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封神？神话宇宙的构建，《姜子牙》交出了这样的答卷

（前言）

在我看来《姜子牙》和《哪吒之魔童降世》是两部互补性非常强的作品，堪称“珠联璧合”“双剑合璧”。“神话宇宙”系列到了第二部逐渐丰富，人物、故事线、场景的多元化尽显。值得一提的是，《姜子牙》和《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时间上属于同步开发的作品，不是上下集的关系，《姜子牙》具有自己鲜明的特色与亮点。

《哪吒》强在人物的塑造与刻画，以及人物之间能戳中人心的种种互动；而《姜子牙》强在世界观的构建。作为一个志在构建一个宏大“神话宇宙”的系列作品，这二者都是必不可少的。《哪吒》可以吸引足够的粉丝，扩大关注度、并让角色深入人心；而《姜子牙》搭建的世界观则是推动系列故事更远、更广发展的必要条件。可以说两部电影虽然侧重不同，但都是在为一个更广远、更宏伟的目标夯实地基。

《哪吒》塑造人物形象有多牛逼我就不多说了，真的是没有一个不可爱、没有一个不散发着魅力，就连看门的两个小结界兽，寥寥几笔形象就跃然荧幕之上。而《姜子牙》构造的世界观也有其独到之处，本文就详细分析分析，以下内容基本无剧透，可放心阅读。

（一）

首先说一说传统神话改编的问题，有人说封神系列电影改编完全脱离原著了，这种论调不是傻就是坏。我一直在强调，对传统文学作品有很大必要进行符合现代价值观的改编。就用原著《封神演义》来举例，这部小说的故事看似很精彩、世界观很宏大、想象力很丰富、故事元素很多元，是个做故事的好骨骼，但是不适合照搬原故事。为啥封神这部小说比四大名著差了两档，比《金瓶梅》《三言二拍》这类都差了一档？一来因为文笔太差，二来因为价值观太恶臭。《封神演义》全篇透露着一种浓浓的宿命论观点：为啥商朝要亡？因为天命。为啥神仙要帮周文王，因为周家就是要有八百年的基业。为啥法力这么强大的神仙要死？因为你被写进了“封神榜”。

在哪吒闹海的整个故事中，充斥着非常标准的父权论思想，李靖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托塔李天王的那个“塔”怎么来的？还不是燃灯道人看见李靖打不过哪吒，儿子强老子弱，老子以后怎么能教训儿子呢？不成体统，所以送了他一座玲珑塔。

剔骨还父的情节尤其恶臭，大致意思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要自杀，是我犯了错，我要把这个身体还给父母，我欠父母的——“只见哪咤厉声叫曰：‘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李艮，我当偿命，岂有子连累父母之理！我一身非轻，乃灵珠子是也。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我今日剖腹、剜肠、剔骨肉，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敖光听见此言：‘也罢！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

原著里哪吒也是作威作福的公子哥——现在眼光来看龙三太子冤得很啊，被一个耀武扬威的官二代打上门来，杀了小区保安，自己被活活打死还被抽了筋。哪吒犯了事就去找师父，太乙真人施法保了他一条命（简直就是一个互相包庇的特权团伙，仿佛云南那个强奸犯判了死刑最后减刑放出来的）。

整部《封神演义》从头到尾都构建在一个扯淡的“阴谋”中：女娲娘娘对千年狐妖说，殷商天命已尽，而且纣王这个臭屌丝yy我，属于性骚扰，所以你去诱惑纣王让他亡国，这样你也算应天命不算一个恶臭的妖精了。结果结尾女娲娘娘又说，我让你勾引纣王亡国，没让你做这么多恶，杀这么多人，手段这么毒辣。你看看你的罪孽是不是无法洗清？所以我要杀了你。我特么看这一段的时候就满脸问号？？？？女娲你是更年期了吗？思维这么飘逸的吗？真替妲己这些小姐姐们不值啊。

《姜子牙》首先让我眼前一亮的，是终于给妲己翻了案。原著里妲己冤啊，比龙三太子还冤：她就是长得漂亮，被纣王看上了；因为被纣王看上，所以被想毁掉商朝的狐妖附身了。结果“妲己”这个名字就成了妖媚、恶毒的代名词了，几千年来都用来污名化女性。电影里这个小九的形象真的不错，我相信苏妲己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性。

