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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恣室内合唱团:用业余爱好者的心态做一个专业的合唱团

常识 常识 2021-11-19

吾恣室内合唱团:用业余爱好者的心态做一个专业的合唱团

文 | 无尽夏

编 | 乌图菌




编者按


吾恣室内合唱团,原名无同合唱团,成立于2014年年底,是由业余音乐爱好者们组成的专业室内合唱团。现已举办过七个主题,五十余场音乐会,参加过亚洲国际合唱节。

在疫情后的第一个夏天我们去听了场音乐会,与团员们聊合唱团是如何从业余走向专业,个人怎样在团队中寻找自我定位,在其中的矛盾又如何与兴趣共存。





回归——“远方的呐喊”


来福士广场七层是个开放式大平台。平台空荡开阔,八月初的晚风带走粘腻的白日高温。中央有座圆形独立建筑,像个倒扣着的铁锈碗,入口隐蔽。拾阶而上推门进去,内里是个只容得下一百人左右的阶梯式房间。演出开始,只有舞台最左侧的钢琴琴架上夹着一盏小灯,光源聚集在那半米黑白琴键上。


独奏结束,小灯灭,舞台正上方的聚光灯亮起,抵着肩便能站满舞台的十五位男生齐齐开口,


“我愿是满山的杜鹃/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

我愿是繁星/舍给一个夏天的夜晚/

我愿是千万条江河/流向唯一的海洋/

我愿是那月/为你 再一次的圆满/

……"



今年是吾恣室内合唱团成立以来的第七年,受疫情影响,本场却是2020年合唱团的首场音乐会。


合唱团成员回忆道,春节过后没有排练,只能宅在家里,大家彼此都很想念。突然那么一瞬间就忘记了平时训练的所有疲惫和怨言,只想要跟大家一起唱歌,唱很久很久,排上一整个通宵才过瘾。突然有一天,微信弹出提示,是爱热闹的苏晗老师发起的群视频邀请。


“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感谢高速发展的互联网,虽然很多团员仍被困在外地,甚至外国,但我们终究还是通过发达的通讯技术见了一面。我们穿着睡衣顶着一头鸟窝聊了那么久,互相问候着,互相打趣着,话题却总也逃不开疫情和思念。”



吾恣室内合唱团成员视频聊天截图


本次音乐会的主题是“远方的呐喊”。吾恣合唱团在前期宣传中表示,本次音乐会想表达的正是“口罩之下,我对你依然有倾诉不尽的关心”。歌曲《愿》改编自蒋勋的同名现代诗,是本场演唱会最受欢迎的一支曲目,有的人在其中听出了暗恋与守护的温情,有的人在曲中听出了子女与父母间渐行渐远的伤感,有的人听出了疫情中那些没来得及与所爱之人好好告别的遗憾……人与人之间是有牵连的,阴霾渐去后怎样能抚慰人们的内心?


这是吾恣合唱团所思考的,也是他们正在做的。


而“远方的呐喊”亦被赋予了更复杂的含义。团长邓东伟说,当他看到李文亮医生过世那天,武汉人民在小区里打开窗子大喊,他就想把音乐会命名为“远方的呐喊”,因为他听见那日武汉的呐喊声之中,夹杂着一支用小号吹奏的《思乡曲》


这个团队里的人开始思考何为“家”。对成都人来说,“家”是一种感觉,隐匿在熙攘的小吃街与人民公园沸腾的茶水里,是不紧不慢的生活。对于合唱团的成员与合唱团的粉丝们来说,音乐会也成了生活常态的一种。于他们而言,这次音乐会,也意味着长久以来失序生活的回归。“远方的呐喊”是他们心中想要说出却欲言又止的期待



图源 吾恣室内合唱团



专业的业余爱好者


白天,成员们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站在讲台上的小学老师,有负责广告策划营销的媒体人,还有咖啡师、销售人员……当晚高峰来临时,他们亦和所有上班族一起挤上回巢的公车,而当别人回到家时,他们却汇聚到一起,拿起谱子,开启属于他们的夜晚。


