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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遇到 25 岁的自己,这是我给自己最好的建议|大象公会

2017-05-31 黄章晋 大象公会

文|黄章晋


微博问答上有人向我这样提问:



如果这个问题出现在三年前,我想我对自己提不出什么建议,能让自己与今天有所不同。


我是时代的幸运儿。过去十多年,我每一步都踩在正确的时间点上,不能指望获得更好的机会。


2001 年,我离开湖南到北京,那是市场化媒体发展的黄金时代,到处缺人,如果早一年,像我这种年满三十的外行,不可能因为网络写手进入媒体。


2013 年,我从杂志社辞职,年底有了“大象公会”,我对前景一无所知。一年多以后,大家开始说今年是新媒体或自媒体元年,但最好的机会已经过去了。


所有成功者都是幸运儿,一半要归功于正确的时间进入正确的行业。另外一半,要看他是否为此做好了准备,能以正确的方式抓住命运的窗口。


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中对美国第一代 IT 业巨头年龄的统计分析最为典型:比尔·盖茨、史蒂夫·乔布斯、埃里克·施密特、保罗·艾曼、史蒂夫·鲍尔默等人,都出生于 1953-1956 年。


1975 年 1 月是个人计算机时代的黎明,比他们年龄大的,在大公司上班;比他们年轻的,正读高中。


如果我对 20 年前的自己提出建议,即便包括买房、炒股、彩票,我也不可能因此发财。因为我根本不是能够抓住这种机会的人。


25 岁那年,我父母对我的数落,刚刚从“你将来讨饭都讨不到”,改为“你这样的人要是能讨得到老婆,我就算死在门板上无人收尸也能闭眼了”。


虽然我从小到大一直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在家没少挨打。甚至我一点也不怀疑,父母的邻居中,我是最令父母绝望的人。我父母都极为勤奋,做事条理清晰,从不拖拉。偏偏我从小丢三落四、拖拖拉拉。


小学一年级寒假最后一天晚上,父亲点着蜡烛在旁守着我做寒假作业,因为当时十二点准时停电。这是我漫长迟交作业史的开篇,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我现在都会震惊于自己的丢三落四。


结婚前,我每年会丢 2.5 部手机,请警察上门帮助开锁 次。有一回,警察一周之内两次上门,幸好有个天使化成保安及时安慰我——他说,我小区有人三天之内丢了两次钥匙。


还好,我搞烹饪实验从没惊动过警察。每次锅里的牛肉、猪蹄之类被烧得碳化时,我都在家里看书能及时灭火。只有一次非常危险,那天晚上,我打车穿过半个北京找罗永浩,未及招呼我扭头就跑,大喊,我家可能要着火了。


有一次朋友请我京郊滑雪,约好周末晚在昌平石油大学附近见,我打车到石油大学门口,一摸手机没带,遂返回建国门,拿到手机后又原车返回。道别时司机伸出大手:哥们谢了,我不贪多,今天就接您这一单大活,我提前收工了。


我父母是英明的预言家。前些年,每当他们数落我的不是,我都对我是无可救药的失败者深信不疑,我父母口中的故事,只要拿出其中的十分之一,就足够人们做出这样的判断。所以,多年来我尽可能回避与他们见面,甚至恐惧他们的电话。


事实上,我比他们想象得更糟。


每月还房贷,我总要等到银行电话催促之后,结果我申请信用卡被拒。因为总是嫌提前订票麻烦,有一年我在南行的火车上度过除夕。父母愿意相信我是因为工作忙,大概是彻底无可奈何吧。


父母七十多了,已超过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我想抓住最后的时光孝敬他们。去年在长沙梅溪湖为他们买房,看好房后,因为我的信用不良,银行不能直接办理房贷。还好,我老婆当时也在。


20 年前,我是有股票账户的,但我一直懒得挂失,拖到我在北京都呆了超过十年后,才被我妈押解到柜台。所以,即使 20 年前我就知道正确的时间买房、买股一定会大赚,最多也只能惠及我的朋友们。


但是,如果今天我给 25 岁的自己一个建议,它会比在 25 岁那年的房产要宝贵千百倍。因为它可以改变我的人生,满足我对人生的渴望。


这个建议的开头是罗永浩半夜打来的一个电话。没有这个电话,我根本不可能写出这篇文章。


那天似乎是在 2014 年 9 月,我们都知道对方习惯晚睡,他才两三句话就突然让我承认我有严重拖延症。我当然习惯性否认,每个拖延症患者都会自尊地否认,像我这样的重度患者,如果不能选择性遗忘某些记忆,是断然无法活到今天的。


但这次电话那头罗永浩突然不耐烦起来,大声嚷嚷道:你个傻子啊,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我给你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吧!


