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时的巴渝第一美渡 重庆城的后花园 原来是这里↓↓↓
在江北的嘉陵江畔
有这样一处地方
乾隆时的巴渝第一美渡
两位大诗人为其讴歌
被人称重庆城的后花园
这里就是至今还常被人念叨的莺花渡
今天让我们跟随
重庆作协会员姜孝德
走进这个诗情画意的莺花渡
早年间,我家住在江北岸的莺花渡,对岸便是临江门。
▲《江北厅志》中的莺花碛与莺花渡
清朝时,这里是江北厅城市的一部分,属莺花厢,莺花厢的河下有一个季节性小岛,叫莺花碛,莺花碛中部的渡口就是莺花渡。涨水的时候,渡口就在我家坎下一点;而枯水季节,渡口就挪到外河去了,过河的人得越过莺花碛才能过江。不过,因为过河便是重庆市最热闹的地方重庆府文庙,后来是解放碑,因此人们还是愿意从这里过河。
记忆最深的是冬天的早上,过江的人们从我家旁边的小巷子下河坝,乘坐早班船的人往往都在赶时间,脚下踢踢踏踏地响个不停,嘴巴还不得闲着,叽叽呱呱地大声武气说着昨日的新闻,很吵人。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偶尔想到这些往事,总还觉得那是一份温馨的回忆,为此,我写了一篇1.5万字的散文《我家住在莺花渡》。
莺花渡与赞美诗
时至今日,人们还对莺花古渡念念不忘,这真还得感谢两位诗人——王尔鉴与姜会照,他俩为莺花渡写了赞美诗,让莺花渡可以永垂不朽。渡口不在了,诗还在,并且还在传诵,说明诗写得不错。他俩生活在乾隆时期,而《莺花渡》的诗写于1750年前后。
王尔鉴的诗作总体来说,属于写实派:
春江明似练,春日渡莺花。
莺语随波转,花香逐浪奢。
诗敲山寺里,酒醉野人家。
薄暮归来晚,风吹一艇斜。
而姜会照的诗较之于王尔鉴,显得空灵许多。
花发媚游客,莺啼欢酒家。
春城环二水,野渡艳三巴。
香雨流金碧,清风渡落珈。
会当携斗酒,买棹问莺花。
喜欢谁的诗,或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难道当年只有王尔鉴与姜会照才为莺花渡写了诗?其它诗人都没有写吗?如果写了,那又在哪里呢?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还是写了,没有保存下来。
乾隆十九年(1754年),清政府划巴县两江以北地区成立江北厅,江北厅在城外西部设立了两个厢(约等于后世的居委会),一个叫上关厢,一个叫莺花厢。莺花厢的管理区域是从金沙门外一直延伸到刘家台的新登口(大致在今天的鎏家码头),这一线的居民,几乎都是临江而居——而这一线的河下,正好是莺花碛。估计是先有莺花碛的名字,而后有莺花厢。
莺花碛,我给它的定义是季节性江洲。每年5月(新历),江水上涨,便将莺花碛淹没于水下,9月底,江水退后,莺花碛就露出来了。2月底至5月,是碛上杂草、野花疯长疯开的时候,花开了,蝴蝶蜜蜂来了,鸟雀也来了,闹热得很。因为这个地方离主城近,站在临江门、洪崖洞城墙边,就可以看到碛上怒放的野花,莺花碛仿佛是重庆城的花园,红男绿女蜂拥而至,可以说是红极一时。因为有人来,做小生意的也来了,卖水的、卖水果的、卖风筝的,甚至还有卖酒的——他们搭起草棚子,让人歇脚,卖酒兼带卖茶。这种生意是临时性的,花谢了,生意就没有了。这与下面将要说的生意还不是一回事。
▲沧白路上望莺花渡 姜孝德/摄