2014年,时名为“无同”的吾恣合唱团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发展。彼时的团长邓东伟尚不敢称自己是一个声乐“合唱团”的团长,只自称“社团”团长。除了邓东伟,成员们的本职工作几乎都与音乐毫无联系,甚至从未有过接受专业声乐训练的背景。唱歌是他们共同喜欢的事,虽然这时的喜爱和所有普通的音乐爱好者好似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喜欢唱K,喜欢在朋友面前表现。或许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愿意为这项爱好付出更多一些的时间。


周树川是合唱团元老级成员之一,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进入合唱团之前,他与音乐相关的所有经历仅是参加过一次校园歌手大赛和一次快乐男声海选,且都未取得好成绩。他形容当初自己加入合唱团时的心态,是“纯粹抱着社交的心理”,“反正闲着也是玩,不如玩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团员浩子的理由甚至连与音乐都毫不相关,“我和团长是好朋友,他提出想做这个事,我就想尽我所能去帮帮他。”


团是组建好了,登台演出的机会却极少。那时的合唱团对舞台来者不拒,参加过仅仅是公益活动中作为中场休息的演出。表演者有十几人,观众多不了几位,甚至还有大半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此。“那时的表演诚恳却青涩。站上舞台是百分之两百的认真,但毕竟技术还不够格,注意力全在指挥的手势,满脑子想着不要犯错,和观众几乎零交流。舞台是压力,而非享受。”


成员苏晗的加入是合唱团发展的分界线。苏晗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曾是专业合唱团的合唱演员。加入合唱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合唱团的名字由“无同”改为“吾恣”,这是为了符合商标注册的规定,也是苏晗的决心。他希望未来合唱团能走向商业运营的路线。谈及商业,苏晗并不避讳。在他看来,收益与演出质量是相互的,他希望有朝一日,合唱团的盈利收入能够让有志于此的成员专职做这项事业


那时苏晗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合唱团成员的技术问题。他与团长邓东伟一起,从最简单的呼吸、识谱开始,每周固定给成员们开课。这一培训,就是五年。团员们都称苏晗为“苏老师”。有成员提到,这五年的训练就仿佛是修读了一遍大学音乐专业。“并且是认认真真学完所有课程,期间没有逃过学。”


从业余发展到专业,需要高强度、持续不断的排练,仅凭一腔热忱是无法支撑的。合唱团每周固定会有两次练习时间,演出临近时的排练时间和次数会增加。不断有成员不堪压力提出退团。苏晗回忆合唱团最困难的时候,是在演唱会的门票已售罄的情况下仍有两三个团员执意离团。人员最少的一次,上台的只有八个人,勉强凑够四个声部。“成员与合唱团之间是相互选择的关系。有的成员的确很喜欢合唱,但技术方面就是达不到要求;有的确实十分有才华,但有才华的人往往会面临更多的选择。既然是双选,就得接受有人会离开的事实。”从合唱团成立至今,只有四个老成员一直在。


到目前为止,吾恣合唱团已举办过五个主题专场音乐会,参与过亚洲国际合唱节,在西南地区颇有声誉。吾恣合唱团已俨然是一个专业的合唱团。但成员们仍认为自己与其他合唱团全是音乐学院毕业的“技术流”不同,他们与音乐之间的联系更为“纯粹”。


“因为这是工作之外的事,大家都是因为兴趣才走到一起的,能动性会更强,对音乐的共情力也会更强。”成员周树川说哪怕到了现在,他对于五线谱的许多概念仍是有些模糊,对于歌曲的理解多凭借于本能。他认为自己是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人,直觉很少欺骗他。



图源 吾恣室内合唱团



“我”与“我们”


几乎所有喜爱舞台的人,心里都会隐匿着一个与聚光灯有关的情结,会渴望被看到。但进入合唱团,就意味着要把“我”的那部分藏起来,一切为了“我们”。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规则,无人觉得不妥。



