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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奋、专业、创造力……这些因素让中国摇滚野史无法忽略“沼泽”的名字
摄影:老白
文丨李禾子
校对丨于墨林
编辑丨安西西
全文4235字,阅读大约6分钟
广州新港东路,5月29日,入夜,海亮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奏响了属于这个夜晚的第一个音符。城市上空渐渐被古琴悠长的乐音所笼罩,飘渺的琴声和喧闹的人声相交织、互缠绕,既市井、又出离。这一切都在一个看似极不可能的环境中发生——大厦天台。
沼泽乐队这场名为“听晚”的天台音乐会同时也是在野天空之城音乐节的一部分,是压轴表演。但其实这样的演出形式人们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听说。1969年,披头士也在苹果公司录音室的天台做过类似的演出,只不过,彼时的摇滚传奇从此谢幕,如今的沼泽才刚刚迎来“状态最好的时候”。
勤奋得快要丧失中国特色的乐队
标题借用了乐评人邱大立形容沼泽的一句话,说这话是在9年前,沼泽成军10周年的时候。
当时的沼泽已在独立音乐圈小有名气。从1997年到2007年,他们已经完成了从创作、发表、音乐会、全国巡演、宣传等等一系列工作。而他们的第一次公开亮相可以追溯到1996年11月,广州文化公园的广州电台建台五周年音乐会上,当时的沼泽还只有主唱海亮和贝斯手阿来,是一支广东工业大学的校园乐队。2002年初,沼泽全员正式来到广州发展。
沼泽的第一个十年走得相当充实。在这十年里,沼泽策划举办了六场开平摇滚音乐节,数次全国巡演,数度赴港演出(有同台,有专场,有国际艺术节),参加过丽江雪山音乐节、迷笛音乐节、上海亚洲音乐节、广州的法国音乐节、内蒙古格根塔拉音乐节、增城摇滚节、佛山电台“城市民谣夜”音乐会、癌症儿童筹款义演等音乐会,出版了两张录音室专辑,自资发表了六张EP,还为周云蓬、胡德夫、野火乐集、华语音乐传媒大奖颁奖礼等各种音乐会负责过现场音响……
“我们算是国内最早做巡演的那批乐队了,”海亮向音乐财经回忆,“我们2004年开始做全国巡演,那个时候还很少乐队这么做,至多就是去不同地方参与一些演出。那会国内专业的livehouse还很少,有的城市根本没有livehouse,我们就换成在咖啡厅或者西餐厅里演出,有时甚至是在迪斯科酒吧。”
这一次的巡演一口气安排了20多个城市,沼泽也用他们的勤奋在全国范围内积累起了最初的一部分听众,也许量不算多,但都非常忠诚。“我们一直都是一个很小众的乐队,我估计我们的音乐也不会做到烂大街的那种,好像也比较难有这样的机会。”海亮笑说。
十年里,有过无数和沼泽同时期的广州乐队:异教、焦距、雨中猴群、交响乐团、南方公园……但这些名字大都已经成为了过去的网络论坛里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人们甚至已经想不起他们的意义,能像沼泽这样“长寿”的,着实不多。
当正要跨入第二个十年的时候,沼泽在广州的191space精心策划了一场名为“时光倒流·十年聚首”的专场音乐会,作为第一个十年的总结,也作为第二个十年的开场。
第二个十年
如果说沼泽第一个十年的关键词是“勤奋”,那么“创新”,是他们第二个十年的关键词。
古琴不古
现在提到沼泽,古琴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标志,它同时也是沼泽从偏英伦的泛风格向趋于实验的后摇转变的重要“武器”。
实际上,从2006年,他们就已经开始尝试在演出中加入古琴。“融合古风的时候,我们也会尽量做到古琴不古,”海亮解释道,“其实不管是用古琴也好或用其他乐器也好,更多表达的还是现代人生活和情感。我们希望能打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让听众有更大的想象空间。”
所有的革新在最初总会遇到巨大反弹,对于古琴的运用,沼泽乐迷的态度也形成了鲜明的两极分化。喜欢的人觉得沼泽很酷很前卫,不喜欢的人觉得“用提琴工具拉古琴很大逆不道”,认为加入民乐就不再是后摇……有人甚至撰文对沼泽作出了尖锐的批判,为此,海亮也用一篇6,000字的长文作出了回应。
摄影:丘劲锋
“琴≠琴乐≠传统琴乐。传统琴乐是一代代琴人之经验与收获累积而成,自是一个丰碑,应有人完整保育和传承。但应不妨有人于传统之外,走不一样的路。”海亮在文章中写道。
直到2010年的专辑《沧浪星》,沼泽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让古琴做了主角,同时摒弃了人声。经过大洗牌,留下来的乐迷更加稳定也更加忠实。现在沼泽也对自己乐迷的更了解了。海亮觉得,“如果你喜欢听沼泽的音乐,你就会感觉很难找到其他一样的东西来替代它。”
沼泽的这种“传承”和“创新”也吸引到了纽约独立音乐厂牌Trail Records的关注。今年4月,沼泽在Trail Records旗下发行了一张《Intoxicatingly Lost(沉醉不知处)》的合辑,旋即收获了不少海外听众的碟评。
海亮开玩笑说决定在海外发行唱片是听从了一个朋友的建议,“他这样跟我说,在北京做音乐可以影响全国,在纽约就是影响全世界!”
