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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丁酉科场案

2017-12-28 赵皓阳 大浪淘沙


360年前,也是一个丁酉年,刚刚成立不久的大清朝廷就爆发了科举舞弊的大丑闻。一般朝代成立之初,在政治上的手段都是雷厉风行的,此次科举舞弊案,牵连官员之众,处决人数之多,对朝政影响之大,在整个封建朝代都是少见的。

 

在丁酉年顺天府的乡试中,主考官李振邺、张我朴等公开受贿,最终举人上榜者几乎涵盖了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子弟。但是这几位仁兄玩脱了,因为受贿人数太多,而录取名额有限,有些人花了钱还落榜了。这就很不地道了不是,有落榜考生秘密告发,言官捅到了顺治皇帝那里。于是龙颜大怒,下令严查,最终处理结果是“李振邺、张我朴、蔡元义、陆贻吉、项绍芳,举人田耜、邬作霖俱著立斩,家产籍没,父母兄弟妻子俱徙尚阳堡。”

 

十一月十一日顺治又谕令礼部:“今年顺天乡试,发榜之后,物议沸腾,同考官李振邺等,中试举人田耜等,贿赂关节,已经审实正法。其余中试各卷,岂皆文理平通,尽无情弊?尔部即将顺天乡试中试举人,速传来京,候朕亲行复试,不许迟延规避。”复试时间和考题,全部由顺治皇帝钦定——皇帝亲自为乡试命题,也是旷古未有。

 

这一重考,好多花钱买的举人就露了馅,当时每一名举人都由两名侍卫持刀挟护,由顺治皇帝亲试。最终筛除了二十五人,全部被判死刑,然而皇帝又展示天恩浩荡赦免了他们——“俱从宽免死,各责四十大板,流徙尚阳堡”。

 

不过相信没过多久,顺治皇帝又会后悔他这个赦免的决定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乡试又出事了。江南乡试上榜举人120人,多为“名士子弟”——这里的“名士”其实就是明末东林党那群人。自然引起舆论不服:都改朝换代了,凭什么掌控朝政的还是你们?江南议论哗然,风波也很快闹到北京城。大清皇帝自然不会鸟兵锋一至就“水太冷”的东林党,所有举人全部进北京,依然由顺治皇帝亲自考试,身边就有军校持刀监视,不合格的就直接下狱。结果只有吴珂鸣一人三试皆优,评为解元,剩下一百一十八人全部不合格(另外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吴兆骞,直接交了白卷,他的故事有机会以后我们再说)。这个作弊率和通过率是极其耸人听闻的,顺治皇帝也大为火光,主考官方猷、钱开宗斩立决,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其余叶楚槐等南闱全部考官18人(其中1人已经病死)立即处以绞刑,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其余被控告有“关节”的新举人,各责打40大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妻、子流放宁古塔。

 

算了算,整个丁酉科场案判处死刑、死在牢狱或流放途中的涉案人员超过五十人,流放人数包括家属在内有近千人之多,这种处罚力度在封建朝代是空前的。也显示了清朝统治者澄清吏治、重塑科举权威性的决心。

 

教育,和国家组织的考试,对于个人来说是重要的上升渠道,对于国家来说是选拔管理者的重要途径。这一渠道和途径如果清明,于国于民都是善莫大焉。然而自古以来,永远不缺在这一条重要渠道上做文章的蛀虫。丁酉科场案爆发三百六十年后的又一个丁酉年,又一条关于考试的丑闻被曝光。关于李林老师考研泄题事件,大家可以去网上查一查,我今早看B站视频还在,已经有网友整理了李林两小时“押题班”中与最后考研试题的重合度:


以上是节选的一部分,在李林老师短短的两小时课程中,与考研试题重合度高达90%,只有两个知识点未考,其余全部为原题型替换了数值。这是非常耸人听闻的,我们学过数学的人都知道,数学的涵盖内容有多广,知识点多散,变化多繁杂。我们高三一月一次大考,总共大小题目近千道,但凡有一道题目能跟高考题一模一样(只是变换了数值),那位出题老师能吹一年,这真跟中彩票一样。看李林老师如此高比率的“命中率”,我觉得他没必要当老师了,考研班才挣几个钱啊,买彩票去多好。