莺花碛上的生意
清中期至民国,江北嘴是一个大码头,因而,码头的河滩地显得格外珍贵,除去用作渡口等公共通道、以及被人占用的部分外,能够用来做生意的土地就少得可怜了。为了适应经营的需要,江北嘴码头就往上游方向的莺花碛延伸,一直延伸到了莺花渡附近,全长约有六七百米。
秋天的江水要退未退之时,江北城要做生意的人便兴奋了起来。有些人早早地把楠竹、席篷之类物品搬运到河边,等待水退。只要水一退,他们会连更连夜抢地盘、搭棚屋,准备做生意。有时候江水也调皮,人们常说“七涨八退九归槽”,有时都十月(旧历)初了,江水也还没退,这种等待让人疲倦。比等待更让人沮丧的是,有时候水退了之后,家家户户风风火火地把棚房都搭好了,桌椅柜厨都摆好了,就等水再退一些就可以营业了,可是江水突然又涨了起来,害得大家赶紧拆房往回搬运东西。好在这些人家的房子也轻便,楠竹做梁柱,篾席做围墙,屋顶也多是篾席,高档一点的也不过用的是旧船篷,因而搬起来也容易。
一般情况下,头年秋天搭建的房子,可以用到第二年四五月间江水上涨时,人们又只得依依不舍地拆房子往回搬。江北人称这种生意叫“搬上下水”。生意开张之后,这里应有尽有。碛坝上的生意有大有小,大的如造船买船,小的就是卖老荫茶、补衣服。补衣服值得一说。一些老妇,年老体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于是拎一个篮子,里面放点碎布,看见船就叫“补衣服”。那时候船夫穷,一件衣服补得母子(最初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了,都还在补。这种千疤万疤补出来的衣服,船夫称“衲砣”,又厚又重,冬天里大致和一件薄棉衣相当,令他们格外喜爱。
莺花碛上兴隆的生意,促进了这一带娱乐业的发展,川戏、评书、金钱板、竹琴、杂耍……只要能养活人,就会有人来做。民国年间,重庆的评书名家屈映平、胡英哲等人,都在碛坝上的茶馆说过书。后来成了重庆评书大家的程梓贤,当年就是在莺花碛上的礼渝茶馆拜胡英哲为师的。重庆的竹琴大家邓子尧、邓子琴兄弟当年也在莺花碛上讨生活。为什么重庆市的第一家川剧科班会产生在江北?为什么江北川剧实力在全市数一数二?为什么评书大家会留恋莺花碛上的茶馆?这一切,都与莺花碛上的生意有关。
昔日的繁华,如果仅靠文字来描述,肯定显得空洞,还好,前人既为我们保存了一些当年的照片,也保存了图画。最早拍到江北嘴、莺花碛、乃至碛坝上棚屋的照片是1909年的。只是这些照片相素不高。而《重庆府渝城图》虽说是张地图,实则就是一张《江北厅的清明上河图》:
▲《重庆府渝城图》中江北城河坝的景象
江岸停着的船挤得密不透风,商业街的棚屋鳞次栉比、看热闹的人蜂屯蚁聚,作者专门在商业街边的沙坝上画了两个人圈,无数人围在那里,好像在围观杂耍、曲艺之类的演出。最神奇的地方还在于,作者竟然在商业街的棚屋中画了两幢高高的哨楼——估计有十米高吧。莺花碛上的生意好了,来往的人多,金银的流通也大,万一发生火灾、或者突然钻出一帮抢匪,那怎么办?哨楼估计是为了防止商业街的突发事件而设置的。要是没看到图画,打死你,你也不会信。据说,这张地图绘制于同治到光绪初年(1862-1880),它比《重庆府治全图》还早一些。这是一张巨型地图,全长2.48米,宽1.24米,加上这是一种“写意地图”,因而,描绘的东西就很多。可惜,这种纯粹的手工绘制的地图,产量肯定不会多,因而国内一张也没有保存。我们目前看到的这张,据说是最近从法国国家图书馆复制回来的。