想象力
不论是创作还是演出,沼泽一直遵循着两个原则,其中之一便是:想象力。
开篇提到的天台音乐会就是这种想象力的具体表现之一,实际上,在此之前的专辑《琴晚》也选择了天台作为录音地点,同时还制作了专辑配套发行的纪录片《寻晚》。“其实我们一直有个设想,把纪录片里的天台演奏搬到另一个天台,做成真正的现场。”海亮说起促成天台音乐会的原因。
在演出形式上下文章,还有今年9月24日在广州落空间举办的“近”空间重置音乐会。某种程度上说,这场演出也是对沼泽2008年空间重置系列的复刻与拓展。
海亮描述起当时的两场演出,“其中一个在咖啡馆,是一种天然的空间分割,四个乐手各自在不同房间里演奏,欣赏者可以呆在某个房间里,也可以留在过道上,甚至到处走动。另一场则是在一个大厦某层,利用了靠近楼梯和电梯间的一块空地,以及旁边一个房子,这个房子刚好整面墙上半部的拉窗都可以拆掉的,结果鼓手就坐在里面,其他乐手也都散落在不同角落。”
摄影:厄磕eke
至于这次的空间重置音乐会,除了延续四名成员分散在房间不同方位的设计,还增加了纱幕的运用,“纱幕把我们几个人都隔开了,大家都看不到对方,但是有一点半透明,大家又会略微看到那个影子。”海亮的描述让人对这场只限80人入场的演出充满好奇,也增加了它的神秘。
这种打破传统演出中舞台概念的设计,最早在《沧浪星》的创作阶段就已经萌芽。当时乐队四人在茂名的海边租用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有一天他们突发奇想,临时通知了茂名当地的一些乐迷来,做了一场没有舞台的即兴演出。
“就像大海包裹着星球。”海亮形容当时的感觉。
Soundray
同样是在2007年,进入第二个十年的关口,沼泽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声锐文化,英文名为Soundray。
“有点久病成医的感觉,”海亮说,那时广州的音乐生态没有北京完善,具体的工作分工也没有形成,“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每个人什么都做一点,比如调音、灯光、视频各方面,慢慢地你也学会了很多这些东西,自己也随时可以上阵去做。”沼泽渐渐也有了一些固定的合作伙伴,为了能把事情做专业,也为了承担更大规模的工作,他们最终选择了运用公司的方式去运营。
2009年,声锐文化在广州策划了一场为期三天的后摇音乐节。这同时也是国内最早的以后摇为主题的音乐节,惘闻、花轮、48V……这些叫得上名字来的国内后摇乐队都参加了这次演出。不过,举办后摇音乐节的想法在当时似乎显得有些超前。因为不赚钱,音乐节只办了一届。
“我们做得有点不是时候,那时国内后摇的风潮还没有特别好。”时七年,海亮回过头来反思道。因为想做得纯粹一点,声锐并没有为那一年的后摇音乐节找任何赞助,营收基本靠票房,所以也很难维持,“后来就不敢再做了。”
“但是最近两三年,不知为什么后摇的演出突然间就很火爆。”海亮也发现,他说未来也并不排除会把后摇音乐节继续下去,除了因为来了东风,更多还是为了满足乐迷的期待,“之前一批留下来继续听后摇的乐迷,都觉得音乐节不办下去会很可惜。”
摄影:白川
他们也一直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譬如将在本月底举办的“二维折叠”京沪专场演出,就找来了不久前刚刚完成融资的新声浪,“了解到他们的一些运作之后,感觉这个团队也挺有冲劲的,就想不妨试试合作。”除演出内容外,这次京沪演出的统筹和推广基本都交给了新声浪完成,海亮觉得这是行业应该有的分工,也很满意这样的合作模式。
不停奔跑很容易迷失
和新声浪这样的团队合作,原因除了分工的需要,很大程度上沼泽还是希望把更多时间留给创作和演出设计。
“两三年前,不仅仅是我,我们大伙儿都有一种感受,就是演出焦虑,”海亮说,几年前,“勤奋”的沼泽突然对不停演出的意义产生了怀疑,“不断重复各种演出都变得有些麻木了,感觉就是在不断拷贝一个演出,又从一个地方去到一个地方,有的时候甚至是一天一个城市。本来做音乐是出于一种自己的热爱,但不断去重复的时候你就会很厌倦,好像原来的热情都慢慢没有了。”