有很多人那某些政治老师的“神猜题”于此类比,这明显是不合理的。政治就是想要你知道考哪些,让你关注热点好好背;数学英语就是不能让你知道考什么,这才能考察你的对于学科知识的掌握。像政治,今年一带一路,又开大会,这个考点要猜不中的话,那不是培训老师不想干了,就是出题组的人不想干了。而学过高数的人都知道,微分积分、定与不定、极值最值、连续离散、线性非线、升幂降幂、一阶二阶,这些组合起来有千变万化的可能性。非要说没有人给李林老师透题,他就是能在这么多庞杂的题型里,以90%左右的命中率压中考研题型(据说还有一道超纲题),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估计跟我娶到高圆圆的概率差不多。我们都是一个理性的人,就像我不相信我能娶到高圆圆,我也不相信李林能够无缘无故押题如此神准。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丑闻,李林在自己的押题视频中也语焉不详,几次提到命题组、某命题老师,然后言而又止。而这一位李林老师的“神奇”预测,早在2012年就“名声远播了”:

连续数年,“屡屡命中”原题,这个概率上的可能性大概不止相当于我娶一个高圆圆了吧,至少得再加一个刘亦菲。早在2016年和2012年,就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泄题作弊事件,可见研究生考试的问题已非一日之寒,早就被各种蛀虫渗透的千疮百孔。

 

然而教育部的一则声明,恐怕更让广大学子,感受到严冬里刺骨的寒意。

鲁迅先生有个形容,“眼前只有铁一般的黑暗和悲凉”。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数学考试中“题型一样把数值改了”意味着什么。上面这种声明不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而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就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默念:“我是个傻逼我是个傻逼我是个傻逼”,期待着抬起头来:“风头过了吧,帖子删光了吧,他们不骂我了吧?”

 

就在李林老师押题神话甫经流出的2012年,那一年我大三,因为准备GMAT蹭了一个考研自习室。很遗憾,我们一整个教室里,只有两位同学考研成功,一位考上了上财,一位考上了武大。我现在替我同教室的“战友”们感到不值,感觉他们一定程度上就是这些黑色产业链的牺牲品。我旁边的一位姑娘就差两分过浙大的复试线,虽然她很很有可能复试不过,虽然排在她前面的考试很可能都是清白的,虽然她有可能毕业之后依旧职业生涯不顺——但是我还是觉得她亏了,但凡有一两个“蛀虫”在其中,她一生的轨迹都因此改变。考研失败的她没有选择二战,而是回老家一个地级市,靠父母关系进入银行当一位柜员。现在偶尔跟她聊天,都是抱怨工作的繁重、办公室政治的残酷以及家乡小城市里相亲对象的低素质与三观不合,我真的觉得她应得一个不同的人生。上周五我发文章的时候,下面评论里有很多第二天就要走上考场的的学子们,我觉得出了这种事,我有义务替他们发声。

 

这是泄题事件曝光后我微博一些粉丝的留言:

然而更多地伤害则是来自于教育部的回应,说句实话,这样的调查结果很是草率,话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关部门”能够如此有“效率”。而仅仅一句“题目不同”也说服不了任何人:

培根有句话说得好:“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虽是无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 这是对国家公信力的巨大损伤。当然,我们也不难理解教育部声明的内在逻辑,我之前就给们推荐过这部神剧

可见,古往今来官僚们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尽量撇清自己的关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鸵鸟。然而有句话说得好,聪明过头就是蠢,早晚会被反作用力反噬。这一次事件我也会持续关注,期望能给众多考研学子一个合理交待。

 

文章的结尾再说一说历史吧。清朝入关后,非常重视笼络汉族知识分子,毕竟也是这些地主士绅们把满清用上了中国之主的位置。顺治元年在全国近一半还未征服之时,清政府便宣布沿袭明朝惯例,按期开科取士。顺治二年在北方数省举行乡试,录取了清朝首批举人;顺治三年在北京举行会试,录取了开国的首批进士;四年又加行会试,多取江南文士。

 

但是呢,这时候明朝遗留下来的弊端就出现了——尾大不掉的士绅特权阶级。就如我们上文中所说一百二十个举人,一百一十九个不合格,这就是特权权力网的效果。明朝对于文官士绅阶层是非常纵容的,大明近三百年处理最重的科举舞弊案要算嘉靖朝的“翟汝孝兄弟关节案”,也不过是考官杖责、贬官,应试者废黜。而没想到我大清杀文人如杀鸡,考官,杀!考生,杀!亲属,流放!一波波对于江南士绅、文官官僚阶层的打击,包括雍正朝时期的士绅一体纳粮当差,是康乾盛世最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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