图源 苏晗


成员周树川在大学时期也曾做过“星梦”。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快乐男声等活动都是希望自己被看到,能够成为偶像。但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再回首那时的梦想,意识到那也仅仅只是一场梦。现在,他更希望被观众看到的是作品, 而非作为歌手的他本人。这其中的转变在他看来是很自然的,随着阅历的增加,他越发坚定地认为只有严肃和经典的东西才能在人们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记,潮流总是很快就被淡忘。他希望观众能被歌曲本身动人的内容所吸引,不关乎演唱者的颜值或其他个人魅力。在团队中,他获得了更多的安全感,十几个人一起的舞台缓解了一个人独自上台的压力。


同样在团队中获得安全感的还有成员浩子。合唱团中的人的意义于他而言比合唱团的意义更大, 他喜欢和这群人待在一起,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健身,唱歌也是他们一起做的事情中的一部分。作为元老级成员,他的演出经验与演唱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但对于solo演唱,他常常仍紧张多于享受。他不在意有没有独自闪亮的部分,驱使着他去呈现一个完美的舞台的是对朋友的责任感。“在遇到这群人前,我没想过会做合唱有关的事;如果有一天合唱团不在了,我可能也不会再做这方面的事了。”


苏晗却与他们不同。就自身性格而言,苏晗是一个有些张扬的人,爱表现,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但他同样不把solo看成是单纯展现自我的机会,而仅仅是呈现作品所必须的一部分。“solo和其他人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只不过在那个时间唱了那个声部而已。”作品始终是大于个人的,这是吾恣室内合唱团的成员共同的信念。


多年以来,吾恣室内合唱团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演出风格与审美情趣,也吸引了一大批趣味相投的观众群体。除了讲述疫情的“远方的呐喊”专场音乐会之外,吾恣室内合唱团还举办过“春涧”、“异色”、“无界”、“过界”四场专场音乐会,每一场演唱会都有其想传递的具体思想内容。除了通过音乐的方式,一些曲目前还会有旁白的渲染。但成员们并不认为吾恣室内合唱团是在单向地向观众输出某些价值观,他们更愿意将合唱团表演与观众的互动形容为交流的关系。交流是双向的,是相互的倾诉与回应。


合唱演员与观众的交流还延续到了生活中。当与观众越来越熟悉后,他们不再以偶像或明星的身份出现,观众对他们的了解更多基于朋友的身份上,会一起聊天吃饭,喝茶蹦迪。舞台的概念也渐渐融合成为成员日常生活的一个部分,表演时表达的情感从生活中来,在表演中接住的观众的情感又在生活中延续了下去。这时,合唱团成员作为个体的形象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图源 吾恣室内合唱团



天真的世俗主义者


虽然在舞台上演绎的都是经典、严肃的作品,但在生活中,合唱团几位“元老级”声部长却都不约而同称自己是世俗者。现实与眼前的快乐是他们最为看重的。


咖啡师浩子辗转过国内许多大城市,最终选择成都在定居的原因有二:朋友多,美食多。周树川在采访中唯一次兴奋是谈到即将到来的孩子,希望将来能和孩子一起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


从2014年合唱团成立到现在,关注者愈来愈多,走向的舞台也越来越大,但时间感在吾恣室内合唱团成员身上鲜少有体现。即使是团内年龄最大、现龄35岁的周树川也认为自己没有如同龄人一般很大的年龄焦虑。在周围人看来,合唱团的工作多少有些不太靠谱,周树川却并不怕试错。当被问到是否会羡慕初入大学时天真浪漫的自己时,他轻松笑道:“不会啊!我现在也依旧如此。”浪漫与世俗在他看来并不矛盾,二者总是相伴发展。在成长期,浪漫的情感会更加丰富;随着对世界的了解加深,人的认知往往会更现实、更深刻。但浪漫的东西不会消逝,“越往后走,会发现浪漫的东西是可以保护你的。保护你在认清现实后,心里依然存有温柔的东西。”


是艺术给了他们底气,庇护了他们的天真感。苏晗说,比起一般人,合唱团的成员更容易葆有一颗干净和善良的心。


“歌者必须是真诚而快乐的。这是艺术带给我们的真实感受,我们也想把它传递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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