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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an 2018-06-01

一直想写点儿东西,但苦于自己也处于迷茫期,无法给法语人提供一些职业上的规划指导,写心灵鸡汤也不是我的强项。最近身边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法语人前进在转行的路上,没有转行的也在徘徊观望着,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大脑门”决定回国发展,并且在微博上写了一篇酸文《那些会说法语的人》(点击阅读)作为他的法语翻译生涯告别之作,自己作为一名曾经奋战在非洲大陆的千万名施工翻译中的一员,也想写写那些在项目上痛并快乐地奋斗过的法语阿语人。

那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所在公司的效益在集团公司内位列前三甲。公司有钱,但是项目穷酸。该项目当时是低价中标(中国建筑公司在非洲经常做的事),合同工期三年多,在涉及到钱的问题上跟业主无限制地扯皮(业主也属于准流氓类型的),作为这个项目的第20个翻译的我,(法语翻译和阿语翻译加一起,项目常年保持6-8个翻译,所以这样的辞职率并不高,在非洲很常见),去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拖拖拉拉项目的第六个年头,在花光了集团公司挪借给的一亿人民币的贷款后,项目处于资金链断链的边缘。项目上呆的那段时间,听说了我的翻译前辈们各种各样的故事,今天拿出来分享一下,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如何解读是你们的事,我只管讲故事哈。


刘哥是我们项目上的第一个法语翻译,毕业于国内某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是我们项目上的元老。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是项目上的综合部主任了,也就是我的领导。刘哥人很好,他是个富二代,属于不缺钱的主儿,家里是做买卖的,家族生意交给弟弟打理,自己出来闯荡非洲,其老婆是家乡某副局的闺女儿,属于真正的白富美。大四的时候在山东大学实习做过一段时间的法语助教,毕业后在法语联盟呆了一小段时间,刘哥所在的那个年代,法语毕业生还是很少的,当时去非洲工作不是首选,用他的话说,如果同学当中听说谁去非洲工作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心怀远大理想的刘哥自然不甘在法语联盟做一名小小的法语助教,不久后他来到传说是法语人最集中的魔都上海找到一家做贸易的法企,工资5500,在零几年的时候,这工资并不低,用他的话说尚雯婕出道前在上海不也就挣六千嘛,但高房价高物价的魔都并不是大多数囊中羞涩的法语人的最终归宿,干了一年后刘哥结婚了,成了家后开销也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到头了,养家糊口的重担使刘哥开始考虑去非洲工作了,男人就是这样,女生都说男生玩心重,但你们往往忽视男生突然决定挑起担子成为家中顶梁柱的勇气。我私下里问过刘哥,你是富二代,干嘛来非洲遭这个罪,喝了劣质二锅头(阿尔及利亚是禁酒的伊斯兰国家,大家每次回国休假只能带点儿便宜酒来解馋,便宜酒被海关没收了也不心疼)的刘哥红着脸说,你还没成家,你不懂,贷款买房了,每月要还房贷,首付能找爹妈要,但每月的还贷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好意思找爹妈要,不然在弟弟的面前也抬不起头。刘哥在来非洲前还是二十多岁,年少气盛,头发比现在多还没谢顶,他认为平台很重要,要么不干,要么就在非洲干出一番事业来,在上海人挤人充斥着汗臭味儿的地铁里刘哥接到了我们项目经理的电话,项目老大说小刘啊,咱们一起去非洲创业去。后来刘哥回忆说,当时真正打动他的并不是项目老大跟他讲的什么央企啊,什么六险二金啊,什么年终奖工资月结啊,而只是地铁站内电话上去非洲创业的那句话。刘哥本事大有闯劲儿,用张艺谋大导演的烂片《三枪》中的一句台词说就是懂外语、有能力、很神秘。刚去的时候,项目从零开始,条件艰苦,一穷二白,刘哥睡过集装箱,在工地上拉过电缆,点过煤油灯,跟流氓警察斗过狠,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其他翻译的辞职潮,自然刘哥成了项目上的元老,坐上了部门主任,业主高层去国内总部访问时,刘哥就坐在集团董事长的身后做翻译,何等风光,他觉得自己吃的那些苦都值。后来项目开始缺钱,提交的工程量单业主以各种理由推脱拒绝支付,刘哥说出来干项目总是要交点儿学费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好歹有咱们世界500强的集团公司在身后撑着腰呢,这话还真没错,危急关头集团公司拨了一亿人民币助项目度过难关,停工的工地又热闹起来,大家说央企就是不一样,底子厚,刘哥笑呵呵,干着更起劲了,用我们项目老大的话说,你刘哥现在已不是法语翻译了,转行做管理做市场了,同时不忘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向你刘哥学习,只是我经常看到刘哥喝了酒后抱着手机看着儿子的照片来排遣无尽的思乡苦,还跟我说后悔没有留在法语联盟,当时法盟有个项目,在法国读几年FLE,然后可以继续留在法盟当老师,月收入也能过万。在我去了半年后,集团公司的借款也花光了,大家眼巴巴地等着业主付钱,可业主就是不给钱,集团公司也不想在这个无底洞里再砸钱,抱着一副自生自灭的心态冷眼旁观,于是工地再次放假。我离职后依然跟刘哥保持着联系,前段时间刘哥说项目已经弹尽粮绝撑不下去了,他也厌倦了,打算回国发展了,说这么多年长期在外亏欠媳妇儿子太多,想好好补偿一下陪陪他们。之后,我再也没有碰到像刘哥那样对人好的直属领导,现在还记得,我临走前刘哥亲自切羊肉做火锅给我送行,当时他猛吃了口肉,喝了口酒摸着他那早已谢顶了的脑袋说祝我前程似锦。


