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评|在一部抗疫剧中，发现7种人性之美
2020年9月26日刊 | 总第2275期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出品的《最美逆行者》，今晚将在央视综合频道黄金档落下帷幕。
2020年，一场一百年来最为严重的瘟疫席卷了全球，至今仍然在很多国家中肆虐、扩散。中国率先迎击了狡猾多变、杀伤力巨大的新冠病毒。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和巨大的牺牲后，我们率先控制了疫情，重启了经济，逐步恢复了社会秩序。
前不久，全国抗疫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表现出色的先进个人和集体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而《最美逆行者》则以文艺的形式，对这场战役进行速写和回眸，抚慰民众，致敬英雄。
尚未脱离新闻的记录，便已进入文艺的书写。有很多体制和机制上的总结仍然在进行中，有很多深层问题的思索尚未完全到位，但那些在形势告急时毅然走向危城的建设者，那些在平凡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志愿者，那些忍辱负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们身上所焕发的人性之美，已然清晰笃定，必须大写特写。
《最美逆行者》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愿启动的项目。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这种“战地进行曲”般的创作不可能尽善尽美，需要改进的地方不少。但文艺工作者们积极参与的热情和沉潜角色的努力不言而喻，7个单元故事里呈现的7种人性美令人动容。
负重前行之美
第一单元的故事不是从武汉讲起，而是从岁末的北京讲起。
家里的饺子已经包好，三代同堂的相聚刚刚开始。但军医肖宁（陈数 饰）马上就要出征。
事件初发时，谁也不知道疫情的规模、烈度、延续时间。肖宁选择了瞒住家人，独上战场。然而老人好“骗”，小大人难缠。孩子刺破了真相，除夕前夜的母女告别无比感伤。
人到中年，身居要职，夫妻两地分居，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本来就少。而这场突然来临的灾难，再次取消了肖宁的天伦之乐。
武汉已是慌城一座。病人多，床位少。战士已经就位，阵地还没完建。肖宁先行加入当地医院的战斗，碰到了当年同去非洲抗击埃博拉病毒的华院长（王志飞 饰）。华院长身患渐冻症，走路时单脚画圈。他衣不解带盯在抗疫第一线，同为医护人员的妻子倒下了，他无暇前去探望。
肖宁还碰到了当年抗击非典时的另一位战友，他已躺在了病床上。碰到了汶川地震救援的志愿者，他不幸失去了年轻的生命。碰到了公交司机李文丽（刘威葳 饰），她有一颗热忱的心...
病魔来临前不会发预告，所有人都是仓促上阵。初期的战斗伤亡惨重，压力山大，但勇士们负重前行，扭转了局面。无需过多戏剧性的演绎，那些场景和面容足以唤起我们的哀伤和感佩。
相濡以沫之美
这一单元也是从北方某地的医院写起。
ICU病房负责人岳鲁冰（杨志刚 饰）人称“双冷一怕怕”医生：对病情冷静，对人情冷漠，怕麻烦。听起来不像话，其实他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治病上，顾不上太多的嘘寒问暖，害怕业务之外的干扰。
岳鲁冰的妻子周星焱（姜妍 饰）是呼吸科护士，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武汉危急。医院组织医疗队南下，岳鲁冰勇挑重担。告别时，周护士紧紧拥抱岳医生，这块又冷又怕的“冰”涨红了脸蛋。
岳医生进入阵地，表现出色，然而肠胃作乱，后顾有忧。他坚持与妻子视频通话，接头暗号“别来，无恙”。就是说，我很好，你别来。