浩与内河
从高空俯瞰,莺花碛呈月牙形,江北岸在弓弦方,而弓背方则朝临江门,在江北岸的中段则藏着一泓水,居民称其为“水府宫”或者“水府宫浩”。水府宫是一座祭祀水神的庙,建于明崇祯元年,我连痕迹也没见着,据说抗战时被日寇的飞机炸塌了。后来的水府宫,只是一个地名。
▲莺花碛俯瞰图
每年的四五月间,江水上涨,如果江水是从上游方向与水府宫浩连通的,就叫穿上浩,如果江水是从下游与浩按通的,那么就叫穿下浩。泛义地讲,就叫穿浩。
穿浩之后,嘉陵江就环绕了莺花碛,莺花碛当然也就成了一座孤岛了。不过,岛上的花儿依然火热地开放着,蜂儿蝶儿鸟儿照旧地在嬉戏。水慢慢涨高,陆地被淹没之后,鸟儿们没有了栖息之地,于是率先撤退了,而蜂儿蝶儿要坚持到花草之颠完全没入水中之后,它们才掉头驰向北岸,寻找另外的极乐之地。莺花碛成为孤岛后,一般人不再上岛,但偶尔会有扳罾的人上去,他们希望在莺花碛的四周扳到大鱼。
水府宫浩,在1965年以前,还是比较大的,因而,人们要通过浩必须架桥。当时浩里有石砌的跳礅,
约有十一二个吧,跳礅与跳礅之间相隔四五米,架有两块跳板,去来各走一边。每年深秋,江水退后,有工人将跳板抬去安在跳礅上;第二年四五月份涨水时,工人又将跳板抬走。当年,江北城的人过莺花渡,就是从金沙门出城,然后上跳板、过水府宫浩,上莺花碛,最后过渡到临江门。
关于水府宫浩、关于浩里的渔船、关于跳礅、以及走在跳板上的人们……这一切原本都只能保存在我的记忆里了,然而,奇迹发生了!我竟然在互联网上找到了两张照片,往昔又回到了我的视野,非常感谢不知名的摄影者!
▲水府宫浩,浩的对面就是莺花碛,江对岸是洪崖洞。约1960年拍摄
雾罩与飞机场
重庆人称雾叫雾罩,颇为有趣,这仿佛是说雾像一个罩子似的把人罩住了。
说起莺花渡,必说莺花碛上的雾,因为碛上的雾是一绝。冬天的时候,只要是晴天,莺花碛上保准有雾。那雾大极了,硬是一两步外不见人影。莺花碛上的雾大,而且含水量也大。我妈形容雾大,总爱说:“随便抓一把来都扭(jiǔ)得出水。”在这种天气里,如果到雾里行走一会儿,那么眉毛、头发都会被打湿,额颅上会聚起水珠。我觉得,莺花碛上的雾含水量大,是碛上花草长得好的一个关键,即便是夏天,处于河谷的莺花碛也会有雾,有雾就有水,因而花草没有长不好的理由。
本文开始前,举例陈姓作者的文章,其中他说:王尔鉴们欣赏的是莺花渡北岸的花草树木。如果是这样,可以说莺花渡北岸找不到异于它处的气候与地理条件。唯有河谷,丰富的雾气与土壤,再加上充足的阳光,这才是莺花碛花草疯长怒放的原因。而且人在碛上,完全就是在一个小平原上,那就感觉,重庆人极难找到。与陈姓作者类似的错误并不难发现,“可以设想,当年的莺花渡是多么美丽:嘉木茂树,遍植江干;林中群莺宛转竞啼,而遍地绿茵,四时花发,清香宜人,随风远播。在此待渡,当无些许焦躁,而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吧。”甚至《重庆市志》里也有这样的错误,“清末,金沙门的莺花渡岸边嘉禾茂树,遍地浓绿,刘家台、廖家台一带江边枫杨成荫。”熟悉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从金沙门到兴隆桥土质一带土质并不好,有的地方甚至就是石谷子(风化页岩)坡,怎么种树呀?兴隆桥低处(海拔170米左右)倒有一些土壤,量不大,不能构成优势呀。