王姐是跟刘哥一起来的法语翻译,我只见过她的照片,因为我去的时候她早已离职了。王姐毕业于北京大学(是的,北大,你没看错我也没有写错)法语系,毕业后跟我所在的公司的国际公司签约的,因为同属于一个大的集团公司,所以来来往往业务也多,项目刚开起来时,只有刘哥一个法语翻译,忙不过来,于是我们领导就向兄弟公司把王姐借调了过来,刚好王姐的男友所在的国内城市是我们公司总部的所在地,她就申请干脆调到我们公司算了,虽然暂时身在非洲,但毕竟公司总部所在地跟男友在同一个城市。当时王姐虽然毕业于名校,但不知江湖人士的身不由己,翻译永远是翻译,公司招聘你就是用来驻外的,国内的机关工作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法语翻译的,哪儿毕业的都没用。呆了一年多后,看清现实的王姐选择了离职,在男友所在的城市找到一份做销售的工作,偶尔还要跑跑国外,但毕竟可以跟男友花前月下挽着手谈恋爱了,结束了异地恋的相思苦。


同时期在项目上还有一名阿语翻译李哥,由于合同文件都是用法语写的,所以相对来说,阿语翻译的活儿不是很多,主要是管管阿工,跑跑政府法院(阿尔及利亚的法律文件用语是阿拉伯语,在阿中资公司不了解当地法律,常常用管理国内工人的那套办法管理当地工人,所以被人告到法院是常有的事)。李哥是穆斯林,就是咱们说的回民,在宁夏的伊斯兰学校上的学,据说从小接触阿拉伯语,阿语讲得非常好,对古兰经的深入学习与领悟很有见地,还是一名阿訇(就是阿拉伯语中的伊玛目,清真寺中讲经的人,法语是Imam),但因为他学历不高,国企看重学历证书这些东西,李哥只能以外聘的方式留在项目上。不过领导给他打气,领导说同工同酬,正式员工和外聘员工的工资待遇是一样的,还说时间久了,公司会考虑这些特殊人群使其成为正式职工的。李哥人实在,接地气,年轻有活力,参与制定了项目上的阿工管理条例,跟刘哥一起草拟了阿工的用工合同,虽然劳动局一直没审批,但丝毫不影响我们雇佣阿工,在工期紧张大干缺人手的时候,李哥还亲自带着工人奔赴现场当起了工头,成为了半个工程师,阿语翻译中的万金油,工程上的方方面面他都懂一些,私下里他常抱怨合同用语是法语,弄得他想知道一些“核心机密”的话还得请教法语翻译们。在项目上干了三年多,李哥也成为了准元老,给我们打扫卫生的阿拉伯大妈都会亲自把他的脏衣服带回去给洗了,但三年多的时间李哥最终也没等到领导口中的央企编制,回国娶妻造小人了。我离职的时候,刘哥说李哥又来阿尔及利亚了,跟着一个我们之前的分包商干,属于私营公司,每天很忙,自己既是翻译也是司机,没有食堂还得自己做饭,刘哥嘟囔着说,干嘛跟着私人老板干啊,还劝我离开后尽量别跟着抠门的私企干。其实我知道是国企编制把李哥的心伤了,李哥跟刘哥几乎一同去项目上的,他走的时候,刘哥已经是部门负责人了,李哥还未混入体制内。