然而他不久后发现吃的饭菜变得可口，暖胃。他还发现周围似乎有个护士，看不清脸，但就是眼熟。医务之外物我两忘的他还不知道，周护士已随后续医疗队前来，守着病人，也守着丈夫。
这个捉迷藏的游戏十分鲜活。小夫妻的相濡以沫，小情小调，点点滴滴流向镜头。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家国之间，温情流动，当他们终于“相认”，当面抒发“别来无恙”的心情时，我也被感动了。
患难相扶之美
第三单元上来是婆媳之争，争夺的焦点是孩子的命名权。
媳妇（李依晓 饰）通过医院的表哥得知疫情已发，要预防。婆婆（萨日娜 饰）还在坚持每天出门唱戏，不理会。两人话不投机，家里火药味弥漫。
新冠如约上身。婆媳双双倒下。她们以母亲的本能轰走了各自的儿子，开始在一个屋檐下单独相处。这里展现了婆媳之间固有的观念差别和“主权”争夺，以及甩锅大战。
然而这又不是平时。平时有其他地方可去，疏散心情。此时却是医院无床，街上无人，病毒无孔不入地肆虐。平时有孩子的爸爸居间调停，扑灭火苗。此时却是男丁转移，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然而这居然是个关系改善的转机。避无可避时，换位思考就容易了。外敌强悍时，内部团结就容易达成。互为镜子，她们照见了自己的不足，患难相扶的力量被激发。
眼里不揉沙子，亲近的人之间多所斫伤。女性共情力强，危难来临时更能体察对方的难处，从而修正自己的行为。在那些风雨如晦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家庭里上演了这样摒弃“前嫌”、同心一志的活剧。
我们不希望触发这些故事的外部条件再度发生，但包容、和解的能力应该长期延续下去。
不避繁巨之美
第四单元讲了社区医生的故事，也讲了母女和解的心路。
社区工作的主力是女性，这集的主要人物是女性。吴医生（史可 饰）是心智成熟的基层工作者，而实习护士小溪（徐娇 饰）分明是初涉世事的小辣椒，独居待产孕妇许萌（阚清子 饰）是被恐惧情绪控制的暴脾气。
三个人的相遇几乎是一场桥头堡争夺战。医生要进门量体温，孕妇不领情，分分钟赶人出家门。
小溪嘴上说着“不想死”，但身体诚实地参与入户走访。闭门羹和难听话是家常便饭，小溪随时都有拂袖而去的冲动。吴医生展示了什么叫任劳任怨和不屈不挠，世界上没有她融化不了的铁石心肠。
空气中流动着看不见的病毒。坏消息每时每刻都在传来。人们闭锁家中成为孤岛上的困兽。那些慌心的日子至今历历在目。我们这些不在疫区的人尚不能免除焦虑，何况是那些时时有死神相伴左右的人们。
吴医生是对的，她的镇静和专业感染了同事和街坊。小溪的心定下来了，成为吴萌的贴身护士，也慢慢理解了同样是医生的母亲。吴萌的心静下来了，不再自暴自弃和恶声恶气。吴医生的本来有些疏离的女儿，给母亲献上了恭恭敬敬的一躬...
在封城抗疫的日子里，基层社区工作者不避繁巨，立下了莫大之功。居民们守望相助，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物流不畅的痛楚。我们这些没有被封闭其中的人，恐怕始终难以体会他们当初的困顿和迷茫，但这份同情和致敬已经拍进了影像中，写入了文字中。
消弭代沟之美
第五单元是个悬疑剧，也是公路片。
广州的物流公司有一车医用物资要运往武汉火神山工地。司机老周（成泰燊 饰）的徒弟春芬几天前开车去武汉失联了。老周连年无休，老板（杨议 饰）让他回家过年。公司招募来一个大学生冬至（ 牛骏峰 饰），准备派他驾车1000公里送物资。
老周怎么看冬至都觉得他身份不明，动机怪异。又实在惦记失联的徒弟。三番五次想劝退冬至不成，就和冬至组团上路了。请注意，两集一单元的篇幅决定了不可能有真反派，但悬疑和反转还是有的。
冬至的真实身份就是悬念。一老一少的互怼是看点。老周明显带着社会人的谨慎和保守，他跟来其实是要“保护”物资的平安。冬至明显带着年轻人的机变和愤怒，略施小计就让老周上当受骗。
斗心眼，忠厚的老周不是个儿。但比拼开长途的经验，冬至又只能甘拜下风。两人在斗智斗勇的较量中，渐渐感知到了彼此的真意。
冬至的身份揭晓了，他是春芬的弟弟，他来应聘也是为了找姐姐。代沟消弭了，两个年龄相差20多岁的人，都有一颗艰苦奋斗的心。这一单元在90分钟的篇幅内，完成了悬念的铺设和揭晓，也完成了一次隔着代际鸿沟的对话。