“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必会错，而董卓的确是给貂蝉害死了。”——鲁迅

所以《姜子牙》这样的改编了却了我一桩心愿啊：这些神仙真的都是TMD王八蛋。

封神榜说白了就是道阐截三教的势力范围划分，两个大哥联起手来（还找来了西方境外势力）欺负小弟。有一说一截教更符合“有教无类”的思想，看通天教主那些徒弟都什么乌龟、大象、蟒蛇，多好啊众生平等嘛。结果阐教一群种族主义者嘲笑人家血统不纯，畜生都能修仙了。这就很不合理了嘛，修仙就像科举，你有本事就成仙；阐教非要搞九品中正制，那一张封神榜给人划上中下等，这是开历史的倒车。

无论是哪吒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姜子牙的“救一人就是救苍生”都是符合现代价值观的改变——你可以探讨这个理念是对、是错（就像电车难题，没有标准答案），但是原著小说中封建价值观绝对是错的，绝对不能拿出来拍，这个没有一点。

（二）

《姜子牙》的世界观本质来讲是一个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矛盾。

师尊（应该就是元始天尊）为代表的阐教（动画里叫“静虚宫”）很明显是“自上而下”规定秩序的代表，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苍生”“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昆仑所规定的秩序、践行的价值观似乎并没有让“苍生”们谋到福祉——这也是姜子牙集中的矛盾点。

姜子牙的矛盾让他无意中成为了“自下而上”规定秩序的代表。虽然姜子牙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有一个很朴素的价值观——行善，救下来他目所能及的每一个无辜的人。但是这个很朴素的观念却与静虚宫（天庭）所规定的秩序相冲突。姜子牙在践行自己价值观的时候也客观上达成了对天庭秩序的否定，间接达到了一种“自下而上”规定秩序的结果。

师尊“自上而下”的套路我举两个例子就很好理解了。有很多父母刻意干涉孩子的自主选择和私人生活，同时还打着“我这是对你好”的旗号。这个近几年来在网上的讨论非常多，不可否认父母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就是对孩子好，但是两代人毕竟有代沟，成长的时代经历的环境都不同，这种“代为决定”的模式纵使有着很好的初衷，也并不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结果。

再比如当年西方殖民者侵略全球的时候，初期打出的旗号是“替上帝传播福音”，中后期甚至堂而皇之的表示“要为全世界带来文明”“为落后地区实现现代化”。就一如日本侵华之时打出的“大东亚共荣圈”口号。

不要以为这是西方殖民者们的侵略工具，当然这确实是侵略的工具，但是他们也是发自内心的真信了这套理论——就像有的传销洗脑别人，首先把自己给洗了。文明的优越感是复杂的，它包含经济技术的先进性，也包含制度的现代性，在精神层面，还有文化意识形态的科学理性。所有这些令西方人产生了世界领导者、要规定其他落后地区秩序的自我定位。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德国政治思想家卡尔·施密特在《全球规治》一书中说道：“欧洲这个概念意味着正常态，它替地球上所有不是欧洲的地方树立起一套标准：文明除了欧洲文明之外，别无他指。欧洲是世界的中心。”像中国、波斯文明等，有一套完整的文官系统和国家管理体系，就会被归为“半开化”地区。而非洲、拉美等部落，就是彻底的“野蛮”了。

所以我们看电影里边师尊说“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九成是真的信这个，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特牛逼特高尚的事情。

当然这个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能对所有“自上而下”都进行一刀切的否定。有些人是打着冠冕堂皇旗号行强盗之事实；有些人是先知和精英，用超越普通人的眼界来解决问题。政治学中有一个理论叫做“慈父理论”，就是认为人民很多情况都是短视、逐利且愚昧的，需要政府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来规定基层的秩序，从而使社会良好运转。比如说开车要系安全带、骑摩托要带头盔，从立法者的角度来说你系不系跟我确实没有关系，反正危险的是你自己，是你自由选择。但是我为什么要强制你系安全带，就是为了对你好。再比如对一些非传染性疾病强制打疫苗也是这个道理。

