要更急迫、更主动地接触这些亚洲国家的文化。这些文化已经开始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在去每个城市进行驻地创作时,我并不会预设每个城市的情况,强调文化上的差异。我觉得就像恐龙电影里面的动物会寻找自己的出路,不管是文化的融合还是保持自己的独特性,它们在交流的过程中必然会找到自己的出路。能够透过不同人的眼光,对我们的文化有一个诠释;在不失去自己诠释的可能性的同时,让更多的人发声,建构多元,这是我所乐见的。


ArtWorld:你所观察到的亚洲这几个城市的父亲是怎样的样貌?

侯俊明:在不同的城市会看到不同的父亲样貌。当然,我的采样是不够丰富的。但是我发现,横滨的父亲在家里和在工作场合的样貌是完全不同的。在家里的时候,横滨的父亲比较像空气,看不到、摸不到。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甚至都不会意识到父亲的存在,因为受访者们的父亲在家里都是很少表达意见的。他们工作很忙,回家之后感觉很累,所以通常在家十分沉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子女的对话特别少。横滨的子女通常都很难理解父亲。但是,父亲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又特别的重要。相对而言,曼谷的父亲包容性比较大。在曼谷,我访问了各个不同行业的人。所以,我统一问了受访者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们的父亲以你们为荣吗?我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论从事什么职业。但是,我想象,如果我在台湾问这个问题的话,答案几乎都会是否定的。在台湾,我们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无法符合父亲对我们的期待,都觉得自己不够好。在曼谷,可能是佛教文化的关系,父亲对自己的子女都十分包容。我在曼谷访问的一位变性人,他(是个男生)谈到自己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放学换衣服去麦当劳玩,回家忘记换回正确的服装。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挨骂,但是他的父亲只是跟他讲了一句:“你要当 ladyboy 没有关系,只要你不吸毒,不要变坏就好。”他因为父亲这样的包容,他非常感动,始终都洁身自爱。后来,他考上了会计师,这在他们的社会中是一个很不得了的成就。


ArtWorld:在发调查问卷时,是否会有调查对象的设定?

侯俊明:我在不同的城市会有不同的工作方式。在横滨时,是横滨美术馆发出信息,受访者主动来报名,所以我并没有对参与的对象进行筛选。可是在泰国曼谷,因为对泰国的文化很好奇,所以就选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行业——其中有一位是做按摩的,因为泰式按摩很流行;泰国有很多的游行抗争,所以我就找了警察;在泰国我还找了和尚、打泰拳的,以及变性人和艺术家。


ArtWorld:每个城市的参与者有没有一个数量和性别上的限制和平衡?

侯俊明:一 50 30514 50 15288 0 0 3675 0 0:00:08 0:00:04 0:00:04 3675是 6-8 位,性别比较随机。一般不做筛选,除非是像曼谷这种我有特定的访谈行业。


ArtWorld:你自己或者你的姐姐有没有做这个调查问卷?

侯俊明:我自己没有做过。和姐姐的话,太亲密,反而没有办法去做这样一个访谈,所以就会避开来。我希望比较迂回地通过别人的父亲来接近自己的父亲。


ArtWorld:你的访谈是完全按照访谈提纲进行还是会针对不同的人进行不同的访问?

侯俊明:通常和每个人都会聊一个下午,这包括访问的时间以及让受访者进行涂鸦的时间。在受访者完成调查问卷之后,我会根据每个人的答案再进行展开和细聊。我根据受访者的描述,画出了他的父亲。所以就不止是他们自己的父亲,这里面也有我的自我投射。


ArtWorld:你提到这个系列的创作是要找到一个接近父亲的方式。是否有找到呢?

侯俊明:在访谈的过程中我发现,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父亲。不管父亲是温和的还是严厉的,做子女的始终都不会满足。我们总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像父亲。我们对自己的父亲总是有一个期待,觉得做父亲的应该如何。这些期待让我们跟父亲有了一个距离。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一个与自己的父亲不同的父亲,而且他们的父亲对他们都有一些不可预期的影响。所以,我就可以通过父亲的多元性,从一个更为宽广的角度来看我的父亲,从而就可以接纳我的父亲。我回家一般都很不愿意讲话,回家只是尽一个责任,很想赶快离开,在家里呆不久。可是,我的父亲从去年年底开始卧病,变得虚弱。他变弱了,我似乎就变强了,可以接近父亲,可以和父亲发生一些对话。我的父亲在过世前,在临终前特地告诉我说,他以我为荣。这就让我觉得这个作品系列非常完满。


ArtWorld:父亲的过世有没有给这个系列接下来的创作带来什么影响?

侯俊明:在嘉义的系列就是在父亲过世之后做的。在父亲去世之后,我继续做这个系列的动力就变弱了。这个创作还是可以 继续,但是这种内在的张力和意义就变弱了。嘉义是我的故乡,回到自己的家乡做这个系列作品的展览,其实也是对父亲另外一种形式的纪念。


ArtWorld:在访谈的过程中,每个人讲述父辈的故事都会牵引出那个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地域等大的语境的信息。但你在最终作品的呈现中,抹除了这些更为复杂的元素,仅仅以绘画和文字的形式保留了父亲的部分。这是出于怎样的考量?

侯俊明:我最初在做这件作品时,只是想要建构一个父亲的意象。还有一个初衷就是,我觉得这个年代是一个父权失落的年代。以台湾为例,以前有一个权威的父权形象,父亲有很清楚的权威家庭角色。现在这个角色开始模糊,甚至我感受到父亲的角色在很多家庭中是不重要的,没有影响力的。所以,我其实是想透过这个系列创作,建立一个父亲的意象。像你刚才谈到的背后的、复杂的、有深度的东西,就没有呈现。而且,这个有深度的部分可能更加适合用出版品的方式呈现出来。


ArtWorld:你有这个计划吗?

侯俊明:如果要做出版品的话,我会采用匿名的方式,因为这存在各个城市在文化上的差异。像在台湾,大家可能更倾向于家丑不可外扬,批评父亲是一个很不孝的行为,亏欠父亲。我目前的访谈都是具名、公开的,受访者总会有所保留。我觉得这是很可惜的。我希望接下来再做的时候,用匿名的方式得到一些更为深刻的题材。


ArtWorld:你《亚洲人的父亲》这个系列和上一个创作有较大时间上的间隔。这中间是有一段时间停止创作了吗?

侯俊明:“父亲”这个主题是我这几年以来一直所困惑的,而且这个主题的实现存在一些现实条件的限制。因为要进行访问,所以经费是一个问题;另外,是否有机构能够进行协助很重要,因为这个访问存在一个访问者和受访者之间互相信任的问题;此外,在不同的城市我还需要翻译等等。因此,这件作品的完成需要比较多的资源提供,所以就需要比较被动地等待机会。恰好,横滨美术馆邀请我过去做驻地创作,因此就在横滨开始了这个系列的创作。通常在去一个城市之前,我先会对这个城市做一个初步的了解。一般都会选择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城市。本来希望可以来上海做上海人的父亲,可是因为经费上的考量,就只把在台湾做的系列拿过来展出。


ArtWorld:没有实现的“上海系列”预想的是怎样的方案?

侯俊明:在上海,我想访问的对象是贸易商。因为上海是一个商业城市,贸易非常发达,我想访问这些人,让他们来谈自己的父亲,看看是什么样的父亲影响他们成为今天的贸易商。


✎ 转载自“一味”(微信号:iiie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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