沈哥是项目开张后才去的,是我们公司首都办事处的法语翻译。他的经历有几分波折,大学读英语专业,毕业后在国内做一个家电公司在某省的总代理,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虽说跟富二代刘哥没法比,但已是跨入了中产阶级。不过沈哥偏偏就属于爱折腾的人,觉得国内的生活一点儿都不刺激不好玩儿,于是去海湾国家呆了几年,期间动了学法语的念头,回国在某培训班突击了500学时,来到了法兰西,专业好像是物流吧,我看过他的毕业证,写的是科西嘉大学,但他是呆在法国本土的,这个我一直没搞清楚,我想是不是类似于国内的本三独立民办院校,实在不知,自己是土鳖一枚,对法兰西的教育体制不太懂,私下里我问过刘哥,刘哥哈哈一笑,摸着他的大脑门说“是个野鸡大学”。沈哥毕业后在撒哈拉以南黑非洲干过一段时间,觉得环境太差,抱着成家立业娶阿拉伯妹子的想法来到了北非阿尔及利亚,来之前就跟项目老大约定好了,只留在办事处工作,不去项目上。沈哥谈的第一个阿国女朋友据说人长得水嫩,但就是有点儿花心,没有正经工作,用同事们的话说职业就是搞对象,沈哥自己也觉得不靠谱,于是以分手告终。第二个女朋友终成正果,沈哥把几年来打拼挣得存款拿了出来要在阿尔及利亚买地购房(阿尔及利亚的习俗规定,一般男方没有自己的房子,女方是不会嫁过去的)。娶穆斯林老婆就意味着必须加入伊斯兰教,沈哥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成为了一名穆斯林,用自己的话说没办法,谁让自己要娶阿拉伯妹子呢,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沈哥每天跟众多阿拉伯人一样也会祈祷,以穆斯林自居,只是大家偶尔吃猪肉的时候,沈哥忍不住诱惑会要碗汤尝尝味儿满足一下自己的味蕾。我离开的时候沈哥刚造出来一个小人儿,带着媳妇儿回国的计划也泡汤了,知道我有“崇洋媚外”的心态,沈哥跟我说平时谈情说爱不觉得什么,真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文化差异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刘哥一本正经地告诫我,千万不要找外国媳妇儿,看你沈哥现在有苦说不出,每天累死累活工作完还得向真主安拉祈祷,被折腾地够呛。沈哥的生活算是步入了正轨,但我知道两年多没回国的他很是想家。


项目开起来后,明显觉得法语翻译不够用,这时刘哥想到了在国内教书育人的David,David毕业于山东大学,是刘哥在山大做助教的时候认识的,大四考上了外交部,但据说是因为长得太矮被刷掉了(求朋友们考证,外交部有没有这样的规定),毕业的时候在没有完全考虑好的情况下签约了中建阿尔及利亚,之后越想越后悔,觉得大好的青春不应该抛洒在大非洲,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上文提到的,在零几年那个时候,法语专业毕业去非洲多多少少有些“丢人”,果断毁约,为此还交了不少的违约金,在山东的某个院校做起了法语教师,想当年做老师本科学历就够了。当个法语老师日子虽然清闲但过得实在是清贫,经不住驻外高薪工作的诱惑,被刘哥一“忽悠”,来到了项目上。David在大学时就是品学兼优的学霸,毕业后又在教师岗上混了两年,法语水平自是没得说,跟业主一块儿开会,他都敢挑业主的刺儿,业主有时候讲完一句话,他会直截了当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句话讲错了,不应该这样说,他的法语流利程度业主的正规大学毕业的高级工程师都自愧不如。干了一年多辞职后的David认为干施工翻译没意思,要干点儿高大上的,凭借着优秀的法语水平,成功加盟中兴,在科特迪瓦做起了客户经理,大家也觉得合乎常理,这样优秀的人就应当去华为中兴,但半年后听到他从中兴辞职的消息后,还是不免诧异,据说压力太大,实在做不下去只能走人了。之后David还去过宇通客车,换了两三家单位后,现在在深圳的一家通信公司做销售,常驻科特迪瓦,用刘哥的话说,他现在结婚了,人就踏实了,不会随便换工作了,言外之意就是结婚了开销大了,辞职的成本也很大,所以“踏实”了吧。


