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拉图到马克思(三)——阿尔萨斯的斯坦索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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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的发展脉络大致如下,霍布斯为理论基础,洛克为开山祖师,洛克以降自由主义有三条主要脉络,分别是密尔的新自由主义——这是主线,和边沁的功利主义,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虽然说把康德归为自由主义者有点“委屈”他老人家了,毕竟康德哲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但是他的哲学落脚到政治观点上,确确实实是属于自由主义者的范畴,确切的说是,自由主义者中的社会契约论(康德是卢梭的小粉丝)。还有一点不要搞混了,政治上的新自由主义和思想史上的新自由主义不一样,这也怪他们翻译的乱七八糟也不是一个领域的就乱用了,思想史上的新自由主义是指约翰·密尔以下对古典自由主义的改良,政治上的新自由主义是以里根、撒切尔政府为代表的一些列政策,他们的指导思想是哈耶克、诺齐克为代表的新保守自由主义,也叫新古典自由主义,看一看我们上一篇文章就都明白了。
可以看到,自由主义理论体系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衍生出的理论甚至都与最初的自由主义大相径庭,我要是原旨自由主义者我也不愿意承认这些思想属于自由主义,这简直就是万恶的修正主义。我们今天就讲一讲自由主义这棵树上结出的两颗截然相反的果子——功利主义和绝对主义。下一篇文章讲卢梭和社会契约论。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两种思想,我们先从一个故事讲起。暴雪旗下有一款经典系列游戏魔兽,包括《魔兽争霸》三部曲和《魔兽世界》,其中人气最高的角色毫无疑问当属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从人类王子堕落为死亡骑士最终成为了终极反派之一巫妖王,其传奇身世、堕落历程一直都被玩家们津津乐道。其中阿尔萨斯屠城斯坦索姆被认为是其走向堕落的开始和关键,而这个名叫“斯坦索姆”的小城镇也成为了魔兽系列中最为经典的战役地图/副本。今天我们就先从这个故事讲起。
为了让没玩过游戏的朋友看懂,我们先简述一下剧情:我们的男主角,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是高贵的人类王子,他的导师是最强圣骑士乌瑟尔·光明使者,他的女友是青梅竹马且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吉安娜,可谓标准的“X二代”,典型的人生赢家。为了不让大家对一堆陌生的外国名字产生混淆,我们就用王子、圣骑士、公主、恶魔来代替。故事的背景是整个洛丹伦王国遇到了危机,一种瘟疫在王国的北方蔓延,感染了这种瘟疫的人类,会变成亡灵天灾士兵,就是僵尸。
当王子阿尔萨斯一行人追查瘟疫源头,追随线索来到斯坦索姆时,发现为时已晚,被污染的谷物已经被发到了市民手中。这些无辜的市民必将会感染瘟疫变成僵尸,而成为亡灵天灾的生力军。王子命令圣骑士乌瑟尔和白银之手骑士团屠杀市民,以免他们变成僵尸之后会给军队带来更大的伤亡。
当圣骑士乌瑟尔怒不可遏地拒绝执行这个命令时,阿尔萨斯竟然宣判德高望重的光明使者叛国。心灰意冷的乌瑟尔和他麾下的大部分圣骑士愤然离开。
而青梅竹马的吉安娜也为阿尔萨斯的行为感到震惊,极其失望地舍他而去。玩过混乱之日战役的玩家相信对这一细节都不会忘,当吉安娜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阿尔萨斯以一个很细小温柔带着请求的声音轻唤:“吉安娜。“吉安娜止步,却没有回头:“对不起,阿尔萨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入歧途。” 说罢转身离去。
王子阿尔萨斯毅然决然决定独自执行屠城任务。瘟疫的始作俑者恐惧魔王,此时也率领天灾军团在斯坦索姆内四处破坏,让无处躲藏的已感染了亡灵瘟疫的市民更快地变成行尸走肉。为了阻止更多僵尸的出现,王子与恶魔之间展开了一场令人发指的杀人竞赛。
好了,王子阿尔萨斯的故事并没讲完,我们就现有的简化信息来看,把这件事抽象成为一个思想实验:王子所面临的困境就是——1、没有变成僵尸而即将变为僵尸的人;2、僵尸丧失人性,同时战斗力远高于人,所以杀死这群亡灵比要杀死这些受感染的人代价要高很多,会对他的士兵带来大量伤亡;3、时间过于紧迫,被瘟疫感染的人马上就会变异,身边的人被杀死之后同样会变为僵尸,已经没有时间去甄别,究竟是谁被这批受污染的谷物所感染了。如果是你,你会怎样选择呢?