在我心中,罗永浩简直是一种非人类的存在。新东方的老师工资高,他闷头苦学英语居然成了新东方金牌教师,他喜欢霹雳舞,结果拿了东北地区比赛第三名。我虽然也有过不可思议的专注,但有目的性地努力并成功,似乎从未在我身上出现过。


我万万没想到,罗永浩这浓眉大眼的靠谱男竟然也是拖延症患者。是的,每个与我相似人,都只会在密切交往的小范围内被迫承认自己确有问题,因为他们是最迁就你,且总是被你辜负的人,在这个圈外,你则会努力保持一个正常人的假象。


因为拖延意味着没有责任心,缺少意志力。即使是个安于平淡、与世无争的人,也很难接受自己居然是这样的面目,对一个内心对自己有所期许的人来说,这恐怕是典型失败者身上最无法接受的特质。某种程度上,承认事实就意味着认命。


这是罗永浩最能击中我的一次讲话。我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我才会多年来挣扎于自我谴责和自我否定的深渊。为描述这种痛苦,罗永浩用到了“黑暗”和“苦难”这两个词,常人无法理解它有多准确。


罗永浩这通电话是特为告诉我,他问过专家且查过资料,我们的拖延症,并非主观意愿如此,事实上我们因为拖延而远比常人更努力,只是因为先天的生理原因,确切说是多巴胺分泌不足或受体不敏感,导致“注意力缺陷障碍(ADD)”。


注意力缺陷,在儿童身上往往会伴随着异常好动,它便是“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即常说到的 “儿童多动症”。很多孩子成绩差、行为冲动甚至品行不良,往往是注意力缺陷导致的问题。


由于知识匮乏,老师、家长对这类“问题儿童”,习惯于责骂甚至殴打来纠正,通常它只会导致灾难性后果。这种情形就像以前对待抑郁症患者,人们会以“多想开点”的劝告甚至批评其人生观来纠正,却不知道最好通过精神科诊治来恢复。


后来我才知道,我实在算不上“苦难”、“黑暗”。有些患者成年后无法胜任任何社会角色,无法与任何人维持稳定关系。有的人原本希望终止恋爱关系,却在拖延中给所有人造成错觉,直到结婚那天心理崩溃——于婚礼上突然失踪。


这一切都让我感觉:此前我一直在冰海里挣扎,现在突然丢下来一个救生筏。


当时我们有位新同事,她感兴趣的研究领域,正好是从基因层面研究人的心理与行为特质。我当然想知道,我是否基因上就决定了存在注意力障碍。


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我确实携带了多个与注意力分散相关的基因变异,属于人群中最可能有注意力障碍的稀有类型。


我也接受了与注意力相关的心理测试,结果也是毫不意外的最易分心型。


对我来说,最大的冲击,不是基因检测结果和心理问卷测试结果,让我能刷新自我认知,重新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行为。


真正冲击我的是这位新同事。在我看来,她本该根据自己的专业,强调基因对人的先天影响,却在反复向我强调一个观念:


我们很多行为特质,的确深受先天因素影响,但这并不意味你是它的奴隶,人可以先认识自己,然后改变自己。


我已能接受某些记忆逐渐浮出脑海,原本我以为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它们已被我定期删除了。我甚至能残酷地想,如果我 25 岁时,知道 20 多年后依然挣扎无望,只是不断增加新的案例,以强化自我谴责和自我否定,我是否还有勇气面对未来。


这不啻是一次真正的新生。虽然我已年过四十。


如果不是被她提醒,我根本意识不到,我的注意力障碍并不仅是拖延和丢三落四。其实,朋友们经常会忍受我无意中愚蠢的言语冒犯——因为言语表述不当的无意冒犯,在注意力缺陷障碍者身上经常发生。



我曾夸一位长腿美女“像个竹节虫”,其实,她在朋友圈的秀腿照片,我第一反应联想的是蜘蛛的长腿,因为蜘蛛是球形肚子才改口;我曾因女同事的绿色新棉袄夸她“像个蝈蝈”;有朋友晒儿子照片,为了夸他儿子长得比他帅,我表扬“长得真不像你”。