讲完了法语翻译的事,再讲个励志型的阿语翻译的故事,阿翻欧阳毕业于大外,来到项目的时候正赶上大干的时期,几乎每个人都很忙,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刚来的时候,当地人讲的阿语欧阳一句都听不懂,这个很正常,在北非呆过的人都知道,阿尔及利亚人讲的是混合了法语、柏柏尔语、土耳其语、还有少部分西班牙语的阿拉伯语。阿国政府一直提倡阿拉伯化,想极力去除法语的影响,但其原住民伯伯尔人很反感这套做法,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伯伯尔人普遍讲着很流利的法语,我们项目的外会就不会讲阿拉伯语,只会讲柏柏尔语和法语,所以阿尔及利亚本国人都笑称自己国家是世上唯一的国民不会讲官方语言的国家,其实我之后发现摩洛哥人也是如此,大概突尼斯也这样吧。有心的人可以去维基百科上查查,在介绍阿尔及利亚时,阿拉伯语是官方语言(langue officielle d’Etat),而通用日常语(langue véhiculaire)是阿尔及利亚阿拉伯语(Arabe Algérien),伯伯尔人对阿尔及利亚政府的阿拉伯化和去法语化很反感,当时的业主伯伯尔工程师就经常跟我说一句话:Si Algérie est un pays arabe, pourquoi il faut arabiser, si Algérie n’est pas un pays arabe, pourquoi il faut encore l’arabiser.(如果阿尔及利亚是个阿拉伯国家的话为什么要阿拉伯化,如果阿尔及利亚不是一个阿拉伯国家的话,那为什么还需要阿拉伯化)对不起扯远了,但讲故事要提一下故事背景的。作为一个有心人,欧阳并没有为此苦恼,只要有闲工夫就会找当地人练口语,功夫不负有心人,某一天他发现终于能听懂当地人的阿语了,但他觉得自己并不能满足于此,il faut aller plus loin,白天工作夜晚闲下来,欧阳利用这段时间学法语,每天学到晚上11点,雷打不动,靠着英语的底子和良好的语言环境,他进步很快,后来业主跟他讲阿语,他用法语礼貌地回答道,不要跟我讲阿语,请跟我讲法语。欧阳离职的时候,已经能讲英法阿三语了,后来听说他去了一年巴基斯坦,做了一年英语翻译,大家听说他去巴基斯坦后觉得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嘛去,还不如留在阿尔及利亚,从巴里斯坦回来后,据说曾经有家建筑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聘请他做法语翻译,但不管能讲多少门外语,他觉得自己的第一外语永远是阿语,现在在毛里塔尼亚的一家渔业公司做翻译。


在欧阳来之前,项目上的另一个阿语翻译是个女生,阿语名叫Farida。Farida同样毕业于大外,来我们项目前在埃及驻北京大使馆做文秘工作,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份好工作,轻松还高大上,但Farida不觉得,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把国内的重大新闻跟同事们一起翻译了挂到网站上,还做一些杂活儿,用她的话说无聊死了。来到项目上后,同样出现了像欧阳那样的不适,当地人的阿语听不懂,但她的心态跟欧阳不一样,坚持认为自己学校所学的阿语是正统的中东阿语,是用来读《古兰经》的圣人之语,拒绝改变,拒绝被阿尔及利亚人糟糕的阿语同化。我没见过她,但见过相片,长得微胖,很符合阿拉伯人的审美标准,这也难怪被我们业主的一个工程师看上了,此工程男名叫Malek(马利克),马利克一直在努力盖房子,跟我说盖好房子后就能讨媳妇了,尽管他已经三十大几了,人很羞涩,在谈到Farida的时候,脸就通红通红的,有次我拦住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就承认吧,是不是喜欢人家,被我逼急了,跟我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她很讨我喜欢(Elle me plait beaucoup),也跟Farida表白过,拒绝他的理由是长得太瘦,我听了笑的合不拢嘴,跟他说这就不是什么理由,就是人家不喜欢你。Farida离职后据说去了美国,找他男朋友去了。