在哈佛大学公开课Justice第一课中,教授Michael Sandel讲了一个非常类似的思想实验——电车试验。假设你是一个电车司机,你的电车在轨道上速度飞驰前行,在轨道的尽头,你发现五个工人在轨道上工作。你尝试刹车,但发现刹车失灵了。但是在轨道的右侧的侧轨上,只有一个工人在那条轨道上工作。你的方向盘还能用,所以你可以把车转向,如果你愿意,转到岔道,撞死这名工人,但挽救了那边五个人。——你会怎样选择?
在场的学生观点大致分为两派,一部分觉得牺牲少数人,换来多数人的生命,是值当的;另一部分则觉得,旁边的一位工人是无辜的,你这样做与谋杀无异。
这边引出了两个针锋相对的学术观点——结果主义与绝对主义(结果主义中最重要最核心的理论就是功利主义)。结果主义的道德推理将行为的道德与否取决于该行为所产生的后果,即我们的行为对外界产生的结影响——比如说,死五个人就是比死一个人多,五个人就是五个家庭的悲伤,这样几何倍数的扩大显然让一个人死亡更加划算。而绝对主义的道德推理认为:道德有其绝对的道德原则,有明确的责任和权利,而无论所造成的结果是怎么样的——你无权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否则这就是谋杀。
我们回到阿尔萨斯屠杀斯坦索姆的事例,身为王子、军队统帅的他,明显是从冰冷的数字去考虑——会有多少人变成僵尸,会给我的士兵带来多少人的伤亡;而乌瑟尔和吉安娜则是从绝对主义的角度去考虑——屠杀无辜的平民,是只有魔鬼才会做的事。
功利主义,其代表人物是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他从霍布斯的“苦乐目的论”出发,从休谟的名言“衡量正确和错误的尺度就是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获取灵感,提出了功利主义幸福最大化的原则(Maximum Happiness)。
功利主义认为人应该做出能“达到最大善”的行为,所谓最大善的计算则必须依靠此行为所涉及的每个个体之苦乐感觉的总和,其中每个个体都被视为具相同份量,且快乐与痛苦是能够换算的,痛苦仅是“负的快乐”。一个社会的功利就是它所有成员功利的总和,而道德的最高原则就是使快乐总体上超过痛苦,并使幸福最大化。
因此在功利主义者看来,王子屠城恰当合理,虽然草率的处置了斯坦索姆人民的生命权,但是在当时的情形看来,就是效用最大化的一种选择。边沁就多次嘲笑自然人权的观念,把洛克等自由主义者引以为傲的信仰称作“踩在高跷上的废话”。
经济学上的“边际效益递减”原则能够很好地印证功利主义的观点。
效用整个东西怎么来理解呢,我们来看下面这张图,上图是一个商品的效用曲线,下图是商品的边际效用曲线(不知道“边际”这个概念的朋友先去恶补一下微积分,爱莫能助)。
通俗来解释,当我很饿的时候,我吃到的第一个馒头是效用最大的,这时候我们吃第二个馒头,对于稍微垫补了一点的我们来说,其效用是小于第一个馒头的,这就是下面那条斜率为负的直线。当我们越吃越饱,已经撑得肚子疼的时候,我们再吃馒头就无法得到满足,就是上图曲线的顶点,这是边际效用已经成了负数——这就是边际效用递减定律。
所以功利主义者认为,这种负边际效用的行为是对社会资源的一种浪费,你们这些富人吃馒头吃了吐吐了吃,你们花一万块钱吃山珍海味的效用恐怕也比不过一个快饿死穷人的一碗稀粥,把他们少部分财富让给快饿死的一百个穷人不好吗?
