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程亲子园虐待事件并非孤例,其背后的隐忧更值得担心

2017-11-09 赵皓阳 大浪淘沙 大浪淘沙


近日,多段携程亲子园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并迅速发酵。视频显示,11月1日,一名身着黄色衣服的女老师把刚进教室的一名小女孩的书包用力扔在地上,打小女孩头部,又推了一下小女孩,致使其头部撞到桌角上。11月3日的一段视频显示,黄色衣服女老师给多名小孩子喂东西(事后被证实为芥末),一名穿黑色褂子的小男孩吃完之后开始哭泣。携程方面随后对媒体承认,网传视频属实,目前涉事人员已与携程解除合同;对涉事的相关教师,携程坚决要求园方予以严肃处理,对责任人员追责到底。

 

虐待事件骇人听闻,但背后的问题更值得深思。这个隐忧就在于,高素质人口愈发往脑力劳动行业、高附加值行业集中;低素质人口愈发向体力劳动行业、低附加值行业集中。行业之间的“贫富分化”也在愈演愈烈。

 

这里说的“低素质”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而是综合考量了知识学历水平、沟通协作水平、处理问题水平以及社会道德及责任感的一个客观衡量。诚然,就是金融行业也会出窃国大盗,明星也会家暴出轨;两个残疾农民能自发种下上百亩的防沙林,一个人力三轮车夫也能资助上百个大学生。每个行业都有害群之马和光辉榜样。但是,这背后的一个概率和趋势是不容忽视的,就像这次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曝光之后,诚如一些网友所说,我们小时候身边那些社会女青年、小太妹,都去“学个幼师吧好找工作”。不可否认幼师行业绝大多数的老师都是热爱小孩、富有责任心的,但是这些老鼠屎的出现对整个行业来说是致命的损伤,这个伤痕和割裂是无法修复的。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低素质人口越集中的行业,越容易出现这种老鼠屎、爆发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

 

所以说这是我们必须要面临的一个社会现象:职业的高低贵贱已经有了区分。这里的高贵与否并不是人为的划分出来,而是经济发展下的客观规律。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收入相对较低的体力劳动行业聚集低素质人口是不可避免的。

 

我的外祖母就是一位老师,退休前在乡镇中学当校长,退休后返聘到一所幼儿园当园长。也正因为此我11个月大就去了幼儿园,当时我甚至连走路说话都没有学会。现在幼儿园的一些阿姨也会常去我家看望我姥姥,说当时她老人家工作一天忙到晚,有时候我撇见她的背影就在后面追着哭。在她们聊天的言语之间,都或多或少地表达了对这个行业的隐忧,说为什么现在幼师包括护士,都成了人们看不起的行业,都说考不上学了才去干这个,咱们当初分配工作的时候哪有这些,什么工作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什么劳动都是光荣的。

 

我姥姥也常跟我说,当年我们是“人民教师最光荣”,真的是最受尊敬的人。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她在一家乡村小学教书,当时全村的人攒了一些棒子面送给学校,怕饿着老师们了。老师们也舍不得吃,都蒸了饼子给学生。小孩子们都是饿坏了,也不推辞,一边掉眼泪一边狼吞虎咽。我姥姥以前就跟我说,别学师范别当老师,说现在教师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了,哪还提什么人民教师,辛辛苦苦教课,没几个学生念你的好,没几个家长理解你,觉得我孩子学习好是天经地义,学习不好是你没教好。当然她的主观体验肯定是有局限性的,容易放大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但是我的外祖母作为一个见证历史的老太太,她所能够感知到的问题确实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人民教师”的光环的确已经褪去了,这就是我一直在说的“异化”的问题:市场经济资本主义,一切以“钱”为衡量标准,以“挣钱多少”区分高低贵贱。就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所说:“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异化劳动”是马克思在《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中首次提出的概念。又称劳动异化。马克思用它来概括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同他的劳动产品及劳动本身的关系。他认为,劳动(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类的本质,但在私有制条件下却发生了异化。其具体表现是:①人的原子化。②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 ,即人同自由自觉的活动及其创造的对象世界相异化。③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④人同人相异化。因为当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劳动活动以及自己的类本质相对立的时候,也必然同他人相对立。

 

当幼师(教师)褪去教书育人的光环变为雇佣劳动者时,这个行业“高低贵贱”的判定就变成了获取资本的多少,就注定在贫富分化、资源集中的分配过程中向下滑落,注定会聚集“社会女青年、小太妹”这样的普遍低素质人口。医疗行业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医生的培养与最终受益并不对等,也是在市场经济分配下,无法得到更多“资源”——也就是钱的倾斜,也导致了“好男儿不学医”类似的口号出现,理念高考医学生录取分数线频创新低。

 

医生、教师、包括科研工作者们的困境很典型,是计划经济年代与市场经济年代的脱节。计划经济讲究荣誉回报,比如先进工作者、新长征红旗手、优秀党员之类的荣誉,在曾经都是备受追捧的,足以满足劳动者的心灵需求。但是在市场经济年代,回报只有一项——钱。一方面讲究荣誉、奉献、付出等价值观的理念,无法对医生、教师、科研工作者们产生任何激励作用,另一方面又没能在市场经济下给予这些优秀人才们足够的补偿,产生这样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了。

 

当然,完全市场经济下,这些问题也不能解决。在西方,医生、教师也是因为挣钱多受尊敬,并不是因为教书育人、治病救人受尊敬。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高质量的私立学校,医生可以拒绝给付不起治疗费的穷人看病(看看《奇异博士》),还是说的“异化”问题啊。此外在完全市场经济下,绝大多数教师待遇都不好,待遇好的是少数大学教授。因为穷人普遍对于代际传承的投入过少,不会有过多的资源倾斜给普通教师们。

 

这就是背后更让人担心的隐忧,社会的“异化”还在不断加剧。人,生老病死,这四个字离不开医生,也离不开幼师。这些行业被钱的“高低贵贱”所区分,被客观限制了高素质人才的流入,而所有的后果是要我们每一个国民来承担的,谁也存不得半点侥幸。

 

有人说,唯一一条路只有拼命挣钱,享受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和小孩子的私人看护。我想说,一厢情愿是很美好的,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资源的分配也永远是金字塔,极少数的顶层人享受最优质的服务。当幼师、医疗行业普遍低素质化之后,能获得到的靠谱服务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良服务择价格而栖”;想要达到一定的社会财富、社会地位,也不是“拼命”二字就能实现的。摆正我们自己的位置,我们永远是平均数的那群人,整个行业平均值的损伤,最后我们永远是被倾倒大厦吞没的那批人。

 

即便能够爬上了金字塔顶端,在一个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里是不可能安全的。就像我在《特权阶级的自我毁灭》一文中说的,东晋士族瞧不起泥腿子,那泥腿子就教士族做人,无非就是比谁拳头硬嘛,反正都活不下去了,那就看看谁砸烂谁的狗头。我这篇文章下面有个评论提到了冰血暴,说的很有道理,就算你挣了大钱自以为生活在了文明里,但还是要有野蛮人闯进文明里把你拉下。

 

所以解决办法是什么:要让劳动回归劳动的本质,让劳动者重获尊严。这就是共产主义理想提出的消灭三大差别:消灭工业与农业的差别、消灭城市与农村的差别、消灭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以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为前提的共产主义社会,不仅消灭了剥削制度,也消灭了异化劳动,从而创造了消灭三大差别的实际条件。 这一目标虽然遥远,但依然众多仁人志士为之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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