底层的善良，是一个社会最可靠的基石。底层人民仍在奉行基于亲情和诚信的价值观，意味着国家具有强大的动员力量。武汉抗疫的胜利，既是武汉人民自救的成果，也是八方友邻全力支援的收获。
尊老爱幼之美
这一单元的故事从一次错进错出开始。
漫画家涂梓韒（马天宇 饰）去长沙出差，进错车厢下错站，意外滞留武汉。他在漫天冬雨中狼狈不堪，照出了年轻人稀里马哈、自摆乌龙的常见情态。
天无绝人之路。他想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地方，加入医院志愿者的行列中。他的工作是保洁，搭档是罗阿婆（普超英 饰），“上级”是护士小雪（苏青 饰）。
防护服加纸尿裤，他不能接受。病人一口血吐到他身上，他感觉末日已至。小雪的冷言冷语，让他觉得如陷冰窟。干了一天，就实在干不下去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罗阿婆的先进事迹。她也是志愿者，连轴转直至倒下。惭愧之余心性大变，他不再虚浮矫情，不再逃避烦劳，和老教授交朋友，给小朋友画漫画，成为了人见人爱的兔子叔叔。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一番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被一个骄娇二气傍身的年轻人发扬光大了。他的抗病毒兔打开了孩子们的食欲，也鼓舞了愁闷忧郁的成年人。
他既来之则安之，打开自己，发挥强项，做好了保洁工作，承担了思想工作。最后，小雪、护士长，远在家乡的妈妈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危难来临时，固有社会结构打破，新的分工关系滋生，人与人之间的支撑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东西，而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也比任何时候都金光灿烂，弥足珍贵。
直率专业之美
最后一个单元是方舱医院的故事。和社区里的老好人吴医生不同，这里有一个凶巴巴的护士长花悦音（韩雪 饰）。
想吃热干面的武大妈（郑卫莉 饰）被她两句话顶了回去，想开图书馆的陈允（董力 饰）被她两句话噎了回去，自由散漫的李雪（涂松岩 饰）被她一天三顿训。就连对被哄着玩乘船游戏的小女孩，她也主张实话实说，平等交流。
这个护士长个性最鲜明，她绝对专业，足够敬业，相当直率，不乏柔情。她可感可知，一点也不生分。
中国大医院的医护人员与国外同行比，工作量超大。这客观上让他们必须讲究工作效率，顾不上春风化雨，周到熨帖。
武汉女子往往是泼辣、直爽的急性子。说话直指要害，让人还不了嘴。但嘴强的人通常就得多干事，要不人家怎么服你？花悦音护士长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她相处肯定不太愉悦，但处得久了你会发现这人很靠谱。
她对面站着个不靠谱李雪。这家伙完全没正形，三天两头犯纪律。但他偏偏能懂护士长的好，在油嘴滑舌的互动中，两人还就建立了带有一丝暧昧的医患交情。
韩雪人如其名，演这个冰山美人是再合格不过。涂松岩演小男人最拿手，这一点在《以家人之名》中已得到证实。他们的对手戏中碰撞出了这个严肃题材中罕见的趣味性火花。
7个单元，7种人性之美，一一分说完毕。
后话
最后想说一句，之前关于这部剧的评论已经有很多，有表扬有批评。其中有一类是抓住一两句台词，进行远远超出剧情本身的过度引申，然后抨击。不是说文艺作品不能做基于政治、经济、社会、历史的分析，但它首先是文艺作品，是审美文本。
我想有两点应该达成共识：首先是要相信主创人员的初心和善意，他们和我们一样对抗疫英雄充满敬意。有了这样的基础，就不至于推演出过于“超纲”的结论。
其次是要以文艺的眼光讨论文艺作品，不要把其他领域的个人块垒一股脑投射进对文艺作品的解读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应该是一切讨论的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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