吃馒头这种故事真不是开玩笑,在古罗马,贵族们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看着色情歌舞或者奴隶角斗,吃饱了再吃催吐剂,吐完了接着吃,吃完了继续吐……
如果你是个功利主义者, 你会做什么?会制订怎样的税收政策?你会闪电般的进行财产再分配, 是么?——累进制税率、福利制度,这就是功利主义者对贫穷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因为作为一个优秀的功利主义者,你明白从富人那里取走一些,一小部分, 他们可能几乎不会注意到;但是对那些底层人民而言, 这一小部分会对他们的生活或者福利起到巨大改善作用。
边沁和密尔都认为:人类的行为完全以快乐和痛苦为动机,因此不同于一般的伦理学说,功利主义不考虑一个人行为的动机与手段,仅考虑一个行为的结果对最大快乐值的影响。能增加最大快乐值的即是善;反之即为恶。
然而功利主义者的软肋就在于,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效用)来衡量的——比如人的生命,比如健康。再比如,快乐。边沁认为痛苦和欢乐主宰了我们,但是快乐这种东西,怎么区分效用高低呢?可以用金钱衡量吗?我看郭德纲的相声比看莎士比亚的悲剧要高兴多了,但是我从莎士比亚获得的艺术体验美感享受是郭德纲无法给与我的,怎样比较这二者的效用呢?
过于冷血的功利主义遭受的批评几百年来从未停止。桑德尔教授就在其公开课中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当年福特公司生产了一种小型车,但是车后座的油箱在少数情况下,碰撞会导致油箱爆炸。这些受害者将福特告到法院时,人们发现福特原来早已知道油箱的脆弱,并且已做了成本效益分析,以确定是否值得来放入一个特殊的盾牌用来保护油箱并防止它爆炸——增加小型车Ford Pinto安全的每部件费用每件11美元,乘以1250万辆轿车和卡车,总共需要13700万美元来改善安全性;他们随后计算了一下花这笔钱来改善安全性的收益率,通过安全事故概率计算,油箱爆炸假设会导致180人死亡,每个遇难者的死亡赔偿金是赔偿20万美元,约180人受伤的赔偿为每人$67,000,然后是维修受损车的费用,2 000辆车,由于没有安装安全设施,每辆车将会需要$700来维修。结论是安装安全设备的总效益只有$49.5 million(相对于修复安全隐患总成本需要$137 million)于是福特公司没有安装那个安全设备。
毫无疑问,福特汽车公司的这个成本效益分析备忘录在审判中出现时,震惊了陪审团,也因此裁定了福特公司巨大的赔偿金额。
人们不能理解功利主义者的是,它可以给所有的东西标价并认为金钱可以衡量快乐和痛苦可以解决一切。就比如说,福特公司那个二十万美元的赔偿标准是怎么来的呢,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计算过一起交通死亡事故的花费,把劳动力的丧失、医疗花费、葬礼花费和受害人的痛苦以及家人精神损失综合计算在一起,该机构把每例死亡事故的赔偿标准定为二十万美元。
对人命标价这种事我们恐怕谁也不能接受,一个人的去世多少钱恐怕也无法弥补一个家庭的创伤,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更多的是一种事后弥补——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赔钱,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当我们有选择的时候,比如电车难题、比如王子面临的斯坦索姆困境,比如福特公司的那笔账,真的要如此冷冰冰的计算人的生命吗?
康德就是基于此反对功利主义。在他看来,作为个体的人以及全人类都有一定的尊严,而我们必须尊重这种尊严。就康德所言,个人之所以神圣且天赋权利,并不是因为我们拥有自己,而是源于我们都是理性存在的生命。康德也承认,功利主义的观点有部分是正确的。当然,我们极力回避痛苦,我们追求享乐,康德并不否认这一点。他所驳斥的是边沁的说法。边沁认为痛苦和欢乐主宰了我们。而康德认为这是错误的观点。
相比于功利主义者的只看结果,与之针锋相对的绝对主义者则是从动机出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康德为此提供了最强有力的理论支撑,根据他伟大的哲学体系推导出——人,是理性的存在,值得拥有尊严和尊重。
跟之前的文章一样,我们这里不探讨哲学话题只涉及政治、道德观点,因为那个要说明白需要太多了。在其著作《道德形而上学基础》中,康德探讨了非常宏大的命题:道德的最高原则是什么。康德认为,道德与功利主义者提出的幸福最大化或任何其他目的无关,而在于将人作为目的的本身加以尊重。我们如何达到道德的最高原则呢?康德告诉我们,可以通过他理论中的“纯粹实践理性”去达到。
那么什么是纯粹的实践理性呢,康德继续解释道,当我们像动物一样追求快乐或避免痛苦时(黑了一把功利主义者),我们不是真正自由地行动,我们是被欲望所驱使,我们是欲望的奴隶,康德为此发明了一个名词叫“他律”——来形容被欲望驱使的人类。而我们人类是理性的存在,我们是自由意志的存在,用理性的自由意志驱使我们的行为,就叫“自律”。
