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这部电影尖利地刺破了成人世界的道貌岸然
杨树鹏导演终于拍了一部当代题材的电影。
他之前有三部作品，《烽火》《我的唐朝兄弟》和《匹夫》，都是自编自导，偶尔自己还上马客串个蛮横骄兵或月下诗人等酱油角色。白天打架，晚上写诗的生活，他心向往之。
初出茅庐的《烽火》在抗战背景下讲了一个35岁国军上尉大叔（张涵予饰）和15岁萝莉的暧昧故事。那时候导演似乎还不愿意在讲故事上花功夫，于是仗着自己的小情怀不断地去抻那种难以言说的朦胧感情。
到了09年《我的唐朝兄弟》导演的作者风格才渐渐确立起来，影片用架空的方式、荒诞滑稽的隐喻手法讲述了一对无法定位的草莽英雄，勾勒了一种无法无序的状态中官、民、匪三种身份游移不定、随时切换的社会寓言。
《匹夫》气质上还是草莽江湖的传奇性，不过更有型了，卖相华丽了，故事浪漫了，人物热血了，女主角也终于能让人喊出名字了。整体有点像一半库斯图里卡的《地下》混了一半张艺谋的《红高粱》。遗憾的是，土匪们太会耍酷扮狠了，最后该升华的人性光辉没出来。
不按常理出牌是杨树鹏一贯的风格，到了《少年》，虽然有着“左耳男”和“青茫女”，它却不是一部青春片。导演没有像同行友人一样靠喝酒、打架、泡妞的三板斧故事圈钱，青春校园部分被压缩为两分钟的霸凌事件，电影讲述了一个经历残酷青春的少年报了一个十年之仇的故事。
故事的有三条线，一条是少年苏昂（欧豪饰），一条是女孩林巧（郭姝彤饰），一条是警察张建宇（张译饰）。影片从一起陈年白骨女尸案讲起，将警察（张译饰）、乐团指挥（郭晓东饰）、女医生（余男饰）、屠户／暴徒（周一围饰）、渔民、傻子等不同身份阶层的中年人串联起来。
少年的生猛尖利刺破了成人世界的道貌岸然
这部电影最精妙的地方是，它既表现出少年人纯粹的、生猛的尖利姿态，又拿这种尖利刺破了成人世界的虚伪与乱象：中产阶级的道貌岸然、精神危机，底层人物的困顿与失语。
这一群成年人都如此狼狈并携带原罪。
张译饰演的警察依旧是导演钟情的亦正亦邪的草寇英雄，看似废寝忘食、爱国敬业，但当他的原罪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不经意间在少男少女的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让人唏嘘不已。
郭晓东饰演的乐团指挥无缝贴合“衣冠禽兽”，是典型的道貌岸然中产阶级。他眨眼的小细节以及影片中他的专属配乐——巴赫《马太受难曲》的声画对立的剪辑都是这个人物塑造的神助攻。不过，在中产阶级身份的自带属性上，他粉饰自己、伪善的一面表现不足。
乐团指挥家的妻子韩芸，职业是医生，本身却是一个受虐狂般病态化的人物。包括杀猪为主业、抢银行为副业的暴徒申哥，被带绿帽子的渔夫，傻子等边缘人物的设置都是人性的普遍性的体现，是生活中万千人物携带的底色，不要说你看不到，毕竟，我们眼中的他者只是冰山一角。
电影仿佛是借少年的复仇组了一个局，出卖了一群中年人。
少年以成年人的规则和行为方式进入了成年世界中，按成年社会的逻辑玩弄了他们以完成复仇，并撕下了成年人的面具。少年世界和成年世界的对比非常有意味，少年的感情有多纯粹，成人的婚姻就有多可笑，少年人的一生何求对于成年人的暧昧算计来说，像个童话。
正如导演在访谈中自己所说，之所以选择苏昂作为主角也是因为成年人会算计，犹豫，自我说服，到最后往往觉得，大不了这样也就罢了。只有少年时的爱情才是真正奋不顾身，不计成本的，成年人没法这样。
犯罪悬疑片底牌的悖论：“不过如此”与“可预见性”
所有的剧作尤其是犯罪悬疑片特别考验最终所亮出的底牌，如果你的底牌让观众觉得“嗨，不过如此”而非震惊，基本上就归于无聊或被骂惨的失败之作。但是，你在编织一个震惊的底牌的同时又要让这个底牌具有一定的可预见性，即你的反转一定有相当丰富、可识别的铺垫，说白了就是能自圆其说。
而《少年》做到了，它设置的简单纯粹的结局震惊了我。欧豪贡献了史上最强男友力，最感人男友力，最防不胜防的一顿狗粮。
作为一部犯罪悬疑片，《少年》有bug吗？我相信很多人会非常自然地拎出很多。
相比很多外国经典犯罪悬疑片来说，它真的不算完美的犯罪，碍于各种因素，影片的结构上还有一些问题，前面有着精巧铺垫的余男戏份后面碍于时长被剪掉，所以最后余男演着演着没影了，特别可惜。节奏上，前三分之二的部分太着重于铺垫而节奏略显疲沓。不过，电影就是一门坚持&妥协的艺术，这是依然是一部完成度较高的国产犯罪片。
中国的电影观众特别爱拿生活逻辑去一一对应戏剧性的设定，并以不断找到bug为乐，映后交流也总爱提这种问题，强烈建议取消算了。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本质上是两码事，电影到底是电影啊，不等于生活，你要首先去相信它的设定。不然你看电影干嘛，过你的日子去吧。
从另一个维度来说，国产犯罪悬疑片、警匪片也不过是近几年才探索起来的，从13年的《催眠大师》，14年捧回柏林金熊奖的《白日焰火》，到《烈日灼心》《解救吾先生》《心迷宫》到今年的《追凶者也》《湄公河行动》，我们只是类型片试水的起步，与欧美日韩成熟的类型化制作相比相距甚远。
撇开发展水平，我们还有中国特色式剪切的国情。犯罪悬疑片这一类型往往能暴露社会现实和人性的阴暗面，充满着批判。敢碰这块烫手山芋的人本身就特别可敬，就跟这部非得去撞档《长城》《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少年》一样。真正的勇士不能不顾现实，埋头在粉饰的歌舞太平里。最后，用导演自己的话收尾，国产犯罪悬疑片的一小步，就是中国电影的一大步，希望能够有更多的突破，即使是小的突破，也算是一种进步。
【文/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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