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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上网,你会越狭隘越极端?|大象公会

大象公会 大象公会 2019-05-15

其实正相反。


文|宫享冰


沸沸扬扬的刘强东案再次变成了选边——你到底是站在女生一边,还是刘强东一边?


· 2019年4月22日,微博账号「明州事记」发布两段视频,再次引起针锋相对的大型论战


就像方舟子韩寒之争,柴静的雾霾之争、崔永元的转基因之争……都变成了万众参与的站队表态。社交网站以前,很少有一个公共事件,有如此撕裂人群的能力。


你有没有感到:自从有了互联网和社交网站,人们便只关注符合自己喜好的信息,排斥自己不爱看的信息,结果分化成了种种越来越极端化、「部落化」的小群体?


不少研究者早已有此担忧,而且还发现了更加警惕的对象:今天增长最快的算法推荐型平台,根据用户行为推算其喜好,然后精确推送给他们爱看的东西。看上去,大家马上就要在作茧自缚中越陷越深了。

 

信息茧房、网络巴尔干和极化

 

今天,表达这种担忧最著名的假说,叫做「信息茧房」。


2001年,美国法学家凯斯·桑斯坦在《网络共和国》一书中提出了这一假说:互联网时代,人们面对海量剧增的信息,会倾向于从中选择符合自己喜好的加以吸收,结果每个人摄取的内容范围都将变得越来越狭隘。


长期信息偏食后,人们将会陷入亲手制造的「茧房」,进而观念极端化、社会部落化,人们的价值观将越来越偏执,逐渐对现实社会失去正常感知……


· 奥巴马总统上台后,桑斯坦一度出任白宫资讯及管制事务办公室主任,他的「信息茧房」理论也广受媒体关注


在美国,总统大选是「信息茧房」最好的广告,社交网络时代,两党支持者看上去两极分化,有识之士为此操碎了心,引用桑斯坦的预言,提醒读者要兼容并包。


桑斯坦远非第一个对大众的信息判断能力担心的人,早在1996年,美国学者埃尔斯泰恩和布林约夫森就提出过更激进的「网络巴尔干化」,把这些观念僵硬排他、互相恶语相向的网络小群体,比作南斯拉夫内战中用武器互相批判的各族人民。


意思都差不多:网络的信息变多了,人们喜欢的东西尚且看不过来,因此并不会因为互联网而变得更开放,反而更加封闭、更极端。


· 美国网络媒体之间鲜明的意识形态分界


实证研究并不支持桑斯坦等人的观点。


经济学家马修·根茨科和杰西·夏皮罗在分析大量样本后,发现人们在选取网络新闻媒体时表现出的「意识形态隔离」,远不及在他们各自的线下社交环境。


而且,观点激烈的用户倾向于什么都看,并不排斥观念对立的媒体。被认为「信息茧房」效应最突出的推特、脸书等社交网站,其实际情况也相距不远。


政治学家巴勃罗·巴贝拉研究推特用户的结论是,人们在社交网络上往往被与自己大不相同的意见和内容所吸引,并因此而变得越来越温和而贴近主流。

 

包括桑斯坦自己,虽然至今仍不断向世人警告「信息茧房」对民主的威胁,但也多次表示,互联网造成的信息茧房是一种「关于个人与社会理想」的假说,而不是经验事实:



我的论述不应被误解……我并不是在说,今天的情况比1960年、1860年、1560年、1260年或者耶稣基督降生的时代更糟糕。


他终于说了句实话。他们的观点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大众没有判断信息的能力,所以,互联网技术越进步,我们就越狭隘越极端。


这实在有悖于最基本的常识。

 

部落化是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网上关于转基因、中医药的论战,似乎都表现出了「巴尔干化」和「信息茧房」的特征——参与各方的观念两极化,彼此视对方非傻即骗。

                   

· 微博上一度风起云涌的约架风潮


人们变得如此对立,是因为大家上网后只看各自认同的信息吗?