莺花碛上的雾不仅含水量大,而且也有趣。
深秋,江水刚退到河床后,碛上的道路尚未捡出来——碛上的道路是不需要修筑的,只要把大一些的鹅卵石搬走,有窝凼的地方弄点沙子垫一下就行——一些早行人,天要亮未亮,雾罩正浓,便踏上了莺花碛去外河的路。碛上没有路就没有路标,经常会有人走了二三十分钟又走回到内河来了,待确认自己到的地方是内河后,摇摇头,苦笑一下,又转身朝外河的渡口走去。听老年人讲,曾经有人在碛上遇到了“缘(yuàn)路鬼”,缘了很久也没能走出来,直到太阳出来才看清了方向。其实,当地人是不会迷路的。听老人说,在碛上,可以利用鹅卵石来找方向。条形的鹅卵石,由于江水的作用,几乎都是顺着河床摆放的;还有,如果碛上的鹅卵石之间有泥沙,那么它们都是聚积在大卵石的下游一方。这些也只是听说,并没有验证过。其实,在我们生活的年代,渝中区已经有汽车了,不论是喇叭声,还是汽车的轰鸣声都可以为我们导航了。当自己觉得好像迷路了的时候,可以静静地站立片刻,听听声音,从而找到方向。
尽管早渡会迷路,甚至赶早渡时,碛上有时会空无一人、甚至没有电灯(1965年之后曾一度安装了路灯),但却没有听说出过事,即便是在灾荒年、即便是在文革的武斗时期。这不能不说是莺花碛上的奇迹。最终,莺花渡在1970年左右封渡了。封渡的原因,当是历史的必然。一方面是江北嘴、刘家台开通了轮渡,另一方面是嘉陵江牛角沱大桥通车后,上横街一车可以乘坐到牛角沱了。
封渡之后,人们又怀念起莺花渡来了。曾推过过河船的陈麻子告诉我,莺花渡从来不扎雾,船在雾里行是不会迷路的,由江北往大城(渝中区)划,船头朝渝中,右侧永远朝上游方向,怎么会错呢!不过,渡般由轮渡公司经营之后,为了安全,雾大了要封渡,水大了要封渡。这个是国家强制要求的。以前嘛,只有涨洪水——像母猪龙这样的水才封渡。其实,像母猪龙那样流速极快的洪水,十年也难得遇到一次。
莺花渡结束了,我终身不能忘记的却是每晚收渡时,船夫那一声长长的吆喝:“还有没有人,走起哟——”声音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把声音撂到内河来。我在声音里听到了行业的诚信、听到了善良的人性。在人们热衷于旅游的今天,我对莺花渡的怀念更多了几分,我怀念那木船、怀念那欸乃的桨声。三峡大坝蓄水后,嘉陵江平静如湖,要是真有一叶扁舟渡绿水,那肯定满眼是诗意,满怀是惬意。
莺花碛最了不起的是,她曾经做过重庆市最早的民用机场。1933年(也有说1930年到1931年),外地的飞机想降落重庆,可是那时重庆没有机场,最终在莺花碛上建起了飞机场,邮政飞机、民航客机都在莺花碛上起落。更神奇的是,那时的水上飞机也在莺花碛·千厮门水域起飞与降落,哎呦,那时的莺花碛迎来了她千万年来的高光时刻,整个重庆都聚焦在这里。
而今,更多的时候,莺花碛都是被淹在水里的,只有江水极枯或三峡水库放水的日子,她才能露出水面,让人目睹她的芳容。
总编辑:张千里
副总编辑:刘昆责任编辑:廖致涓编辑:唐维迪作者系重庆作协会员江孝德推荐 阅读
声明:除原创内容及特别说明之外,推送稿件文字及图片均来自网络及各大主流媒体。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认为内容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