康德继续指出,评判一个行为的道德价值,就是要看它的动机,而不是结果。具有道德价值的事情应该是自律的动机,而不是他律的动机,也就是被欲望所驱使。因此,要把人当做目的来看待,而不是一种手段。
我们举个例子更好的理解一下,具体在涉及到贫困的问题上,功利主义者坚持公正就是劫富济贫、自由主义者主张公正财产权不可侵犯反对通过税收救济穷人,而康德认为,公正就是给予人们在道德上所应得的——以分配物品来奖励和促进德性。
简而言之,作为道德模范的康德是怎样要求人类的呢?——
——我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我给穷人施舍,是因为我觉得穷人活不下去了会造反,会抢走的我所有粮食和财宝,甚至会丢掉全家性命;而我开粥厂,让穷人维持在将将活下去却不用造反的温饱线上,我虽然损失一部分财富,但是可以保障我的安全。
——我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我给穷人施舍,是因为我觉得穷人太可怜了,吃草吃土卖儿卖女,作为一个人,理性指导下的同情心是我必不可少的组成因素,因此我开粥厂救济他们只是因为这是对的。
——对于道德模范康德来讲,同样是开粥厂救济穷人,就是因为动机不纯,前者的富人是错的,而后者的富人是对的。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我帮助穷人不是出于最高的理性指导和自由意志的驱动,而是因为我帮助穷人可以满足我的同情心、我帮助他人能使我快乐,这都是康德所反对的,用他的话说“无论它多么正当,无论它多么友善,但都缺乏道德价值”——看到这里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骂他,反正我是想摔书了,这要求太高了吧!只有我帮助穷人的时候能够心止如水不起波澜,仅仅因为“这样做是义务”、这样做是理性原则,那么我的行为才具有道德价值。哈利路亚。
康德的道德观认为,行为的道德价值并不取决于行为所产生的结果。行为在道德上是否有价值,与其动机有关,与意志的高度有关,与行为要达成的意图有关。动机决定了道德价值。只有特定的某些动机才会产生道德价值。
如果行动的目的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第一个富人,那么这就是假言律令(hypothetical imperative)。如果这行动本身就有价值,一个讲究理性的头脑也会认为这是必须做的事情,那么这种动机是就是绝对律令(categorical imperative)。这就是假言律令和绝对律令之间的区别。
因此所以对于贫富差距,按照康德的道德逻辑,所有富人应该心甘情愿的,心无杂念的,资源救济穷人——这是我们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之一嘛,不能玷污。“你不能将人当作手段来使用,因为人是人自己的目的”——康德。
我们通过比较边沁的功利主义和康德的绝对主义,很明显的就能发现其在哲学功力上的差距。包括边沁、密尔在内的功利主义者们,没有一个人能够为功利主义构建扎实的哲学框架和理论基础,整个功利主义的理论用的是形式化、演绎化的表述方式,虽然表面上看来是一个成体系的思想,但是其根基无论从哲学上还是科学上都是不完备的。
就比如说功利主义的思想根基“人是被快乐和痛苦两种情绪所主宰”,哲学上的推理就不用说了,这完全就是一个经验主义的表象论断。而现代心理学也已经证明,人类的情感远远不是“快乐痛苦”两种情绪就能概括的,而就算是快乐、痛苦两种情感也没有科学实验能够证明其可以相消相抵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有着扎实哲学基础的绝对主义,康德这个哲学上的第一大山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然而很遗憾的是,康德的理论完全没有在现实社会中有任何实践。因为他的理论太过于理想化,就比如说我给慈善机构捐款,我的内心不能起任何波澜,我不能对我的行为感到满意,我不能觉得我帮助了人因此愉悦,我不能认可自己助人为乐的行为——这才能符合康德的道德观——谁TM能做到啊。最主要的是,内心“对错”这个东西,压根就没有约束力,就比如说我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对于康德来说这是错误的、不可接受的,但是,错又怎样,nobody cares,相反我要是干啥都说大实话还有可能被人打。对于康德等道德主义者的诟病也来源于此:一种虚构的契约,这种契约从来没有发生过,能有多少道德力量呢?还是我们上一篇文章中所说的那样,像康德这样的道德模范老学究,其理论可以作为一种世界观来解释这个世界,但是作为一种改变世界的方法论来讲,太薄弱、太理想化了。
如果说功利主义者看起来像一群锱铢必较的商人,那么绝对主义者则像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老学究。