以中医药话题为例,激烈挑战中医药的说法,最早是2000年前后出现在新语丝等少数网站上。在那之前,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争论存在。


八九十年代,普通中国人能在报纸电视上看到的零星观点非常温和,比如「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之说其实并不准确,须辩证看待之类。


当时最尖锐的理论争鸣,是所谓西药应该中药化的主张,激发了现代医学界的反弹批评。

 

· 西药中药化的早期实践成果


今天网上的激烈争论,多数是因为人们从这种风平浪静的信息荒原,突然来到网络这个开放的新世界时,总难免会在海量异质内容的碾压中产生阵痛和反弹。


类似的碰撞如果发生在前互联网时代,造成的冲突很可能会更加惨烈:如果一个私下对武侠小说的世界偶尔心生疑虑的青年,在绿皮火车上,听到对面乘客不但说李连杰甄子丹不能打,甚至说民族英雄李小龙的故事几乎全是编的,他会是什么反应?


前互联网时代的中国,不同地域、阶层之间的信息沟通成本极高,大家长期生活在今天网络研究者所说的「部落化」之中。


各个大院、单位、村落内最激烈的争议,在今天的社交网络上大概连茶杯风暴都算不上,是彻头彻尾的同温层和回音室。


大众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与自己的差异有多大。


六十年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上海北京的年轻人,进驻到自己落户地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于中国农村居然如此贫困落后。


阎连科在《我与父辈》中念念不忘,他在部队阅览室无意中看到费雯丽的照片,是他第一次见到外国人的形象,他被人类居然有如此奇异的相貌震撼得无以言表。



正是因为他在连队阅览室,看到了广阔的世界,才激发了他要离开家乡越远越好的强烈动力。


是的,今天网上能看到关于咸豆浆、甜豆浆的讨论,是因为有了互联网,多数人才刚知道还有对方的存在。


如果「信息茧房」的前提可靠,即人们会选择沉醉在一成不变的同质化、「部落化」环境中不能自拔,那一开始就没有必要上网——互联网之前,人们日常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算法。

 

极化?其实是被驯化

 

1982年,黑龙江大学生张华跳入粪坑救一位农民遇难。当时被视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普遍质疑宣传张华,将其行为看作是「金子换石头」,并留下一场著名的「值不值」大讨论。



这样的声音若出现在今天的网上,绝不会被视为「观点前卫」、「思想尖锐」,它只会被认为是部落世界才有的野蛮和残忍。


十几年前中国互联网初兴时,网民心中的日本是一个非人形兽类组成的奇特国家。今天这么看日本的人,会到处被群嘲。


互联网的高速大范围信息交互,让我们越来越熟悉和了解与自己阶层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不同的人群,使我们在情感和认知上,与更多的人形成理解与共情。


一句话,互联网让我们跳出部落社会,我们被驯化了。


是的,我们在网络上第一次遇到彼此时,碰撞必然会显得极化,但最终的结果和作用,是大家都被驯化了。


不要误会这个词的含义,人类变得越来越文明,从头到尾都是不断被驯化的过程。


人脑天然的社交属性,从人类历史的黎明开始,便促使着我们热衷于了解社群中其他人的观念和情感,不自觉地将自己调整得与大家距离都不太远,以免孤立。


互联网出现以来,组成社会的亿万人放置在同一个信息平台上,令我们的话题、观念、立场都远比从前更加集中。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进化趋同。今天的地方性社区,如果想要维持一点与众不同的「部落化」、「信息茧房」,除了抵御互联网渗透别无选择。


今天,以今日头条、抖音为代表的算法主导下的内容平台,也开始饱受茧房论批评,但稍了解其内容分发模式即可知道,它其实是这场进化过程中的又一次加速。


与批评者的猜测相反,算法平台不可能「观众爱看什么就一直给他们什么」,它们和网络诞生以来的一切成功者一样,需要不断为用户带来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会感兴趣的新鲜内容,才能保证用户的长期使用。


