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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 红柯:把文学与人生的距离拉近一点

2017-11-12 红柯 陕西师范大学


我一直从事教学工作,业余搞创作。常常创作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是人家给我加大工作量的时候。看来人的潜力是巨大的,背腹受敌勇者胜,两扇磨盘压顶就会磨出精粉。思想的火花、灵感之类有拔高的嫌疑,还是用我们陕西人的通俗说法叫磨面,磨很多的面。


文学是需要压力的,处于一种紧张状态,感觉就会灵敏,思维就会活跃,即使遍体鳞伤也乐在其中,所以说文学不但有美感还有快感。


在学校给学生开了门公选课,叫《文学与人生》。上世纪三十年代,吴宓先生在清华大学开过这门课,书稿1993年出版,到2000年已再版5次,可见受欢迎的程度。


有先贤在前,我也就言之凿凿,因为现在文学专业对文学的研究离文学的本义与人生太遥远了,确实有必要把文学与人生的距离拉近一点点。


我把这门课分为五章,即文学的本质、文学的标准、文学的体验、文学的观念、构思与表达。每章后附有参考书目,共计100多种,将内容风格相近的列在一起,诗歌、小说、散文,哲学、历史、经济、地理、美术、音乐、自然科学,让学生明白这些大师不但在各自领域有伟大的创造,他们的表达方式更属于“艺术”,给读者一种美的“形式”。内容可能会过时,但表达方式既科学又完美。


今天,大多数作家可能还没有解决“怎么写”的问题,也就是表达方式的问题。有多少名为“小说”实则“应用文”的东西啊,浪费了多少材料啊。



文学源于生活,生活是文学的土壤。土壤里长的庄稼,打的粮食,做的饭,都不是文学,是纪实,是新闻报道。用粮食酿出了酒,真正的化学反应,产生新物质,也就是康德所说的强有力地从真的自然里吸取材料创造出的第二自然,也叫第二生活,这才是文学世界。


做得对是科学,做得好才是艺术;科学求真,宗教求善,艺术求美。美是个西方概念,中国古典文论对应的应该是“绝”,是“妙”,是“神韵”。尤其是“妙”,“妙”中有“少”,这个“少”近于老子的“无”,无中生有,从混沌到有序,以少胜多,像腾格尔唱歌,用最大的力量发出最小的声音。最高境界应该是俄罗斯歌唱家夏里亚宾,观众忘记了欢呼,忘记了鼓掌,沉默十几分钟后默默地离开剧场,这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这才是生命的“高峰体验”。


还是要回到常识,回到最基本的问题上来,读作品,获得感性的东西,才有提升到理性的必要。理性肯定是有的,但理性必须有激情与想象的翅膀。



文学与人生太密切了。打个比喻,童年对应神话传说、科幻童话,核心是幻想与想象的培养,想象是创造力;少年对应诗歌,核心是情感,诗的内核是音乐,音乐是情绪,是激情,激情是动力;壮年对应小说,核心是经验;老年则是散文,核心是智慧。


如果以学校论,幼儿园与小学是童话,中学是诗歌,到大学因为有想象与激情作支撑,大学生就展开了理性思考。而情感又有高下之分,情绪与激情是情感的初级阶段,情操与情怀才是最后境界。这至上的境界与大脑与胸怀有关。用陈丹青的话说:创作的最佳状态是年轻时的激情敏感加上一点点无知;用黑格尔的话讲:知性把握不了美。美是关于感觉的科学。


散文则是人到老年人生智慧的结晶。智慧是不是生命的最高境界呢?远远不是。智慧比知识高,知识是公共性的、可学的,智慧完全个人化,关乎人的经验与阅历。智慧的最大效果是成功,有极大的功利性,机心太重,近于谋略。《老子》就是智慧书,“损招”不少,司马迁《史记》把老子与韩非子并列,兵书战策权术大多师法老韩。


智慧之上应该是庄子的痴。痴不是傻瓜,是超越功利世俗的生命状态。贾宝玉就是大痴之人。对生命对事业,对某种事物倾心到大痴的状态,便是近于信仰的大爱了。


爱不是智慧是艺术,弗洛姆《爱的艺术》有感于现代人爱的能力的丧失而作。小说是一种他者的艺术,进入社会也是进入他人的世界,最适合青壮年,是扩张型的。


总之,文学观念意味着你的视野,你的见识,你的眼光,你的思想。


作者:红柯,男,生于1962年,原名杨宏科,陕西岐山人,曾在新疆生活十年。现任我校文学院教授、陕西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获首届冯牧文学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奖等多项大奖,是全国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之一。


内容来源:陕西师大报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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