因此还是要辩证的来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无论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效果第一位。电影中也展示了，曾经的大海变成了沙漠，亡灵无人慰藉，人间萧条，这才让姜子牙怀疑自己——曾经自己追随昆仑自上而下为凡间建立的秩序，真的合理吗？

所以姜子牙愤而觉醒斩断天梯的那一段，就应该配上雄壮浑厚的背景音乐：“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三）

这种“自下而上”的世界观，与中国传统理念、传统神话非常类似，是一个标准的“中式故事”。

西方总喜欢搞什么宿命论、血统论，希腊神话就不用说了，像北欧神话也是——世界之树枯萎，神族就要灭亡，而世界之树注定要枯萎（因为有巨龙在啃它的根），这是一个注定要到来的“诸神的黄昏”。希伯来神话中也有诸如“世界末日”“审判日”的最终归宿。

而中国神话传说，从精卫填海、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的“人定胜天”的思维，到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精气神已经刻在了民族的血液中。姜子牙斩断天梯这一幕，就是中式神话内核的完美体现。

《姜子牙》还有一个值得谈一谈的设定：大圣、哪吒为什么深入人心，因为这两部动画的主角都是从“人”到“神”的过程，普通观众很容易就带入自己，所以无论大圣还是哪吒都非常讨喜广受欢迎。但是姜子牙的故事与众不同，姜子牙是一个从“神”到“人”再到“神”的过程，而后面这个“神”不同于前面的“神”，是一种升华的“神”、真正的“神”、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虽然这样设定角色难免会造成跟普通观众直接的距离，但是我个人还是挺喜欢的，因为它符合了辩证法“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人物的弧光虽然离我们有些远，但是仔细体会一下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所以前期的姜子牙是一个“苦行僧”式的角色，苦苦求索而不可知答案，只能通过“惩罚自己”来避免自我怀疑。而顿悟后的姜子牙更像是一个“先锋队”，有着坚定的理想与信念，并可以为这个理想与信念牺牲自己。

所以为什么同样是生命，姜子牙如此执着于救小九，而置自己与同伴安全之度外，因为小九就是“苍生”的艺术象征，先锋队是可以为了人民而牺牲自己的，就像大灾大难时党员要带头先上是一个道理。

（四）

下面内容是我自由联想，与电影无关。

前文说到了，师尊这个圣母婊跟西方殖民者们很像，口口声声说“这是对你好”“带你进步带你发展”其实干一些龌龊的勾当。静虚宫就是美帝，那么九尾就是就是被普世价值洗脑的带路党。看残破的人间、冰封的北海、枯涸的湖泊，是不是像极了战火肆虐的伊拉克、叙利亚、乌克兰？

看九尾干的这些事，被静虚宫的价值观洗脑，接受了西方基金会的赞助（宿命锁），把整个狐族作为跟静虚宫交易的筹码，还美其名曰“为了狐族”。但何尝不是为了九尾她一己私欲，就这样自绝于人民，自绝于狐族。结果呢，整个族群被团灭，她自己也被静虚宫爸爸一脚踢开。

这九尾，就是狐族的戈尔巴乔夫啊。

最拔高的剧情就是这个：静虚宫利用了带路党之后，就把九尾一脚踢开，要杀人灭口以证自己清白。带路党就是给美帝当狗，但是美帝才不在乎你这个狗呢，狗已经丧失利用价值了，巴不得赶紧跟狗划清界限，证明自己是个“人”。

老舍先生《四世同堂》里就讲了带路党的爷爷们的下场：当时日本占领北京，好多汉奸都膨胀了，欺男霸女贪污腐败；然后日本人就静静看他们装逼，一两年过后把这些汉奸全都关进牢里了。意思是坏事都是这些狗做的，皇军良心大大滴好，你们安心做顺民吧。这些汉奸没良心，日本人比他们更没良心，活该。

所以这部电影想告诉我们的是：做带路党是死路一条。

相关阅读：十月一日的意义

第二本新书正在付费连载中：《资本囚笼》：医生、教师、科研人员——“荣誉性职业”的光荣、矛盾与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