所以,近两年的沼泽一直都在尽量减少演出。去年一整年,沼泽只做了一场专场,外加四、五个音乐节演出。节省下来的时间他们就在想,如何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如何才能录制一张满意的专辑,如何才能把演出做得更特别。
“我觉得这是好事,能让自己静下来去想想一些事情,”海亮说,“如果你只是在冲锋,不断在奔跑,但是没有停下来去思考,就很容易去迷失。”
邱大立在乐评里还把沼泽称作“中国摇滚野史上一个无法删除的名字”,逗趣中带着诚恳。扎根广东19年,沼泽一直有着自己的节奏,“单枪匹马地为自己开辟了一块实验田”,勤奋、专业、创造力都是他们得以延续的关键。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的评说,海亮给出的原因简单到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热爱。
就像沼泽在创作时遵循的另外一个原则“感人”,“如果你能感动自己,你一定也会找到和你一样的人,反而会比很机械的计算要好。这种真实其实是很宝贵的。”
摄影:林盼、老白
大家现在都是在全职做乐队吗?
海亮:我们一直好像都没有全职做乐队过,包括声锐文化也在做其他各种活动。另外,比如阿来,他会帮别人去拍一些视频之类,我们都更像是自由职业者。
我知道北京可能有很多这样的乐队,他们会死磕音乐这条路,但我们在这里(广州)想死磕也死磕不了,真的不行,因为演出特别少。北京有很多livehouse,但在广州很长时间里就只有古堡一个livehouse,后来才慢慢多起来,我们慢慢也才有演出机会。而且那时你不接商演之类演出的话,只做乐队都很难生存下去。
而且,我们做乐队的时候刚好也是实体销量开始下滑,收费下载也还没有完善的时候,演出也特别少,包括音乐节也是最近几年才多起来。总之,单靠音乐还是没有办法来养活自己。
既然广州的音乐氛围不如北京这些城市好,为什么还一直留在广州?
海亮:有想过,但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可能还是更喜欢广州吧。一是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我们几个也都是广东人,对这里的天气、饮食和生活方式都比较习惯。
二是去过北京后,反倒会觉得和我们的性格不太吻合,这个圈子太大了,有时候感觉就像一个大染缸,对我们做音乐的影响可能不一定好。像我们现在就是比较独立,不会受太多其他因素的影响,也蛮好。后来在广州扎根之后,也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琴晚》这张专辑的时候,你们做了陶瓷杯、U盘等等周边产品,包括之前的《1911》也出出过T恤,为什么会有做乐队周边的想法?
海亮:其实我们自己也都是乐迷,也都很喜欢周边,比如看演出时也会买自己喜欢乐队的T恤等等。我们觉得如果你喜欢这个乐队,能买一件东西回来保存和收藏,其实是一件挺酷的事。而且周边很多时候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可以与你的生活发生很多交集,但它又确实反映了一个乐队的美学和气质,也可以说是作品的一种延伸。
我们现在做的周边也都是限量销售,一次做二、三百件,所以销量也不存在问题。而且限量大家也会觉得更有意义一点。
这次京沪巡演为什么会想到以“二维折叠”作为主题?
海亮:沼泽本身有一首曲子叫做《二维》,是写一个生活在二维平面里的人,对于自由的一些思考。另外我最近看过得了雨果奖的那本《北京折叠》,其中讲到几个阶层割裂成一个鸿沟,然后重新折叠活在一个城市里面,这个概念给我留下很深印象。所以在构思演出的时候我就想,“二维”和“折叠”也许可以拼在一起,这个意向也很能带给人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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