我真的毫无恶意。为避免再有类似不当夸奖,我被特意提醒:除了蝴蝶,用任何昆虫来夸女性都是不妥的。


另外,很多朋友认为我是无需睡眠的超人,因为我平时只需睡五小时甚至更短。不是这样的,这其实是多年来为战胜分心,身体不得已的代偿和调整。我基因检测的结果与我以前的记忆都证明,我的睡眠与正常人一样。


应该有无数人像我一样,希望借助科学知识重新认识自我,并进而重塑自我。在我鼓励下,这位改变了我的新同事带领一群由生物学,遗传学和心理学研究者组成的团队,创建了“各色科技”,从基因检测和心理学结合方向入手启动事业。


今天,基因对人类行为的解释还很初步,需要更多国人的数据,才能让研究结论更准确更细致。我当然是第一个充当“小白鼠”的志愿者。毕竟主攻心理学方面的基因解读研究,目前只有他们能做。我能得到重点照顾。


不同于其他基因检测报告只给出一些冰冷的数据,他们的项目穷尽了一切可以增进自我了解的方式:详尽的基因检测解读,心理测试,行为偏好分析,社交网络文本分析,用户深度访谈,科普文章,互动答疑……他们极大地拓展了我理解“人性”的维度。


我也因此听到了更多“小白鼠”们的故事。我发现,对自己先天特质失望与不接纳,经常处于纠结和挣扎者,远不止我这种类型的人。只是,他们并不像我一样不敢承认,他们是“打败自己基因”的英雄。


有位“小白鼠”看到自己的基因解读报告后惊呼:你要是说我口吃、嘴皮子有问题,我的同事绝不相信,因为重要活动都是我上台演讲,但是我大学毕业时都口齿不清。我是靠无数磨练才战胜先天遗传的。


一位交往十多年的企业家朋友,更让我觉得看花了眼,他一看就是那种天生爱冒险刺激的人,但基因检测和心理问卷的结果却完全相反,他用一副“你才知道真相”面对疑问:


是啊,我现在还是车速一快就紧张,上车就系安全带,根本无法理解跑车的乐趣。不喜欢刺激冒险,我打小就知道。所以,别人冒险是找快感,我纯粹是靠每次奖励自己,一点点克服自己。


还有一位,我只能嫉妒他的幸运。这位朋友童年被确诊为“儿童多动症”,他的症状严重到他认为测试问卷中的某些奇怪问题,是他自己当年贡献的案例,如:你上课会突然站起来吗?你会突然离开教室吗?


他现在还有“儿童多动症”的强烈痕迹,说话手舞足蹈,两分钟必跑题。但他居然是中科院工作的博士。他有一个好父亲,所以他能及早得到正确诊疗。当年,他父亲精心设置了一套即时奖励反馈机制,循序渐进培养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重度患者的案例,或许证明:如果有激励奖赏和正确的方法,人格特质中的先天不足,无论多有严重,你都可以战胜它,可以成为你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我差点也能成为这样的例子。五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我转入一所地质队子弟学校。课堂作业我永远第一个做完,放学后我从不逗留,家庭作业都在吃饭前做完,我每天写日记,找各种辅导教材的应用题过瘾,自己命题作文。我的无穷动力和自觉,来自入学第一天班主任的格外表扬,它让我每节课都在争取这种激励,而我总能得到它。

 

▍基因检测显示我有强烈的囤积偏好,不知是否来自遗传。我以往职业文字几无任何价值,愧对母亲的苦心。


只是我父母和遇到的其他老师,都是挫折教育的爱好和实践者,而我并不具备他们指望的顽强品格,所以总令他们失望。在漫长自我厌弃的生涯中,我那段表现得像另外一个人的完美时光,显得格外珍贵,足以让我永远感念当时的班主任邓庆珠老师。


你不能指望总是遇到这样的老师,最好的老师永远是能让你学会自我建设的知识。所以,如果我能遇到25岁时的自己,我给他最有价值的建议,不是任何直接带来财富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让一个人摆脱自我谴责、自我厌弃更宝贵。


如果那时有“各色科技”,而基因检测成本像今天一样不是个天文数字,只需要一次基因取样,他便会获得累计接近十万字的解读报告,这些知识足以改变他、帮助他,至少他无需在精神和健康上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却只是为了能做得像普通人一样好。


所以,我能给的最好建议,就是点开下面这个小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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