与之相爱相杀的功利主义,虽然在理论体系上落了下风,但是在实践上面完完全全的扳了回来。弗里德里克·波洛爵士就指出,19世纪英国法律的每一项重要改革中,都可以发现边沁思想的影响。边沁自信的认为,“最大幸福原则”是立法者“万能的工具”,而立法的目的就是“用理性和法律的手段来培育或构建幸福结构”。边沁认为,财产是达到最大幸福的主要条件,因此,法律除了要保护私有财产,还应当以相对平等地分配财产为目的,减少社会不平等现象。——这一点非常厉害,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对于洛克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们有多根本我们尚未已经说了,这可以看做是边沁对其依存的理论根基自由主义的“背叛”。
边沁思想影响下最著名的成果就是英国的《新贫困法》(New Poor Law),也译作《新济贫法》。这要在原旨自由主义者看来帮助穷人是不可理喻的行为,是对有产阶级自由的侵犯。然而边沁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出发,用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原则给这法律加以了完美的注脚,虽然法律制定的出发点恐怕并没有那么“高尚”,更多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和频发的工人暴动。
在《新贫困法》中,关于救济院的设定,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按照边沁事无巨细的规划完成的。边沁认为,如果街上有穷人在乞讨,那么会用两种方式降低路人的幸福感:对于富有同情心的人来说,会产生同情之苦;对于泠漠的人来说,会产生厌恶之苦。无论怎样,都会减少整个社会的“功利”,因此边沁提出要为穷人建设救济院。那么建造救济院的开支、救济穷人的费用,会不会造成其他人效用的损害呢?一来可以参考上文中边际效用递减定律,二来边沁认为,应当让穷人在救济院中工作,已偿还他的“债务”。为了鼓励这项政策,每个抓住乞丐送到救济院的穷人都会获得20先令的奖励——这笔钱是记在乞丐的“债务”里的。边沁还事无巨细的规划到,在救济院内要把说话不检点的人安排在聋子旁边,把身体畸形的人安排在瞎子旁边——这一切都完美的体现了他“社会福利最大化”的理论。
同时,边沁还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自己的财产去改善英国监狱的状况;大力发展教育事业,提出“教育人人平等”的口号,支持不同种族、穷人、女性平等的接受教育;更厉害的是,他应该算是全球动保运动的祖师爷,他提出“动物的痛苦与人类的痛苦其实并无本质差异”的观点,反对虐待动物。总而言之,这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是少有能配得上“知行合一”这样赞誉的人。(对,我就是在黑尼采和叔本华)
我们再回到游戏中,如果你是那位王子,你会选择铁石心肠的面对平民举起屠刀,还是要等到一切为时已晚之后,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在亡灵军团的进攻中到下?
如果事实上,感染的市民只是极少数,我可以付出很小的伤亡代价就消除亡灵天灾的威胁,我会如何选择?
我的师傅圣骑士说过再等一会,万一真的他能通过圣光之力找到破解瘟疫的方法,虽然只是概率事件,我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知道,这就是克尔苏加德和耐奥祖给我下的套,就是要让我被复仇的怒火迷住双眼,我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知道,我的士兵会因为我没能及时屠杀平民,而造成巨大伤亡,对我的指挥产生不满和质疑怎么办?
我们只有在上帝视角的情况下,加了无数的可知条件,才能做出一个看似最优的选择,然而回到了真实社会,我们都是迷雾中的盲人。
有时候那一步,便是深渊。
所以说,我们看到了关于道德、公平公正方面的最大难题了吗?/我只是想借用阿尔萨斯这个事例说明一个道理:
那就是对于我们这社会、对于我们人类、对于公平、平等与正义,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整个社会,对于我们每个人类,就像一个没有打开的潘多拉之盒。我们这社会太复杂了、太多元化了,多元化到没有一个关系到许多人的社会问题有最优解。
相比于我们这个复杂的世界,所有先贤哲人们提出改造这个世界的理论,都太简单了。各派大师,竭尽必生智慧,也只不过能解答我们社会的一个很小的方面,还是抽象的、静态的方面,一旦面对这个蝴蝶效应涟漪遍起的真实世界,一切理论上的光鲜夺目就将黯然失色。这将是我最近一系列文章的核心论点。
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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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 理性 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