具体操作中,这是通过「协同过滤」、或者说「模型泛化」来实现的。


这些概念的意思是,为了满足用户动态、变化的需求,在为其推荐内容时,除了考虑他们的历史行为,还要分析不同用户间的相似性,比如点击相似、兴趣分类相似、主题相似、兴趣词相似等,以扩展推荐的探索能力,为用户提供很可能会激起他们兴趣的新鲜信息。


根据字节跳动公开介绍过的「协同推荐」算法机制,如果A用户的兴趣标签里有科技、财经和娱乐,而B用户的标签有科技、财经,系统会尝试将娱乐内容推送给B。用户给出良性反应后,便向他们推荐新的内容,再进一步扩大试探范围。


跟过去二十年互联网起的作用相比,这是进一步加速的协同进化。


我们过去的沟通范围可能连邻村都覆盖不到,今天却能达到当初可能闻所未闻的角落。


阎连科见到费雯丽照片时,费雯丽已经去世了快二十年;纽约双子大厦被撞毁的第二天,关心时事的中国人才知道这件事。


· 国内媒体开始报道9·11事件是在北京时间次日早晨


今天,一个既不关心文学也不关心时事的十八线小镇青年,也许只要两三天时间,就会把一个纽约小伙刚发明的舞蹈模仿得惟妙惟肖,上传到抖音上,甚至可能得到后者的赞许。


这个孩子不需要知道很多大道理,不需要看很多大部头著作,他们天然会对万里之外的恐怖袭击中的遇难者悲伤难过,而不像十多年前的人们,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


这就是驯化的力量。


赫斯特的电钮


茧房论在历史上并不孤单,从古腾堡发明印刷术开始,每次信息技术革命,都会有人站出来担忧大众没有能力用好这么多信息。


 

事实上,信息革命不会教坏我们,它只是让人类在信息上变得更平等。


不到一百年前,像今天的网民一样,同时拥有多个信息源、并频繁切换自如,还是极少数位居社会塔尖者的特权。


电视普及以前,最有条件这样做的人是报业大王威廉·赫斯特,他在豪宅的地下室里放置了多个收音机,分别锁定到各个频道,再将线路接到起居室的音箱。他只要通过电钮选择线路,便可一键换台。


· 威廉·赫斯特享受此等高级服务的豪华别墅


电视诞生后,赫斯特的电钮走进千家万户,将信息茧房的存在空间大大缩小——频道细分程度越来越高,差异化越来越深,但电视机前的沙发土豆们很少常年盯着某一类节目看个没完,他们总是没完没了地换台。


手机屏幕代替电视屏幕后,人们更不会像「信息茧房」论者想象的那样,长期坚持盯着屏幕上一成不变的小姐姐和萌宠而越变越傻。


今日头条、抖音等内容推荐算法平台,绝没有傻到根据用户过去的行为,把推送的内容类型越收越窄——谁都希望能扩大对客户的需求服务范围,而不是相反。


事实上,它们更像是一个个高度自动化和智能化的赫斯特电钮,不断把可能值得一看的新鲜内容推送到用户面前,等待用户的选择。


更何况,所有的推荐算法,都只能大致了解你「对什么感兴趣」,算法永远不可能知道你「喜欢或者支持什么」——而偏见和信息茧房,主要是由后者组成的。


算法可能知道你对转基因感兴趣,但它并无法掌握你是支持转基因还是反对转基因。算法知道你对美国大选感兴趣,但它同样无法掌握,你是支持希拉里还是川普。所以,算法会把支持转基因和反对转基因的文章都推给你,也会把希拉里和川普的政见也推给你。


如果说我们真的需要一条摆脱所谓「信息茧房」的技术之路,算法显然是修路者之一;它肯定不是路障。


回到我们的开头。


其实,正在进行中的刘强东案争议就是茧房论最好的反面例子。


从2018年8月31日刘强东案爆发到今天,舆论上至少经过三次剧烈反转。每次都反转,都不是无视对方存在的自话自说,而是构建自己主张时,对对方观点的系统反击回应。


无论刘强东案还是此前的方韩大战、崔永元转基因之争,越是旗帜鲜明的意见领袖,越是密切关注对方观点,因为谁都知道,不能及时回应便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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