小马哥是跟欧阳同时期一块儿招的法语翻译,毕业于川外,大家直呼他小马(法翻阿翻们,在国外领导们都这样称呼你们吧?)。我到项目上的时候,小马哥已经在项目上干了两年多了,用刘哥的话说,也算是半个元老了。小马哥之前在刚果布拉柴维尔呆过一年多,是个做矿业的私营公司,他办事处跟矿上两头跑,矿上处于深山老林中,环境艰苦,基本上搜不到信号,更别谈网络了,每次他要去矿上工作时,就会给国内的女朋友打一个长途电话,告诉她要去矿上了,会“失踪”多少天,出来的那天,他照样会跟国内的亲人报一个平安,矿上的日子虽苦,但办事处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公司租了一个独栋的小Villa,有专职厨师,他说在刚果布的那段时间吃龙虾吃腻了,WiFi全覆盖,只是网速不佳,虽然看不了《甄嬛传》,但跟国内亲人聊天视频还可以。每次小马哥讲起他在办事处的“奢靡生活”时,我就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还是首都好啊,以后找驻外的工作必须留在首都,这时小马哥就会用只有闯荡在外的“老非洲”所特有的轻蔑眼光看着我说,年轻可以但不能无知啊,再怎么好的首都都是在黑非洲,你没得过疟疾,根本不知打摆子的痛苦,你们年轻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他只比我大三岁而已),一毕业就能来北非是你们的福分,讲到此,旁边一直沉闷不做声的刘哥插话说,黑非洲坚决不能去,不管给我多少万我都不会去的。我在项目上的那段时间,小马哥在把自己分内的事忙活完了后,剩下的工夫就用玩单机魔兽来消磨时间,那时我刚毕业,无知而又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不忍心看着小马哥如此堕落下去,劝他大好的时光应该干点儿“正经事”,小马哥不知道是打游戏打累了还是听我唠叨烦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揉眼说,感觉自己在非洲“废了”,记得刚来项目那会儿,还抱着学习的心态,每天坚持听法广新闻记记单词,现在只有打游戏能提起他的兴趣,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他对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打算的,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这个话题在非洲很敏感,大家普遍的想法是总不能在非洲呆一辈子吧,小马哥憧憬地望着窗外的叉车说,目标很明确,卯足了劲儿,赚几年钱,回成都开个茶馆过日子。我离开的时候,小马哥买了条羊腿,刘哥负责切肉做火锅给我送行,小马哥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其实在非洲当翻译,去哪儿都一样,跑来跑去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呆在一个地方挣点儿钱回家过日子,刘哥吃了口肉说,你小马哥说的对,哪儿都一样,你看之前走了的David法语说得再好,不也就混得那样嘛,刘哥看到我低头吃肉不说话,忙圆场端起酒杯连说喝喝喝,我猛喝了一大口劣质的二锅头,呛得我直掉泪。


讲到这里才发现把一个大神级的法语翻译给漏掉了,人称赵老师,同辈的人毫不客气地直接称他为赵半仙,晚辈们喊他赵老师,并不是因为他当过老师,只是他年纪大,对他的尊称。赵老师毕业于华师大,属于老一辈的法语人,年轻的时候在商务部干过,后来孩子大了,来非洲做翻译挣点儿钱,用他的话说一来养老备用,二来挣点儿小钱跟老伴儿一起去旅游。赵老师是真正的大仙级别的人物,不然为什么江湖人称赵半仙呢,作为闯荡过非洲见过世面的老翻译,赵老师既没有刘哥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欧阳对渴望学习新知识的那份迫切之心,有的只是长者的成熟稳重和圆滑世故。赵老师把分内的事做完后就拿着相机出去拍风景了,从不多操一份心,也从不多管闲事,用我们项目上的一个经理的描述就是,赵老师靠两句法语摆平所有的事:ici, la-bas; comme ci, comme ça. 在离开我们项目后跟着中建去刚果布呆了三年,后来赵老师去了吉布提,工资很高,据他说这个小破国家热的要死,巨艰苦,没吃的没喝的,什么都靠进口。去年赵老师回国用这几年赚到的钱又买了一套房,跟人说先缓一缓,没准过段时间还会出去。

这期间项目上来来往往还有很多翻译,有从法国留学后归来的情侣,也有只干了一周就跑路的神人。问他们为什么要来非洲,大家几乎都说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来的,走的时候,都说长时间待下去没前途,容易荒废人。之所以选择把这些故事拿出来跟人分享,是因为这些事长时间萦绕在脑海中无处安放,我想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应该是它们最好的归宿吧。


作者新浪微博: @法语K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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